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扛着娥嫣,静静看着走廊里铜马。
铜马从破碎墙壁中冲了出来,和徐志穹相向而立。
徐志穹的脊背一阵发冷。
不是吓得,是因为有水,在脊背上缓缓流过。
娥嫣还在小解,就在徐志穹的肩膀上。
“你完事了没有?”徐志穹问了娥嫣一声。
娥嫣哭道:“我知错了,侯爷,我马上完事!”
不怪娥嫣,惊吓,再加上膝弯上的重伤,这姑娘能保持清醒已经相当不易了。
呼噜噜!
铜马打了个响鼻,鬃毛忽然竖起,化作一片铜针,如雨般射向了徐志穹。
徐志穹带着娥嫣来回躲闪,铜针无一命中。
铜马突然张嘴,口中的牙齿一颗颗飞向了徐志穹。
徐志穹躲过一颗牙齿,那牙齿直接贯穿了徐志穹身后的墙壁。
另一颗牙齿打在徐志穹脚下,击穿了地上的木板,溅起了一片泥土。
马嘴有数百颗铜牙,扫射过后,整条长廊千疮百孔,但徐志穹毫发无伤,身后的娥嫣也没再受伤。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府邸所有人,牛玉贤和楚禾循着声音,四下搜寻,却在几条长廊之间一直打转。
陶花媛蓦然现身,对两人道:“不要乱走,有法阵!”
府邸里出现了阴阳法阵,貌似和这铜马有关,徐志穹也是靠着自己有阴阳修为,才找到的娥嫣。
法阵不算复杂,陶花媛调动阴阳二气轻松化解,等找到徐志穹时,却见那铜马再度张嘴,嘴里含着一口火焰。
徐志穹从腰间抽出了星铁戟。
没必要继续周旋了,徐志穹已经看穿了铜马的实力。
他举起铁戟,准备冲上去斩下马头。
铜马似乎有些畏惧,马蹄打颤,缓缓后退。
这不是个机关么?
用徐志穹熟悉的概念来说,这就是个机器马。
它怎么会知道畏惧?
眼看徐志穹挥起铁戟,牛玉贤上前拦住,随即跳到了马背上。
铜马嘶鸣蹬踏,想把牛玉贤甩落,牛玉贤一边保持着身体平衡,一边在铜马身上搜寻着机关。
铜马表面没有机关。
牛玉贤把手按在铜马身上,用气机探查铜马内部的机关。
可恨!牛玉贤连连咬牙,恨自己只有七品修为。
若是到了六品修为,有收发自如之技,定能制服这铜马。
牛玉贤找到几处机关,不断反折,铜马稍稍安分下来。
它浑身关节越发滞涩,像生了锈一样,吱嘎作响,慢慢站在了原地。
牛玉贤刚松一口气,铜马再度发狂,将牛玉贤甩在了地上。
没道理!
反折了几处紧要机关,这铜马应该不能动了!
眼看铜马踩踏过来,牛玉贤手足无措,陶花媛猛然冲上前去,在铜马头上注入一股气机。
铜马这次不动了,四肢僵直,好像随时可能摔倒。
牛玉贤爬起来,将气机注入铜马腹部,再度反折几处机关,铜马四足稍稍活动,稳稳当当站在了地上。
牛玉贤擦去汗水,对徐志穹道:“时才我见你要斩下马头,才出手阻止,斩了马头没有用处,却还难说会放出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还真被徐志穹忽略了。
这是个机器马,砍了马头确实没用。
但陶花媛不这么认为:“这铜马是个合魂傀儡,当真斩了马头,估计会魂飞魄散,倒也能阻止它。”
徐志穹回头问陶花媛:“什么是合魂傀儡?”
陶花媛道:“是一类阴阳术法,能将魂魄封印在傀儡之内,有魂魄带着傀儡行动,要比寻常傀儡机敏灵动的多。”
难怪我挥起铁戟时,这匹马会表现出畏惧。
难道府邸里的阴阳法阵,也是这匹马布置下的?
牛玉贤对此并不认可:“这匹马的主要手段,还是我墨家的工法,它的脖子里藏着东西,你若把马头斩下,它会放火,甚至放毒也说不定,而且就算斩了马头,机关也是在的,这马还是能打的!”
一旦涉及到墨家和阴阳之争,平时沉默寡言的牛玉贤立刻变得好斗起来。
陶花媛无奈一笑,没有多说,转脸看着徐志穹,问道:“你肩膀上的女人,这是怎么了?”
徐志穹差点忘了,娥嫣还在身上。
这姑娘似乎吓晕过去了,半天没有动静,陶花媛看了看脸色,皱起眉头道:“这姑娘中了毒!她身上有伤口么?”
徐志穹把娥嫣放下,指了指膝弯上的伤口。
陶花媛检查过伤口,立刻让徐志穹把箭镞找到。
“这箭上有毒,是剧毒,这匹马身上发射的所有机关都不能乱动!”
徐志穹随身带着童青秋的解毒药,交给了陶花媛,陶花媛很快甄别出毒性,给娥嫣灌下了药粉。
楚禾看着那铜马,回头对徐志穹道:“指挥使跟你有多大仇,这是真想让你死!”
“这不是钟参做的,”徐志穹摇了摇头,转脸招呼来侍女蒲叶:“告诉府邸上下,这件事不准外传!”
徐志穹确信这件事不是钟参做的,因为他和钟参对彼此足够的了解。
抛开两人的情谊不谈,钟参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匹马杀不了徐志穹,无论是机关还是傀儡,它都杀不了徐志穹,这一点上,钟参非常清楚。
杀不了徐志穹,就不要挑衅徐志穹,否则会遭到疯狂的报复,这一点,钟参也非常清楚。
以钟参的咸鱼性情,在杀不了徐志穹的情况下,不可能去做无谓的挑衅,所以这件事一定不是钟参做的。
这件事谁做的?
匠人们来送礼,肯定是奉了钟参的命令,礼物是真实存在的,但肯定是被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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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能够打入苦修工坊内部,调换了钟参送给我的礼物,他在苦修工坊的根基非常的深。
徐志穹很快想到了一个人,叶安生。
他在怒夫教有很高的地位,这件事多半和他有关。
怒夫教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离间我和钟参?
离间了我和钟参,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把这匹马就留在这里,玉贤,你和陶师兄千万看好它,别让它再弄出什么乱子,”徐志穹又叮嘱了众人一遍,“这件事情,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尽管再三叮嘱,可风声还是走漏了。
这座侯爵府,不是望安京的侯爵府,不是只有徐志穹身边的几个亲信,这里有上百个侍女。
墨迟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
“宣国想做甚?想杀了徐志穹?”墨迟勃然大怒,“送信给长乐帝,此事必须给我个交代!”
长乐帝收到了墨迟的书信,坐在龙图阁里,默然不语。
粱玉瑶怒道:“反了他个钟参,真敢对志穹下手!”
何芳摇摇头道:“这事情蹊跷,钟指挥使没有刺杀运侯的道理。”
“怎就没道理!”粱玉瑶喝道,“这厮怕志穹抢了他位子,想把志穹除掉。”
何芳摇头道:“六姐,咱们都知道那匹铜马是钟指挥使送给运侯的,若是运侯真出了闪失,钟指挥使根本洗脱不了罪责!”
严安清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件事扑朔迷离,他和内阁商议很久,也看不出其中端倪。
长乐帝思量许久,对粱玉瑶道:“六姐,你出动红衣使,去苦修工坊查一查,这礼物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做得隐蔽些,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粱玉瑶点点头。
长乐帝又对何芳道:“叫李沙白打探一下怒夫教的消息,北境和京城的消息一并打探,看看这事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何芳领旨。
长乐帝转转眼珠,又命人把姜飞莉找了过来。
“姜少史,你今晚让钟指挥使来一趟皇宫,只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姜飞莉领旨而去,粱玉瑶道:“还等今晚作甚?现在就该把钟参抓了!”
长乐帝摇头道:“这件事情,不像是钟参做的,志穹那边也没有消息。”
粱玉瑶道:“志穹定是不肯说,他念及着皇城司的情谊。”
长乐帝还是摇头:“且看钟参那厢,有什么动静。”
钟参这边动静很大。
他一整天都泡在七郎茶坊,陪着潘水寒作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潘水寒折断一枝牡丹花,捏在手中,轻轻吟唱。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钟参骑着一根竹马,绕着床边,一圈圈的跑。
潘水寒赞叹一声:“这诗,写的真好!”
这诗由衷的赞叹,不是为了讨好钟参。
潘水寒觉得钟参真的会写诗了,继上一首美人卷珠帘之后,这首诗也写的甚是惊艳。
钟参挠挠头道:“信手拈来之作,终究粗糙了些!”
他骑着竹马,继续快乐的奔跑。
他发现竹马这东西很有趣,他儿时却把这么有趣的东西错过了。
潘水寒夺下竹马,抱着钟参娇嗔道:“妾喜欢这样的诗句,大人,再给妾做两首。”
再作两首?
这可就难了,这得等徐志穹回来。
潘水寒可以等,她很有耐心。
她今天觉得钟参特别的俊美。
她把钟参推进了床帏。
她今天不想让钟参离开茶坊一步。
……
入夜时分,钟参踉踉跄跄离开茶坊,本想去皇城司少坐片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紧公事。
可思量片刻,又觉得干脆回府算了。
就现在的状况,拿刀手软,拿笔也手软,还能办什么公事?
可若是不去看一眼,万一出了大事呢?
走在深巷岔路,钟参正在犹豫,忽听耳后风响,一把尖刀刺向了脊背。
钟参心头一凛,却不慌乱。
别看他衣衫单薄,里面却衬着厚甲,对方一刀没能刺透,钟参蓦然回身,袖口之中飞出一片梭镖。
这片梭镖来的甚是凶狠,可对面那人不慌不忙,且在缝隙之中从容闪躲。
好迅捷的身法!
这人是个太监?
我听说陈顺才回了京城,难不成是他?
他来找我作甚?
钟参想看那人长相,但见那人身材中等,着一袭青衫,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
钟参猛然举手,墨家三品技,随心取物,从半空之中取来一个大翁。
对方以为钟参要用大翁将他罩住。
这么笨重的大翁不可能罩得住这么敏捷的对手。
钟参把大翁扔在半空,大翁在空中飞翔,随即洒落一大片铁水,铁水在半空化成无数火红的液珠,每颗液珠都有灵性,像无数野蜂一样,围追着那面具男子。
这才是三品墨家的机关,几乎无从破解的机关。
这是对付敏捷型对手的最佳武器,只要被一颗液珠击中,就能烧焦对方一身皮肉。
钟参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液珠追捕,一颗液珠很快触碰到了那面具男子。
面具男的衣衫瞬间起火,可他站在原地,却不挣扎。
这厮不怕火?
思忖间,钟参忽然觉得一阵剧痛,但见自己的手臂反被烧焦了一大片。
这是什么技能?
他控制了我的机关?
钟参一脸骇然,赶紧收了大翁之中的铁水。
看来这机关真被他操控了,钟参想换一件武器。
他再次使用随心取物。
忽听那男子喊一声道:“指挥使,你有罪!”
钟参没作理会,伸手在空气中抓取武器。
连抓了几次,钟参发现自己的三品技不灵光了。
他抓不到武器。
对面那男子笑了笑:“我说了,你有罪!”
话音落地,那男子身影突然消失,随即又出现在了身后,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刀,插进了钟参的脊背。
这把刀好厉害,居然破了钟参的铠甲。
进了皮肉之后,刀头开花,变成了铰刀,在钟参的五脏六腑之间,不停的翻搅。
好狠毒的兵刃!
钟参痛呼一声,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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