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山?
屋子里的人,一直重复着“悦山”。
他指的是白悦山么?
徐志穹没作声,且默默倾听。
屋子里那人又发出了喊声,声音低沉浑厚,像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悦山,你莫怕,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之前是我误解了你,
咱们道门之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咱们祖师偏爱你,这也是你的福分。”
咱们道门?
咱们祖师?
这是判官道的?
那人又道:“我不该怀疑你,你也别再记恨我,我对你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你终究不能忘了!悦山,悦……”
声音停顿许久,又重新响起。
“悦山,是你么,当真是你么?你倒是说句话呀!”
一股杀气从门缝之中飘来,对方起了疑心。
怎么办?
不理会他,直接离开?
那样他就认定我不是白悦山,从他身上再也探听不到什么机密了。
徐志穹没说话,学着白悦山的声音,叹了口气。
只是一声叹息,对方应该分辨不出来。
他果真没分辨出来。
“悦山,你为什么叹气?你忘了咱们昔日的情分?你还记恨我?”
对方的语气充满了失望,在哀怨与叹息之中,渐渐没了声音。
徐志穹小心翼翼后退。
今夜不能再和这厮接触了。
且等回到凡间,好好学学白悦山的声音和语调,多练习些时日,再来他这里套话。
刚走两步,那屋子里突然又出了动静。
“嘿嘿嘿嘿!”
一阵阴森的笑声让徐志穹骨寒毛竖。
对方的声音变了,不再厚重,不再低沉,声音变得嘶哑而凄厉:“白悦山,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不想救我,还来这里作甚?
你想看看那老家伙是不是还活着?我告诉你,他活不了多久!
你以为他把带到这地方,以后就会把道门托付给你?”
什么情况?
师父曾经把白悦山带到过星宿廊?
“嘿嘿嘿嘿!”笑声再度传来,“你以为这地方一直能困住我?等他死了,这地方自然会崩塌,到时候我就能出去,
若是你现在肯救我出去,咱们的情分不变,若是你不肯救我,等我出去之后,第一个便杀了你!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阴森的笑声在长廊之中回荡,徐志穹胸口一颤,仿佛挨了一下重击,剧痛之下,差点栽倒在地。
他提着灯笼,以最快的速度退回了“小黑屋”,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了,可笑声极具穿透力,始终在耳畔萦绕。
他追来了?
徐志穹迅速用灯笼扫视着大门。
他想把这大门锁上,可斑驳的大门上没有找到门闩。
那鸟厮若是逃了出来,肯定对师父不利,得想办法拦住他。
可是该用什么拦住?找个桌子把门顶住?这能有用么?
“嘿嘿嘿嘿!”
笑声接连不断,徐志穹的思路变得越发混乱。
他拿出鸳鸯刃,割破手指,利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这鸟厮逃不出来。
若是能逃出来,他早就出来了。
必须尽快离开这,气机即将彻底耗尽,继续留在这里会有性命之忧。
留在这里毫无用处,这鸟厮修为高深,光是这笑声就能威胁到我性命。
徐志穹具平缓落地之象,坠落到了凡间。
他收了灯笼,整个人垮塌下来,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气机所剩无几,徐志穹躺在床上,只觉天旋地转。
被关在那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是师父把他关今去的么?
他和白悦山有什么关系……
思绪渐渐迟缓,乏困不堪的徐志穹陷入了沉眠。
睡了两个多时辰,徐志穹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身边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又回到了小黑屋?
这怎么可能?
徐志穹迅速从袖口里摸出了灯笼,注入阴阳二气,灯笼缓缓亮了起来。
面前是一面银镜,我果真又回来了!
我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是我自己回来了?还是师父召我回来的?
难道师父出事了?
徐志穹提着灯笼,朝着里屋的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了门轴的声音。
“吱~”
有人开门!
徐志穹默然转身,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了星铁戟。
“吱~咯咯~”门轴在不停的响。
“嘿嘿嘿嘿!”毛骨悚然的笑声再度来到耳畔。
“我说过,那老家伙就要死了!他现在已经死了!
我说过,等他死了,我会来找你,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嘿嘿嘿嘿!”
徐志穹咬牙备战,听着大门缓缓打开,眼前似乎有了一道人影。
周围景象突然变得模湖,缓缓消散。
骇人的笑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贴在额头上的温暖和柔软,还有一股澹澹的香气。
徐志穹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的夏琥。
夏琥轻轻揉着徐志穹的额头:“怎么了,做噩梦了?”
徐志穹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他艰难坐起身子,喘息了半响:“噩梦,一场噩梦!”
“我时才听见你在屋里喊叫,赶紧跑过来看看,你额头好烫,应是染了风寒,我去给你打些水,再给你寻些药来。”
夏琥起身要走,徐志穹紧紧扯着她衣襟:“别走,哪也别去。”
这不是戏谑,也不是占便宜。
看着徐志穹那煞白的脸,夏琥知道他是真的害怕。
“莫怕,莫怕,”夏琥抱住了徐志穹,“娘子在这。”
常德才推门进来,看了一眼,轻声道:“夫人,你在这陪着主子,我去煮些汤药。”
她关上房门来到院子,却见韩笛伸着头向门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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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才皱眉道:“看甚来,任地没规矩!”
韩笛低着头躲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叫夏琥的女人哪一点比我好?
当初我若是对徐志穹好些,如今已经做了侯爵夫人,却比嫁给余杉还要风光。
命数,终究是命数不济!
韩笛正当懊恼,常德才招呼一声道:“噼些木柴来,别在那傻站着!”
……
徐志穹喝了药,缩在夏琥怀里沉沉睡去。
为什么会这么恐惧?
徐志穹也无法理解。
他都没见到那人的长相,竟然会被吓成这副模样?
这一觉睡到了次日黄昏,夏琥一直在身边照料,寸步不离。
等到徐志穹醒来,夏琥喂他吃了些粥,徐志穹渐渐恢复了气力,思绪也清醒了许多。
“好娘子,咱们昨夜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么?”
“呵呵!”夏琥嗤笑一声,“你昨夜软成那样子,拿什么东西做饭?”
娘子学坏了。
看她哈欠连天,很是疲惫,徐志穹且劝她回房歇息。
待夏琥离去,徐志穹拿出纸笔,对昨夜遇到的那个怪人做了一个大致的推测。
如果把所有因素全考虑进去,思路就彻底乱了,比如说那人会不会是流落在凡间的某个恶徒?又比如说那人会不会是某位败在师父手上的星官或是星宿?
这些状况不是不可能发生,只是发生的几率不会太高。
把所有发生几率不高的状况全都排除,在不太严谨的情况下,徐志穹先做了一个相对合理的推断。
这个人,是判官道的高品修者,至少和白悦山相当。
他和白悦山非常要好,对白悦山有知遇之恩,后来因为白悦山受到师父的宠爱,甚至有机会去了星宿廊,导致这人和白悦山彻底反目。
后来又因为某种原因,他被师父困在了星宿廊之中。
他一直在向白悦山求救,白悦山也确实有意救他,因此他昨晚把我当成了白悦山。
昨晚是我第一次看到“小黑屋”的模样,一切对我来说都太过陌生,遇到这名男子又属于突发情况,我因此受了刺激,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等等。
最后这一段推测,不合理!
我遇到的突发情况很多,虿厄元星、饕餮外身,血生孽星、穷奇残魂,再加上我身体里的怪物,他们都给过我很多惊吓,可我从未向昨晚那么恐惧。
若是没有夏琥在身边,昨夜我可能会被那场噩梦逼疯。
这恐惧来的并不寻常,这其中应该有某种技法。
恐惧的技法……
在徐志穹的认知范围之内,把恐惧当做武器的,只有梼杌凶道。
难道说那人和梼杌凶道有关?
再去“小黑屋”里看一眼?
看看师父的状况如何,再看看那鸟厮又有什么动静?
可我若是贸然去了,弄不好又要受惊。
别小瞧了这一场惊吓,对徐志穹造成的伤害可是实打实的。
不能莽撞,不能轻易再去小黑屋。
看昨夜的情形,师父应该关了他很久,这鸟厮一时半日绝对出不来,且等我先做些防备……
“嘿嘿嘿嘿!”
徐志穹打了个寒噤。
这笑声怎么又出现了?
这是我的幻觉,还是因为这鸟厮跟过来了!
悚惧间,常德才推门走了进来:“主子,外边有个俊俏的姑娘找你,说是阴阳司来的。”
俊俏姑娘?
桃儿来了?
应该不是。
常德才认得陶花媛,若是她来了,肯定无须通传,直接进门就是。
阴阳司的漂亮姑娘?
还能是谁?
何芳?
现在是芳华公主,还是平章军国重事,她已经不能算是阴阳司的人了。
徐志穹来到门前,发现果真不是何芳,是弦月。
徐志穹跟着武栩第一次去阴阳司时,曾遇到过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因为擅长数算,当着太卜的面,用极恶毒的语言挖苦过徐志穹和武栩,后来被徐志穹的数算之力杀得体无完肤,差点当场自尽。
站在徐志穹面前,这位姑娘很不自在,能看的出来,她对徐志穹还是有那么些记恨。
“运侯,师尊请您去阴阳司一趟。”
徐志穹揉揉额头,只因受惊,却还把正事忘了。
他拿出《怒祖录》拓本交给了弦月,弦月却不敢收。
“师尊有过吩咐,请运侯亲自把东西送到阴阳司,我不能经手,更不能过目。”
老家伙,还挺小心。
徐志穹跟着弦月到了阴阳司,等进了屋子,却见太卜面色铁青看着徐志穹。
“狂生放肆,言而无信,连老夫也敢欺骗?”
“遇到些难缠的事情,却来的迟了些。”徐志穹把拓本交给了太卜。
太卜从不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写在脸上,但当看过拓本之后,他有些掩饰不住喜悦。
什么事情把他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本《怒祖录》为什么对他这么重要?
太卜收好拓本,看了徐志穹一眼,见其脸色煞白,且问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是遇到……”徐志穹正想着如何跟太卜解释,阴森的笑声又在耳边回响。
“嘿嘿嘿嘿!”
徐志穹下意识捂住了额头。
太卜观望片刻道:“狂生,你是不是和凶道修者交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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