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喧嚣的夜。
少年站在铁门下, 面前是他的整个世界。
少女提裙, 从铁门上跳下来。
裙摆被风扬起, 青丝沾雨, 如浸在远雾中的青山黛色。
苏绵绵扑进陆横怀里, 心脏跳得就像是要从肚子里出来。
她抓着少年的领子, 稳稳的被他抱在怀里。
那是一种雨燕归巢般的宁静。
即使外面风雨再大, 只要他在,便能替她撑起一片安详宁静的天。
苏绵绵不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男人强势又霸道,旁人都说, 她是他养在掌心里的金丝雀。
苏绵绵见过姐姐的金丝雀。
名唤白玉,干净又漂亮,很会讨人喜欢。
姐姐说, 她养白玉, 就是为了逗趣。闲来无事瞧瞧,虽然平时也会心疼的跟眼珠子一样, 但鸟终归是鸟, 怎么都成不了人。
她是鸟, 是玩.物, 终归成不了人。
苏绵绵垂下眼帘, 缓慢松开了自己攥着陆横衣领子的手。
那边, 孙丽雅从私人诊所里追出来。
“小横。”
陆横一把箍紧苏绵绵,径直开车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
小姑娘身体弱, 淋了雨, 又受了惊吓。
身上冷得厉害。
洗了澡,蜷缩在被窝里还瑟瑟发抖。
少年站在床边,看着小姑娘那张瓷白小脸,眸色深邃,犹如注视珍宝。
六百年前,他将他的珍宝弄丢了。
六百年后,他找到了他的珍宝。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将她捧在掌心。
他怕,再次失去她。
强横无畏如他,居然也会有惧怕的东西。
小姑娘攥着陆横的衣摆,闭着眼睫,呼吸渐渐变轻。
她睡着了。
青丝团聚,小脸白嫩,美的像尊精雕玉琢出来的玉娃娃,连蹙眉的小表情都漂亮的不可思议。
陆横蹲在她身边,细细的盯着,不错眼的看,生恐落下一点。
六百年的空缺,他的寂灭,空洞,悲凉,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被统统填满。
他是个天煞孤星
谁与他亲近,皆没有好下场
初见时,小姑娘睁着那双惊恐的大眼睛,就那么撞进他的心里。
比他刚刚到手的那两颗世间罕见的琉璃珠子都漂亮。
澄澈干净,如涓涓清泉。
她的糕点,砸到了他。
身为帝王,陆横从来都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帝王。
因为他是一个暴君。
既然身为暴君,就会有自己的暴脾气和任性。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甩着长袖,进了绣楼。
坐在那小院子里,偏要她下来与他道歉。
一个大男人,要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出来与他致歉。
这事放在常人身上,难免会被人诟病。
但放在陆横身上,苏家人就要担心苏绵绵的小脑袋是不是还能安安稳稳的放在她的小细脖子上了。
小姑娘惊恐的站在他面前,被迫道歉。与他斟茶倒水,忙得团团转。
身后跪了一院子面色苍白的苏家人。
男人坐在那里,盯着她瞧。
从头发丝瞧到那双穿着绣鞋的小脚,满心满眼,稀罕的不得了。
第一眼,陆横就知道,他要她。
他迫不及待的想娶她。
甚至没等想好计划,就已经趁着夜黑风高,翻进了她的绣楼。
他永远记得小姑娘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大剌剌跃进绣楼时,露出的傻乎乎的表情。
真他妈可爱。
他最喜欢她朝他笑,用软绵绵的声音,带着怯怯的尾音,唤他的名字。
即使每次都是他逼她的。
他骗她说,自己不能长久入眠,只有听她唱曲儿才能睡着。
自然,他是万万没想到,说话那么掐着软气儿的小姑娘唱起歌来颤巍巍的堪比车祸现场。
别人要钱,她要命。
为了自己的命着想,陆横改成让她每天晚上读首诗。
小姑娘捧着书籍,乖乖巧巧的念书,就算是一不小心读错个字,都要用那双琉璃珠子似得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瞧他。
软到了人的心坎里。
他也曾想过放手,可这种事情,一旦开始,怎么舍得放手呢?
再者因为他的身份。
所以便只能护到底。
他怕自己身怀煞气,伤了她的性命。便寻高僧批命,要化解之法。
然后便有了:“制玉簪,挡煞气,不能为妻,可为妾”之说。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可自从有了她,便开始信了。
他不愿意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他贪恋于这种盛开在虚假繁荣中的美好,固执的将她绑在身边。
他与她许诺,若有来世,他定会娶她为妻。
只可惜,他们连今世都没过完。
与他亲近,必会遭难。
真正在伤害这块纯洁璞玉的人,是他。
陆横的视线落到她布满青紫的手臂,再到那支被置在梳妆台上的白玉簪子。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男人站起来,颀长的身影透着罕见的凌厉气势,只是在此刻,都化为无尽的悲凉。
鸟若长了翅膀,必是要飞的。
即使她孱弱,娇软,像株无了依靠就不能自己生存的菟丝花。
他这只笼子,才是她撞得遍体鳞伤的存在。
陆横转身,往前迈了两步。
身后传来清晰的拉扯力度。
他微微偏头,看到小姑娘攥着他衣摆的手。
这个习惯,真是六百年如今日,怎么改都改不掉。
男人勾唇,轻笑了笑。
然后拿起她床头柜上跟针线放在一起的剪子,剪断了衣角。
……
苏绵绵第二天睡醒,身边没有人,只有手里攥着的那块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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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识,这是陆横的东西。
屋子里空荡荡的,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奶猫蹭着她的脚踝讨食。
苏绵绵只能先给它喂食。
今天是周末,周安安突然过来了。
“绵绵,我听说陆横又和李大鹏和张鑫他们去喝酒了。”
周安安过来汇报战况,顺手把张鑫发的朋友圈视频给她看。
视频里,少年一身黑衣,坐在沙发上,似乎要融进黑暗里。
他叼着香烟,身边群魔乱舞,显然这是一个十分嘈杂的地方,就连白天都这么乱,更别说晚上了。
苏绵绵怔怔盯着视频里一脸狂放不羁表情的少年,暗暗攥紧手里的猫粮。
她转头看向周安安,小脸上一派的无知和迷茫。
“卧槽,张鑫说有小.婊.子贴上去了。苏绵绵,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啊!这个时候不抓紧,当心陆横跑了。”
苏绵绵抿着唇,觉得心口闷闷的。
“苏绵绵,你难道不喜欢陆横了吗?”
喜欢?
陆横说过很多次喜欢。
喜欢她的眼睛,她的声音,她的舞……她身上的任何东西。
可苏绵绵从来都没有说过一次喜欢。
她不知道他的喜欢是什么。
如果硬要说的话。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即使凶蛮又霸道,但只要一靠近,她就觉得欢喜。
这样,就是喜欢吗?
可是她也怕他呀。
姐姐说,就算鸟儿喜欢她,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主人,而那终归只是一只鸟。
而且鸟的喜欢,与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平等过。
“安安,什么是喜欢?”苏绵绵嗫嚅着小嘴,声音细细的,如果不仔细听,周安安大概会错过。
“喜欢?”周安安想了想,“大概是会给我买很多包包吧。”
苏绵绵想了想,陆横没有给她买过包包,她都是自己做的。
“你等一下,我查一下。”
看起来身经百战,结果谈起恋爱来是个白痴的周安安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然后念道:“……强烈到需要占有、归宿、依赖、需求等的感觉和欲望。”
苏绵绵歪头。
陆横会想占有,需求她。
苏绵绵会依赖他,觉得他是归宿,那个时候,连想都没想,就跟男人回家了。
她原以为,这是她作为家养金丝雀的惯性习惯。
所以原来不是。
其实他们之间,是喜欢吗?
小姑娘扔下猫粮,突然转身回房间换衣服。
周安安念完一段话,拉到最后,“哎,这什么?喜欢的升华,是爱……”所以刚才那段话,说的是“爱”吗?
……
酒吧里,陆横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正在跟张鑫玩牌的李大鹏。
真的不像了。
这个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小宦官,从一个罪臣之子,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宦官。
想当年,是多么俊俏的一个小太监啊。唇红齿白漂亮的不像话。
果然智商影响颜值。
怎么一下子就从鲜嫩的小萝卜变成大倭瓜了呢?
陆横记得,他曾问过他,“李万里,若有来世,你想做什么人?”
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穿着赤红色的太监服,面容白皙,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他微微一笑,“奴才上世无根,愿下世无忧,常伴君身,做个无忧人。”
若那位机敏多智的太监总管知道自己现在变成这副模样,是不是还会在他的面前说那样一番话。
“陆哥,一起去上厕所啊!”李大鹏顶着那颗倭瓜脑袋,热情邀请。
“李大鹏,你怎么总跟个太监一样跟在陆哥屁股后面转啊?难不成你上厕所还要给陆哥扶着啊?陆哥那玩意你扶的住吗?”
“就你吃屎!太监怎么了?我算是个太监,那也是总管公公!统领天下太监!”李大鹏怒怼周围一起凑趣的其余富二代们。
像陆横组的局,这些富二代都是非常愿意来的。
因为攀上陆横,就是攀上的陆家。
陆家的权势不说滔天,揽地是绝对的。
“陆哥,听说你家又买了一块地,准备盖办公楼?”
陆横叼着香烟,斜睨那人一眼,站了起来。
少年身量颇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整个人看着更为嚣张霸道。
如果说,以前的陆横是个还没登基的太子,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
只是今天,这位帝王的脾气不是很好,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大家立刻噤声,不敢说话。
“陆哥,你的小宝贝来了。”
被迫营业的张鑫把周安安发过来的信息朝陆横那边转了转。
男人夹着香烟的手一顿,突然又重新坐了回去,然后猛灌一杯酒,“说我不在。”
“我看到你了。”
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她穿着他最喜欢的纯白色连衣裙,领口是她自己绣的木棉花,周围一圈嫩黄色的花纹。
梳着马尾,露出一截漂亮的天鹅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身后是群魔乱舞的舞池。
恍惚间,就像是开在罂粟中的一株白莲。
扎眼的厉害。
“陆横,回家了。”
少年没动,他抽完一根烟,又点了一根。
苏绵绵慢吞吞的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伸手勾住他夹着香烟的那只手的小手指。
然后又软绵绵的道:“陆横,回家了。”
他的城池,任凭再坚硬,在她面前,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只需要一根小手指,便能将他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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