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燊和袁魏羁被捆在了木屋里,陶花媛用桃花瓣在左脸上印了三个桃花印,好像在脸上刺了花绣一般,狰狞又有杀气。
“认得你家桃花三娘么!”陶花媛恶狠狠的看着二人。
张燊摇头道:“我在涌州地界也待了些年月,从没听过桃花三娘的名号。”
袁魏羁看了张燊一眼,叹口气道:“你这人,不长命,桃花三娘的名号谁不知道?就算之前不知道,咱现在不也知道了吗?”
陶花媛喝道:“今夜你们落到我手上了,还有什么话说?”
张燊神色平静道:“士可杀,不可辱,看在绿林道的规矩上,你们别辱我名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陶花媛赞叹一声:“好刚强!”
袁魏羁一脸狂傲,放声大笑:“大丈夫,能屈能伸,看在绿林道的规矩上,你们留我一条性命,当牛做马,不在话下!”
陶花媛赞叹一声:“好襟怀!”
二人阐明态度,等着陶花媛发落,陶花媛反问一句:“若是有人打到你们山寨上,你们当如何处置?”
张燊道:“若是有人犯我寨上,我当让其片甲不留!”
袁魏羁咳嗽一声道:“我这人没那么重的戾气,凡是都有商量。”
陶花媛道:“今夜二位落在我手上,本应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我有一事相求,二位若是愿意答应,日后咱们三家山寨,仍可和睦相处。”
张燊一皱眉,他认定这不是什么好事:“要杀便杀,何来恁多罗唣!”
袁魏羁一笑,他不在乎是什么事:“有事便说,反正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
陶花媛一笑,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幅涌州地图。
看到地图第一眼,张燊愕然道:“这是官图!”
官府的地图和市面上常见的舆图有些区别,陶花媛道:“张寨主,你能一眼认出官图,看来你的举人不是假的。”
张燊笑叹一声:“昭兴二十一年中举。”
陶花媛诧道:“真是举人?那你为何落草?”
张燊低下头,没有回答。
陶花媛没再追问,在地图上指着缓骛山南边一座村寨道:“两位可知此乃何处?”
张燊道:“黄家堡,你要到这地方作甚?”
陶花媛道:“我想到这地方做一场生意,我听说这里有几万石粮食,还有够几万人的军械。”
袁魏羁不笑了:“桃三娘,你疯了怎地?你知道黄家堡是什么地方?”
陶花媛道:“我见识浅薄,还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袁魏羁道:“那是图奴的粮草和械库,少说也有上万士兵把守,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去那地方做生意,我劝你趁早收了这心思。”
“这主意我打定了。”陶花媛正色道。
袁魏羁紧锁双眉,和之前什么都肯答应的态度大不相同,他对此事又慎重了起来。
“桃三娘,要说做生意,袁某倒也知道些门路,咱不用去打图奴的粮仓……”
陶花媛道:“我不去别的地方,就去这!
这不是图奴的粮仓,这是大宣的黄家堡,图奴在大宣杀人、放火、糟蹋姑娘,我是宣人的种,他们的粮食和军械,我抢定了。”
袁魏羁苦笑一声:“我敬你是个豪杰,可你拿什么抢?你知道图奴……”
张燊道:“这生意,我做了!我山寨上有两千多人,都听陶姑娘调遣。”
袁魏羁看着张燊道:“装什么英雄,你那两千多人好作甚?你真当你的喽啰兵,能当正经兵马用?”
张燊道:“陶姑娘说的对,黄家堡是宣人的地界,这生意若是不敢做,张某却配不上这宣人的种!”
“扯你娘淡,老子是换了种怎地?”袁魏羁沉默半响道,“我人手比你多些,三千上下。”
看到两人的态度,陶花媛笑了。
她给两人松了绑。
难道不怕这两人只是逢场作戏么?
怕!
但陶花媛有后手。
这两人身上带着她的法阵,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
袁魏羁忧心忡忡,默坐片刻,问道:“有鸡吃么?”
陶花媛笑道:“不怕我下毒么?”
“毒死倒好,不连累我弟兄!”袁魏羁抱着一只鸡,撕下一片肉,塞进嘴里,指着地图道,“有两条大路通往黄家堡,但这两条大路恐怕有重兵把守。”
张燊皱起眉头:“袁寨主,这是官图,你先把手上的油污擦擦。”
张燊舔了舔手指,指着地图,接着说道:“这处,有一条小路,估计图奴不会留意,但就算混进黄家堡也没用,这条小路通不了车马,咱们带不走太多粮食!”
张燊道:“带不走就烧了!”
陶花媛摇摇头道:“烧了太可惜了,还有哪位绿林道上的好汉与你们相熟?”
袁魏羁摇头道:“相熟也没用,他们不敢打图奴!”
陶花媛笑道:“不敢打是因为没打过,打图奴是个很痛快的事情,打过一次,就打上瘾了。”
……
十方勾栏,徐志穹就着黄酒,吃了两盘酱肉,在躺椅上蹭痒痒。
“钱大哥,你先在这看影戏,我去洗个澡就来。”
午后第一场是皮影戏,徐志穹对皮影戏向来没什么兴趣,正逢身上奇痒,想趁此机会洗个澡。
钱立牧拉住徐志穹道:“兄弟,现在还洗不得,你身上全是血痂,正是长肉的时候,这一洗若是生了疮,这辈子都是病根。”
徐志穹觉得六品的体魄,这点伤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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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立牧笑道:“这还不快么?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听哥哥一句,踏踏实实在这看戏,心只要静下来,身上就不痒了。”
徐志穹道:“光是看这皮影戏,这心怎么能静的下来?”
钱立牧笑道:“所以说,你这修行还是不够。”
钱立牧招呼一声,两名舞姬进了雅间。
他准备提高修行强度了。
一名金发碧眼的西域舞姬,先帮徐志穹揉揉按按,身上果真没那么痒了。
钱立牧觉得酒里少了些滋味,让一名舞姬过来嚼酒。
这名舞姬是图奴人,名叫莎玉娃,图奴男子毛发旺盛,相貌丑陋,但女子长得十分标志,莎玉娃刚来大宣不久,大宣话还说的不是很清楚,磕磕巴巴道:“我是不晓得喝酒的!”
钱立牧笑道:“不是让你喝,是你嚼了,吐出来给我喝。”
莎玉娃一脸为难道:“我是真不晓得喝酒的。”
她好像听不明白钱立牧的话。
钱立牧一皱眉,想吩咐伙计换个舞姬,莎玉娃赶紧赔礼,她不想错过这桩生意:“客官,是我错了,我陪你喝酒!”
莎玉娃一杯酒喝了下去,脸色微红,轻掩朱唇,好像要吐:“我确是,不晓得喝酒的。”
钱立牧一笑,拿过酒杯道:“不会喝就算了,我自己喝就是。”
他自斟自饮一杯,莎玉娃见状,赶紧拿起酒壶,坐在钱立牧的膝盖上,陪着钱立牧喝了一杯。
喝完这一杯,莎玉娃呛得直咳嗽,钱立牧摇头叹道:“别再喝了,你且陪我说说话。”
莎玉娃摇摇头:“掌柜说过的,客官喝,我就要喝的。”
钱立牧笑道:“在我这没这多规矩,你给我倒酒就好,真不用喝。”
“不行的,客官喝一杯,我必须要喝一杯的,不然掌柜要骂我的。”
……
一个时辰过后,钱立牧拉着莎玉娃的手,眼含热泪道:“兄弟,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兄弟,咱们相见恨晚,咱们有缘分,咱们是知己,对,就是知己!”
莎玉娃还是听不太懂钱立牧的话,她拿起酒杯道:“客官,喝酒吧,你喝一杯,我喝一杯。”
钱立牧干了一杯道:“兄弟,你慢点喝,你看你,都醉了,我跟你说,咱们哥俩,不用这么见外,虽然你是图努人,但我不在意,我就认你这个兄弟,我欣赏你,我叫你一声哥!
我平时,不喝这么多酒,我,我,我见到你,我是真心高兴,来,咱们接,接着喝,你一杯,我一杯……”
说完,钱立牧抱着酒壶,滑到了椅子下面。
莎玉娃把钱立牧扶回到躺椅上,看着徐志穹,一脸羞涩道:“我是真不晓得喝酒的,客官,我给你倒酒,你喝一杯,我喝一杯。”
“不喝!”徐志穹赶紧把酒杯收了起来。
我最讨厌不诚实的人!
影戏结束了,歌姬上来献唱,唱了一曲《声声慢》。
在勾栏里,很少能听到《声声慢》,因为《声声慢》的曲调缓慢,其声如同哽咽,多写愁苦忧思。
要是放在醉心阁和玉安馆这种地方,《声声慢》是上等曲子,因为阁和馆最讲究情调。
勾栏是普通人解压的地方,大部分人不愿听这么悲凉的曲子,但这位歌姬唱功实在深厚,刚唱了两句,原本喧闹的勾栏之中鸦雀无声,唱完了半阙,有不少听者已经落泪了。
等唱到动情处时,莎玉娃哭得梨花带雨。
徐志穹诧道:“你当真听得懂吗?”
莎玉娃摇头道:“听不懂的,但就是想哭!”
是呀,哪怕听不懂歌词也想哭,但凭着曲调就能把眼泪催下来,这歌姬太强大了。
她蒙着脸,穿着厚重的长衫,容貌和身材都看不清楚。
一曲唱罢,歌姬离去,徐志穹还在回味之中,却听有人推门进了雅室。
“徐兄,刚才那一曲,可觉得动听?”是周青林。
徐志穹点点头道:“这歌姬叫什么名字,可否请过来一叙?”
周青林摇头道:“小弟可没这个本事,这是大宣第一歌姬,林若雪!”
徐志穹一惊,他听过林若雪的名号。
林若雪在大宣的名声太响亮了,无数王公显贵,甘愿一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她的歌声对大多数人而言,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真没想到今天能在勾栏里听到她的声音。
“林若雪怎么会到了勾栏?”
周青林道:“听蔑十方说,这是林姑娘专门给他的面子,在十方勾栏唱上一个月,每天只唱一曲,唱完了就走,什么时辰唱还不一定,您今天赶上了,就算福气!”
徐志穹点头赞叹:“是有几分福气,可惜钱大哥喝醉了!”
周青林支走了舞姬,对徐志穹道:“徐兄,小弟今天是来送信的,双熊关开战了!”
徐志穹闻言,起身整饬了一下衣衫。
他该走了。
周青林叹道:“徐兄,我道修为到七品,按理说就该舍却凡尘俗世了,可徐兄你都到了六品,在凡尘之间的纠葛却还是这么深。”
徐志穹明白他的意思:“咱们各有各路,各有各的修行,我就算去了你们罚恶司,心思也在凡尘间,帮不了你们太多,你们还不如多花点心思,想办法留住钱大哥。”
周青林道:“钱大哥已经留住了,他说他这辈子都不走了。”
徐志穹笑道:“这是好事呀!”
“好归好!只是钱大哥日夜都在勾栏里,他这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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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穹皱眉道:“钱大哥有六品上的修为,你们还恁多挑拣?我走了,钱大哥醉了,你却要好生照顾!”
周青林把舞姬招呼进来,让他们准备些醒酒汤药。
莎玉娃煮了一壶酒,周青林给徐志穹倒了一杯:“徐兄,战场凶险,你可千万小心,兄弟等你凯旋归来!”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莎玉娃在旁边也把酒给喝了,呛得直咳嗽。
周青林笑道:“我给徐兄践行,你怎么也跟着喝了?”
莎玉娃道:“客官喝一杯,我喝一杯,掌柜的是这么说的!”
“你会喝酒么?”
“不会!”莎玉娃摇头道,“一点都不会的。”
周青林打量了莎玉娃一番,笑道:“我偏要你跟我喝几杯。”
徐志穹劝了周青林一句:“她真的一点不会喝,你可千万别为难她。”
周青林点点头道:“徐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徐志穹走出勾栏,从衣襟里拿出几瓣桃花,借着桃儿当初留下的桃花阵,到了双熊关。
刚出了法阵,一块巨石朝着面门呼啸而至,徐志穹赶紧躲闪。
巨石不断落下,徐志穹在石雨之中左右横跳。
这什么地方?
怎么离敌军这么近?
连敌军的投石车都看的这么清楚?
他离敌军确实很近。
他不在双熊关城里,他在双熊关墙外。
他在两军的战场中央。
双熊关里有蚩尤兵主印,关内技能受限。
徐志穹不能直接飞进双熊关,落地时必须提前加以控制,先飞到双熊关南边。
徐志穹没加控制,直接飞到了双熊关北边,落在了图奴和双熊关的中间。
这就意味着他一个人直接面对了图奴的十万大军。
等等,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乱石之中横跳。
那人身上受了伤,眼看要被飞石砸中,徐志穹赶紧冲上前去,把他救了下来。
“兄弟,你终于来了,我以为这条命真就保不住了!”
“现在也难说就能保得住!”徐志穹拉起太子重做法阵,“先想办法离开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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