第1章 初 断山之上
出了郡城,顺苍水朝上游行六十余里,有一处山,名断山。
断山原名少有人知,之所以称其为断山,是其山顶平坦宽阔,好似仙人一剑斩出来的。听郡城里的老人说,几十年前有几个年轻人壮着胆子上了断山顶,却什么也没有。
断山的山顶光秃秃的,没有飞禽走兽,亦没有青葱翠绿。城里传说断山是仙家洞府,凡人去了当然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几名修行者登顶依然一无所获之后,这个传说就不再有人提起了。
断山山脚,一袭白衣。他伸出手掌,肤白如凝脂一般,顺着断山顶轻轻的划过。风起,带着阵阵呜咽,天也为此变成了墨色,云中翻涌着道道闪电。随着他放下手,一切又恢复了往常。他趋步向前走去,身边八九岁的娃娃也跟了上去。
山林茂密,时不时传来不知名飞禽的啼声,白衣如闲庭信步,倒是苦了那娃娃,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累的小脸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自然可以腾云驾雾,那样却是少了很多的乐趣。
“累了?”白衣问道,外人听来声音多变,居然分不得男女。他的相貌也被一团若隐若现的云雾遮挡,千人便是见得千面,更是难以分辨。
“不累。”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前方的密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行声。一伙猎人打扮的汉子钻了出来,两方将一照面,猎人便警惕了起来,脑子里全是以往听到的山精野怪的传闻。如此密林中遇上一袭干净白衣的公子哥,身边还带着一个长相可爱讨喜的娃娃着实令人难以放心。
“借过。”白衣先一步开了口。在他面前这些普通人没有任何威胁,只是挡了路。
听到白衣声音清冷,没有恶意,猎人们忙不迭的让开了路让二人通过。其中一个犹豫了片刻说道:“小哥儿,这鬼地方天气鬼的很。别看现在日头好,刚才就阴了天打闪,在往里走变天了可就难出来了。”
看样子这些猎人就是被白衣给吓出来的,现在人家空手而归还好心提醒,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等猎人们听到回应时,白衣二人已没了身影。
......
“刚才的变天,是姐姐搞的鬼吧。”娃娃在后面忍不住说道。
“嘘~”白衣回头将食指放在了唇前,露出一抹些许尴尬的笑容。她本意只是模仿断山顶的那一剑,却不曾想直接引动了天地的异象。
中间停歇了几次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山顶。白衣随手一挥,便从一角看见了断山顶的另一幅景象,断山之上还是山,剑峰陡峭入云端。
“这里曾叫苍嶷山,只是太过久远他们都忘了。山上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白衣摸摸娃娃的头顶,“苍疑山整整八百仞,当年你的老祖宗一剑将这苍嶷山斩去了一半,将这一半变成了朱家的仙家洞府。”
一剑斩去了苍嶷山一半,开辟了仙家洞府,老祖宗想来也是很厉害的。朱家娃娃顺着白衣随手抹开的那一角向上看去,没有他想象中的彩云萦绕。
“我以前只在上面住着,从来没有见过下面的景色,现在看来......”
“什么?”白衣好奇的问道。
“很绿。”除了高耸陡峭,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依旧是山,依旧青葱。他看不见山顶云端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再往上就不能再步行了,一个娃娃上到断山顶就已经是筋疲力尽,没有白衣的话,他现在早就呼呼大睡了。白衣拉着他的小手,身躯随着断山定的另一个模样一起变得虚幻,眨眼间消失不见。
郡城里依旧有老人坚信断山上有仙家,因为三年前断山上起了一场大火,大火直上云霄,简直就是另一个太阳。那场大火燃了半个月,倾城的大雪也下了半个月,郡城都差点被大雪淹没掉。如果有人翻找郡城最久远的方志,就可以看到断山上有一个朱家,只可惜那卷郡方志早就烂在了藏书库里,仅余的部分也不知道丢在了何处。
云端之上,火烧的痕迹变的很淡,处处都是翠绿的枝丫。这里和朱家娃娃印象里的朱家天差地别。朱家老祖宗将府邸建在了云端,覆压百余里,这就是朱家娃娃印象中的朱家。
“我记得,以前朱家特别的大......”他站在一片翠绿之中,又看见了三年前冲天的火势。火焰笼罩着朱家府邸的大门,被他一点一点的推开。
断山之上还是山,剑峰陡峭入云端。云端之上是曾被郡城里人以为的仙家,也是龙越开国功臣之后,朱家。少有的开国之功臣不贪恋权势,而选择退隐的淡泊之人,朱家老祖宗这一退,朱家就在世人面前隐退了千余年,千余年间除了有缘之人,再没有主动和外界有过接触。
朱家娃娃推开大门,看见庭院中背对着他的一伙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头戴梁冠,身穿黑袍,左手一柄墨色骨扇,慢慢的拍打着右掌掌心。
“天枢阁副阁方书清,有礼了。”他打了个稽首,朝着百步开外的一方四角亭。
“百年不见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勿要见怪。”四角亭中,青衫文士模样的短须男子笑着站起身,也双手抱拳打了个稽首以作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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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兄可是朱家的现任家主?”方书清的手放在衣袖中摸索,向着四角亭缓步走去,他身后的人站在原地,想要出声提醒,被他用眼神制止。他走到四角亭中,刚好取出袖中的东西,一块白玉牌,“道兄可曾识得?”
“原来道友是要朱家的命来了,”文士看了一眼白玉牌,朗声笑道,他接过来细细的摸索了一番,“道友请坐。”
两人在亭中交谈,时而大笑,时而摇头。其他人不好去听,站在那里显得尴尬。
“道兄,是陛下,陛下来要龙越朝的气脉了。”方书清说道,脸上笑容不减,“烦请道友死后,莫要怪罪方某。”
文士连连摇头,手中的白玉牌被他随手丢进了庭院:“也请道友莫要怪罪,这道气脉道友怕是要不回去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拍出一掌,整个苍嶷山为此颤动起来,而这方小亭子居然完好无损,片瓦不见有所损失。方书清借一掌之势退出了四方亭,文士紧随其后,他大手一挥,朱家所在的云端轰然沸腾,一柄飞剑从云中飞出,落到文士的手中。
“好一柄剑!”方书清用墨色骨扇挡下文士的飞来一剑,展开骨扇。扇中有座孤山,孤山飞出骨扇以万钧之势坠压而下,云端也因此出现裂痕。文士见状挥掌拍开孤山,手中利剑飞出,势要一剑斩开这座山。剑刃与山体碰撞发出钪锵之声,一时间艰难较高下,文士与方书清也难分高低。两人交手之际,外人不敢插手,自保便已实属不易,岂敢有其他的想法。
随着二人交手,朱家府邸再过坚固也难以承受,脚下青石板纷纷被踏碎,楼宇也出现了倾倒之势。
“原来道兄已经料到了,这千年的府邸,道友也是毫不在意。”朱家家主早已推算到了朱家有此大劫,不然云端晃动,朱家怎么也会有其他人前来查看。
“倘若今日朱某败了,还要这府邸有何用,顷刻间化作尘土罢了。”文士笑道,在方书清全力的情况下仍有几分余力谈笑,“只是不论朱某败不败,这道气脉,方道友是带不回去的。”
“道兄何出此言?”
“府邸下面的那道气脉被人偷了。”
闻言,方书清严肃了起来,沉声说道:“道兄莫要开玩笑!此乃龙越皇室的龙气,当年被朱家老祖宗私自压在了你朱家的府邸下面,外人从何得知?
“看来道兄执迷不悟,不肯交还陛下的龙气。就算是有人窃取龙越的龙气,想来也是家贼。道兄找不出这家贼,就让方某带的人自己去找吧。”
话音刚落,文士身上突然腾起睥睨天地的气息,云端彻底沸腾,朱家的楼宇被这一股气息卷动、倒塌,方书清的人也难以离开此地。
“方道友何需如此,待我二人有了胜负再找也不迟。”他身后漂浮的剑锋也发出嗡鸣,杀意凛冽,单是看那剑锋就已刺得方书清眼睛生疼,其他人更是难以直视。飞剑一剑斩开孤山,孤山化作浓墨回到扇中。
方书清合拢骨扇,两指并做戟指向前刺去,在天地中划开一道缝隙,取出了一方木匣。木匣不过二指宽厚,一尺长短,通体赤红,看起来极为普通。但它给了文士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让修行二百余年之久的朱家家主也惊惧不已。
“道兄,你我胜负已定。”方书清慢慢的打开了木匣,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极快的衰老,短短几息之间他梁冠下的发丝斑驳,老态龙钟。
天枢鉴!
文士御剑刺来,天地色变,脚下雷鸣四起,这一剑划破寰宇而来!方书清的嘴角挂着一丝难明的笑意,他祭起天枢鉴抵挡。银光笼罩住了苍疑山,一道响彻耳边,险些震破众人耳膜的雷声响起之后,天地又恢复了常色,只是云端上的疮痍显得无比触目惊心,只剩四角亭突兀的留在那里,完好无整。
文士的剑不知跌落到了哪里,他也不在乎,慢慢地走回了四角亭中坐下来,青衫不染一丝尘埃。
“天枢鉴果然恐怖。道友,皇帝要你取回气运,可你是否知道,开国的功臣都得到了这一小节气运,包括后来的天枢阁。”说完,他笑着朝方书清拱一拱手,竟散碎在天地之间,四角亭也随即化作了齑粉随之而去。
“道兄啊,方某原打算留你魂魄。”方书清收回天枢鉴,听到文士最后的话,神色稍显凝重。他的样貌缓缓地恢复,只剩半头白发藏在梁冠下。天枢鉴一击,文士魂飞魄散。他又用骨扇拍打起了掌心,良久,侧头睥睨众人,说道:
“送他们随朱道兄去吧。”
一干人等随即四散,冲入了府邸深处。霎时间,火势冲天,朱家到处都是哭喊声。朱家娃娃看着方书清的背影和眼神,不知作何感想。他穿过方书清的影子与火海,走向深处一间僻静的小院落。
少女好不容易哄好了不肯安分睡觉的小娃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哼着小调。这小院子有阵法封锁,与外界隔绝,居然听不见刚才的惊天阵势。朱家娃娃推开了门,少女像是没有察觉,依旧哼着小调,悦耳动听。他站在少女面前看了很久,十四五岁的年华,面容清纯,五官精致好看,只是衣裙朴素极简,是下人的衣服。他刚要伸手去抚摸少女的脸颊,小院子就被人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凶人手握长剑,剑身还染着血迹。少女小声惊呼,起身就朝着屋子里跑去,却刚走两步便被一剑刺伤,那一剑从她的要背刺入,她低下头看见小腹处染血的剑锋,那人收剑闪过少女钻进屋里。她拼命想要拽住那人的衣服,阻止凶人进屋,但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王八蛋!”少女小声骂了一句,这是她小时候从误入苍嶷山的吴叔那里学来的,十四年来第一次骂人。她半睁着不再灵动的双眼,倒在了小院的细柳旁,渐渐坠入冰冷的黑夜。雪突然的下了起来,给她披了件纱。朱家娃娃跪坐在少女身边,用小手覆上了她的脸颊。
苍嶷山的雪,今年下的有些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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