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好眼力,一眼看出要害。
“昨夜为太卜求取拓本时,遇到一名不知身份的强人,听他笑了几声,我便受了惊吓,发了一夜噩梦,至今仍觉后怕。”
“只是笑了几声?”太卜沉思许久,“是个什么样的强人?”
徐志穹摇头道:“说来惭愧,都怪我修为不足,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太卜点点头道:“若是从技法来看,那人修为的确在你之上。”
“我中了什么技法?”
“梼杌四品技——悚息啮魂。”
四品技?
困在星宿廊里的男子,已经有了梼杌四品修为?
那他还是不是判官道门中人?
难道我此前的推断有误?
太卜接着说道:“悚息,乃悚惧之具象,纠缠于生息之中,悚息啮魂是梼杌道各技法中,最恶毒一类,
施术者以声音传递悚息,人若收到悚息,悚息便扎根于魂魄之中,日夜啮咬,直至将三魂咬去一魂,
待魂魄不全时,人会为悚息操纵,如同血肉傀儡。”
徐志穹大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凄厉的笑声又在耳畔回荡。
“太卜,可否帮晚辈破解了这技法?”徐志穹只能向太卜求助,实在不行,再把那三万银子倒回去。
太卜叹息一声道:“破解之法有二,但皆非阴阳道门之术,一是由儒家高品修者,以无邪之技,将悚息驱散。”
徐志穹如释重负:“这个好说,我去浩然书院,找左楚贤院长帮我就是。”
太卜摇头道:“左楚贤修为不足,至少要找儒家三品修者。”
三品?
找谁?
公孙文,合适么?
“这方法怕是不行。”
太卜又道:“还有一法,寻觅一混沌道修者,用八品技——塞听,强行驱逐悚息。”
混沌修者。
徐志穹立刻想到了何芳。
太卜叹道:“何芳修为不足,刚到混沌七品,一朝一夕恐难驱逐悚息。”
除了何芳,还能有谁?
太后!
太后还羁押在皇宫。
请她来帮我驱逐悚息?
她能帮我的几率几乎为零,她能害我概率倒是很大。
“除了这两种方法,再没有别的手段破解?”
“有,”太卜道,“杀了施术之人。”
把那鸟厮放出来,然后杀了他?
我有能力杀了他么?
那人梼杌道的修为已经到了四品,倘若判官修为也到了四品,甚至在四品之上,让我用什么方法杀了他?
最关键的是,我不能把帮手带到星宿廊上去。
这事关道门的隐秘,更关乎师父的安危。
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我且去找何芳试试。”
太卜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据老夫所知,梼杌四品修者,已有百余年未见,而今突然出现在大宣,却是大凶之兆,
何芳那丫头倒也有些分寸,若是她做不到的事情,定然不会蛮干,你也不要勉强于她,她若救不了你,你再来找我,咱们共商良策。”
徐志穹心情甚是凝重。
如果何芳真帮不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实在不行,就到星宿廊上跟那鸟厮拼了!
“太卜,前日在苍龙殿和圣威长老闲谈,偶然听他提起星宿廊之事,却说星官住在星宫之中,星宿住于星宿廊,不知星宿廊是什么所在?”
徐志穹想从太卜这里探听一些消息,看看星宿廊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
没想到太卜神情颇为慌乱:“星宿廊的事情怎能问我?老夫哪里知道星宿廊的事情?你莫不是在哪里听到了流言?”
奇怪了,太卜的反应怎么这么强烈?
徐志穹没心思追究其中的原因,他都快成傀儡了,也顾不上探究太卜的想法。
“晚辈这就去找何芳,这便告退了。”
看着徐志穹离开了阴阳司,太卜长出一口气,拿出了拓本,细细演算。
一边算,太卜一边笑。
星宿廊的机密,就藏在《怒祖录》之中。
等找到修建星宿廊的方法,生克星宿便有住处。
他们有了住处,我便有了住处。
有了天上的住处,便能脱离凡尘。
……
徐志穹来到平章军国重事府,闻听徐志穹来了,何芳欣喜相迎,看到徐志穹脸色奇差,赶紧问道:“志穹哥,你这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徐志穹长叹一声,把中了悚息啮魂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何芳闻言神情凝重:“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真担心会害了你,这技能如此狠毒,连师尊都没办法化解,凭我这点修为……”
徐志穹叹道:“除你之外,却没人能帮我。”
何芳思量片刻道:“咱们去找李画师,他一定有分寸,到时候我来施术,李画师在旁指点,想必万无一失!”
差点把李沙白忘了。
两人即刻动身去了李七茶坊。
李沙白正在作画,一对卷侣在李沙白面前不停变换姿势,李沙白将整个过程一一描画下来。
何芳经历的还是少了些,看的面红耳赤。
这场面却比勾栏来的精彩,可惜徐志穹无心欣赏。
见何芳和徐志穹到了,李沙白让那对卷侣先去歇息,他自洗了手,沏好茶,正待招呼两人,却听徐志穹说道:“李画师,我中了悚息啮魂。”
“悚息啮魂?梼杌四品技?”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李沙白,见识果真广博。
可从神情来看,李沙白也觉得棘手:“怎会中了这手段?大宣怎会又出了梼杌四品?你确信是中了悚息啮魂?”
何芳道:“师尊看过了,应该不会错。”
李沙白仍觉得怀疑,徐志穹把症状说给了李沙白,这回李沙白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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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太卜掌握的信息完全一致,破解悚息啮魂的方法只有三种。
“公孙文那败类自然不用指望,想找到那强人也非易事,太后信不过,芳华公主修为又不济……”
李沙白正当犯难,徐志穹问道:“我昨夜中了技法,却要多久会丢失一魂?”
李沙白道:“以你当前修为,至多支撑半个月,半个月后如还未化解,则魂魄受损过重,无法痊愈,一月之后,将彻底丢失一魂,成为血肉傀儡。”
半个月?
半个月之内,有办法杀了那人么?
胜算微乎其微。
徐志穹神情沮丧,脑海嗡嗡作响,却也想不出个主意。
何芳在旁看的焦急:“李画师,求你想个办法。”
李沙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下却没根治的办法,但凭殿下修为,应该能暂时压制悚息,把半个月的时间延长到三个月。”
徐志穹眼中闪过些许光芒。
何芳连连点头道:“且说让我怎做?”
李沙白道:“用塞听之技,只出六分力气,用在运侯身上。”
“六分力气?”何芳一怔,“这分寸,我却拿捏不好。”
“放心,我帮你拿捏就是!”李沙白转脸对徐志穹道,“劳烦运侯把衣裳脱了。”
“呃,是脱了外衫么?”
“内衫,外衫,全部脱去!”
“这却,不妥吧!”徐志穹看了一眼身边的何芳。
“性命攸关,运侯,不要顾及太多。”
何芳红着脸转过身去,徐志穹脱个干干净净,双手交叉,挡住了根基。
李沙白刺破指尖,用血在徐志穹背后画了一只异兽。
这异兽身材滚圆,四肢粗短,憨态可掬。
但这仅限于身形,若是看脸,就觉得奇怪了。
异兽的脸上,没有五官,完全空白的一张脸上,却能看出些让人无法描述的神情。
好像欢喜,又好像癫狂,明暗交错之间,神情也在不停变换。
李沙白道:“混沌有万相,万相即无相,此乃万相之一,又称凡尘无窍之相,殿下,将塞听之技,施展在这画上。”
何芳转回身子,盯着徐志穹看了片刻。
李沙白道:“血迹快干了,先施术法,再看不迟。”
何芳连连答应,一只手轻轻放在徐志穹的嵴背之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徐志穹的耳朵。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何芳完成了术法。
徐志穹穿好衣裳,向何芳和李沙白道谢。
何芳连连摇头道:“志穹哥,若说谢字,可是让我惭愧,我根本没帮上你。”
徐志穹听着何芳的声音有些朦胧,听力好像出现了严重下降。
何芳低下头道:“用了塞听之术,听力要暂时折损七分,终究怪我修为不济,却也没能……”
李沙白道:“话不是这般说,三个月时间,我等尚有办法,咱们分头行事,
运侯,你且动用所有可用之人,查明那梼杌修者的身份。”
徐志穹点了点头。
查明他身份谈何容易,动用多少人都没用,这厮根本不在凡间。
李沙白又对何芳道:“我要去趟北境,劳烦公主去趟皇宫。”
……
十方勾栏,掌柜蔑十方温了一壶酒,站在二楼长廊之上,一边赏舞,一边看着往来的客人。
舞曲到了高潮,舞姬扭动腰枝,变换阵列,在二楼看的最为清楚。
虽是这里的掌柜,可这美景,蔑十方总觉得看不够。
身后雅室之中,突然传来些许声音。
蔑十方赶紧进了雅室,但见墙上画轴颤动,李沙白从画卷之中走了出来。
蔑十方赶紧上前施礼:“弟子见过师尊。”
李沙白道:“我听说公孙文近日现身在北境,可有此事?”
蔑十方点头道:“前日有人在碌州见过他。”
李沙白道:“查明其行踪,我有事情找他。”
……
皇宫,宝慈殿,寝宫。
一脸憔悴的太后柴秋慈,默默坐在卧榻之上,一语不发。
宝慈殿是太后的居所,现在成了软禁她的囚笼,没有长乐帝的允准,她不得踏出寝宫一步。
何芳知会了门口的内侍,缓步走进了寝宫,看着卧榻上的柴秋慈,且躬身施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母后?”柴秋慈冷笑一声,“芳华公主,莫要折煞我,我可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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