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她不是早就走了吗?”
花露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横, 一脸奇怪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个女人来找她, 把她接走了。”
“女人?谁?”
“呃……”花露想了想, “戴着大墨镜, 我没看清……”
“操!”花露话还没说完, 陆横猛地转身就往外面跑。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下来, 在陆横的眼前蒙上一层阴影。
他坐上车,刚想踩油门,手机就响了。
是苏绵绵的手机。
“喂, 苏绵绵,你在哪里?”
手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陆横突然暴怒,“□□妈!孙丽雅!你害死了我爸, 你还想杀多少人!”
那年, 陆横十三岁。
孙丽雅跟他爸亲妹妹的老公顾盛业滚在了一张床上。
正好男人落了资料在家回来拿,看到了。
那个时候, 这个男人崩溃了。
心神恍惚开车带陆横出去的时候出了车祸。
他爸当场身亡。
陆横蜷缩在后座, 看到男人满脸是血的盯着他, 缓慢闭上了眼。
而他, 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陆横一直记得这件事, 死也不会忘记。
孙丽雅这个女人, 就是个渣滓!一个不择手段,不知廉耻的渣滓!
片刻后,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是一个地址。
那家私人诊所。
陆横面色一冷, 一脚油门下去, 直奔私人诊所。
今天诊所没有营业,整个诊所都空荡荡的,连前台都不在。
昏暗的天色下,这间诊所像只吃人的野兽,静静伫立在那里。
陆横冲进去,一身热汗的他推开那扇门。
安静的小房间里。
小姑娘睡在那张躺椅上,闭着眼睛,青丝披散,身上的舞服还没换下来,漂亮的像是个长眠未醒的小仙女。
耳后传来破风声。
陆横猛地转身揍出一拳。
黑衣保镖被踹倒在地。
但很快,就有更多的黑衣保镖聚上来。
这些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陆横双拳难敌四手,一支针管狠狠地扎进他的后脖子里。
少年高大的身体缓慢疲软下来,他硬撑着神智,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只剩下那个躺在躺椅上的小姑娘。
“孙女士,可以开始了。”
世界很黑,什么都没有。
陆横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他的眼皮很沉,浑身僵硬又绵软,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孙女士,可以了。”
陆横猛地睁眼,一把扯住站在自己身边的医生,掐住了他的脖子。
再次被命运扼住了脖颈子的医生直翻白眼。
少年坐在躺椅上,虽然掐着医生的脖子,但是他却没抬头。
那只手,青筋绷起,肌肉鼓动。
孙丽雅站在门口,看不清陆横的脸。
“小横,松手。”
她开口了。
少年缓慢松开自己掐着那个医生的手。
他抬眸,看向孙丽雅。
孙丽雅没戴墨镜,她站在灯光下,只能隐约看到少年半张脸。
她往前走了一步,面色渐渐苍白。
灯色下,少年的眼睛漆黑如墨,翻腾着浓厚的血腥。
就像是一只野兽。
孙丽雅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个眼神,五年前出现过。
那个时候,车祸刚刚苏醒的,年仅十三岁的孩子。
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的。
那是一种暗如死灰的沉寂。
就像是这个世界被黑暗笼罩,沉入深渊,再无光芒。
孙丽雅照看了他一个月。
十三岁的少年没有说过一句话,就那么静静的躺着,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表现不出任何兴趣。
就像是个空壳子。
医生说,可能是刺激太大,精神受到了影响。
毕竟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流失最后一点生命气息。
这么小的孩子,难免受到刺激。
孙丽雅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从私人诊所带了医生过去,对陆横进行了催眠。
迫使他忘记一切。
催眠很成功,只是少年的性格却变得很奇怪。
跟以前天差地别。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暗沉,阴鸷凶狠,整个人也变得越发好勇斗狠,连家里养的看家犬都打不过他。
而且,纸包不住火,最终少年还是在嘴碎的保姆嘴里听说了这件事。
然后跟她闹翻,离家出走,独自生活。
孙丽雅原本以为催眠会失效,没想到,少年还是这个火爆脾气。
不过只要他不再是那样死气沉沉,像具傀儡,孙丽雅就觉得满足了。
陆横是她的孩子,她绝对不允许他出任何事。
所以当接到医生的电话时,她立刻就想到。
十三岁时的催眠,可能弄错了。
当初,医生说很成功,少年忘记了心底最痛苦的事。
孙丽雅自以为他忘记了他父亲死前的那一幕。
即使后来知道事情真相,也没那么大的伤触。
可是现在看来,少年心底还有更深层次的伤。
孙丽雅不知道他的伤是什么,她也不想深究,她的最终目的,只是不愿意再次看到十三岁时,那个表情空洞如躯壳的少年。
那是一种,被抽离骨肉至亲的痛。
所以孙丽雅对陆横进行了调查,利用苏绵绵,将他找了过来。
进行了二次催眠。
只是这次,效果似乎不是很好。
少年歪头,伸手挡住脸。
他坐在躺椅上,身躯佝偻着,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孙丽雅听到他低低的笑声,氤氲嘶哑,透着不属于少年的深沉晦暗,就像是从远古之地而来,带着历史车轮滚动的沧桑痕迹。
“小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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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丽雅哑着嗓子,又叫了一声。
少年低着脑袋,松开捂在脸上的手。
手掌濡湿,不知是汗,还是泪。
“老子就觉得这破灯这么眼熟。”少年抬头,注视着头顶那盏水晶灯。
医生站在旁边,看着他阴狠沉静的视线,颤巍巍道:“这灯我花了五千块呢。”
“哦,是嘛。”少年慢吞吞的从躺椅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猛地抄起医生刚才坐的那个板凳,朝那盏水晶灯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水晶灯碎,发出巨大声响。
少年站在那里,身形巍然不动。
身后是狂乱飞舞的碎片和抱头鼠窜尖叫的苦命老医生。
“人呢。”
陆横走到孙丽雅面前,扔掉手里的板凳。
孙丽雅注视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察觉出浓厚的违和感。
可是她又抓不住这丝违和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哐当”一声,隔壁传来声响。
少年猛地侧身,出了房间。
他一脚踹开隔壁房门,就闻到屋子里沉浸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小姑娘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青丝披散,面容惊恐,手里攥着一根尖锐的东西。
像是什么医用品。
她的脚下是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蜷缩着哀嚎。
地面上有喷溅出来的血迹。
陆横站在门口,走廊上开着灯,屋内很暗。
苏绵绵只能透过少年身后那一点点光亮看到屋子里面的场景。
少年就那么站在那里,站在黑暗里,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我听到你的声音,就,就……”
苏绵绵虽然傻,但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愿意成为陆横的累赘,摸黑找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鼓足勇气,朝黑衣人刺了过去。
黑衣人哪里想到,这样长得乖乖软软,看着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女孩子,居然会对自己出手。
一点防备都没有的黑衣人就这样被苏绵绵给撂倒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孙丽雅说不能让人受伤,只需要看着就好。
而原本还想爬起来的黑衣人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神色不明的少年,果断选择装死。
少年站在那里,眸色晦暗不明,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只是天色太暗,苏绵绵的大眼睛里又满是泪光。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像小山似得站在那里,给她依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这只任人宰割的雨燕。
明明怕的厉害,看到他的时候却勉强露出笑来。
漂亮的小牙齿,像洁白的小贝壳。
眼儿弯弯,擒着泪珠,眉宇舒展。
与他掐着她的小下巴,迫使她笑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原来,她也能这样笑。
“我,我捅了他的脖子……”
这是他教她的。
男人眸色一沉,突兀笑道:“很棒。”
原来,她也有爪子。
匍匐在地上的黑衣人慢吞吞地挪动着屁股,往旁边躲。
陆横走进来,一脚踩住黑衣人的脑袋,低头审视片刻,“你扎的哪?”
“脚,脚脖子。”
陆横:……
“回家了。”
“嗯嗯。”
苏绵绵扔掉手里的针,冷汗涔涔的小手冷得冰寒。
被少年炙热的大手包裹在内,轻轻揉搓。
私人诊所前面有一扇铁门。
小姑娘提着裙摆,正努力的蹬着小细腿往上爬。
“你往哪走?”
“出去。”小姑娘的脸被雨水打湿,眼睛却被冲刷的更干净。
亮晶晶的,像是因为自己没有拖后腿而觉得开心。
陆横站在那里,突然笑了,然后拖着人小屁股把她送了上去。
坐在铁门上的苏绵绵半身被雨水打湿,她低头,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陆横,磨磨蹭蹭的不知道该怎么下去。
少年伸手,拧开铁门,走了出去。
还挂在上面的苏绵绵:……
“你,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个门……”
“下来,我接着你。”
他本已习惯了黑暗,却看到了光。
后来光离他而去,他又归于黑暗。
可他开始疯狂想念他的光。
若他本来没看到过光,便会甘心沉沦黑暗,可事实是,他看到了光,还将她,拥在了怀里。
若我未见光,又何惧盘踞于黑暗。
“那,那你要接住我哦。”
“嗯。”
这次,不会再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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