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满旌旗的车马队伍排成长列,浩浩荡荡地驶离了中都城外。
龙颉殿下为首当先,率队急行。他身骑高头大马,腰间斜跨有惊鸿剑。这是铁匠师傅特意为之量身打造的兵器,以平棠毛铁与青铜混合铸就。剑刃经油磨石开锋,陵劲淬砺,劚玉如泥。殿下的身后蹄声嘈杂,紧紧跟随着二十名装束齐整的骁勇骑手。他们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王族卫士,其身手功夫完全不逊于任何游侠。
车队出城西行,车内装满了盛情的礼品。大河各族部落敬献的奇瓜异果,宫廷能工巧匠制作的金银器皿。除此之外,还有嘴尖爪利的鹰隼,萌态可掬的兔子。肉肥圆滚的香猪,气质高贵的白鹅。它们此行共承使命,代表了中都姜王与民众的深情厚意,陪同王子殿下一起去慰问西域各地。
时近正午,太阳照射当顶。人马疲乏,车行渐慢。许是因为干渴的缘故,动物们再也无法保持安静。只见鹰隼焦急,扑展双翅。灰兔伸头,探身直立。香猪躁动不安,‘哼哧哼哧’喘动鼻翼。笼中大白鹅顿失优雅,干脆伸长了脖子高亢叫鸣。
“车队就地歇息。”龙颉听到叫嚷声,举手吩咐众马夫:“大家停下来,先喝点水……当然也要给它们水喝。”
趁此停留,老迈的灰袍巫师扬鞭打驴,终于赶了上来。国师座下的矮驴子难比骏马脚力,因此总是被队伍远远地拉下。
“殿下爱民如子,有仁者之心。”老巫师喘着粗气,凑近跟前欣慰道:“应知行路艰难,王者当了解民众的饥渴困乏,懂得适时歇止。”
对于行路之苦,身居宫廷的殿下早有心里准备。眼下这趟远行才刚刚开始,去往西域的道路遥遥漫长,势必会遇到高山危阻,险滩激流。昨日尚在宫中闲庭漫步,耳闻宫女传言西域美景。骊戎高岭、枫林圣地、孤峰、星河谷,想来处处皆是风光无限。今后将要相伴秋雨冬雪,化为巡行者脚下的艰难行程。
“老师,我还是有些搞不懂耶。”龙颉念及事情原委,仍自有些埋怨:“既是剑师已经铸剑成功,为何不是她来中都城敬献神剑……而非要我等劳师动众,万里迢迢赶赴西域之地去求剑。”
“白鸟传信如此,亦是剑师本意。殿下为得神剑,需知心诚则灵。”老巫师伸手捻须笑道:“更何况,我们此行一举多得。不仅为求神剑,也为西域诸邦远离中都,那里的人民需要我们去联络感情。”
“好吧!我算是明白了……。”龙颉殿下只得打趣道:“看来我们不仅要学会倾听民众的呼声,也要善于听取一只鸟儿的建议。我们不仅要结好河域地各族部落,更要结好西域各邦的贵族统领。”
“如若其然,可保天下太平。”老巫师‘哈哈’大笑:“殿下年少聪敏,深得治世要理。再待拿到玄铁神剑后,必将成为中州世界最有力量的王者。假以未来时日,执剑掌控朝纲。必不负万民期望,不负我王重托。”
国师总是不失时机,对小殿下施以善意提醒与积极鼓励。龙颉殿下毕竟涉世未深,且在他这个年纪承担了本不该有的诸般压力。姜王日渐垂老,有意把传位之事摆上议程。殿下年少,德名未立。若想让河域地各族部落首领及四方贵族们俯首信服,最好先来做件极具象征意义的事情。
不几日前,老巫师遣派的白鸟信使飞回宫中,传告了神剑铸成的喜讯。众人为此额手相庆,紧紧围绕在龙颉周围欢呼雀跃。朝堂一众皆喜,只有殿上姜王保持住惯有的冷静,详细询问了有关铸剑事。
“我认得剑师大人,十几年前曾与他攀谈甚欢。藉此了解到剑师大人想要为国为民而铸剑的宏愿。”姜王感慨完毕,疑惑问道:“可现在这只鸟儿说什么……铸剑者实为大河之女?”
“白鸟传讯,河之女借天风入幽谷,铸成玄铁神剑。”国师起手回禀:“因此,江湖传言不虚。”
“这位大河之女究竟谁人?”姜王问道:“她为何会接替剑师铸剑?我们却无从得知消息。”
“河之女应为剑师之女,继承了乃父的夙愿。”国师复告详情,上前一步谏言:“听说她在剑成后未作停歇,将要携带神剑去往星河谷。老臣虽已年迈,惟诚心尚在,愿意陪同小殿下西行求剑。”
“父王在上!儿臣愿听从国师安排。”龙颉为得神剑,没有任何犹豫。
“本以为是剑师铸剑,不曾想功成者为大河之女。”姜王望着儿子,直白劝告道:“如是这样,吾儿可要小心。需知好事多磨,佳期难遇。既生周折,莫怕辛苦。此番求剑务必虔诚待礼,多陪个笑脸。我至今还能记得那女孩,好像很不好说话的样子……若把她招惹烦了,真的会动手揍你。”
龙颉殿下闻听此语,深深蹙眉,表情极度严肃。他还未能领会来自于父王的肺腑忠告,这也是求剑成败的变数所在。
老姜王言语事出有因,只是小殿下已不太记得幼时发生过的某件事情。十三年前,在中都城外的轩辕古树下。他因为贸然出手抢夺剑师之女的胸前佩玉,屁股上挨了女孩的一顿好打。
现如今,龙颉殿下已经长大。初具王者气度,行走在求剑的路上。他的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已认定,玄铁神剑对于殿下而言非常重要。但却无人知晓,那枚同心玉的作用竟是更加重要。由此推想甚奇,当年的幼童可能非止顽皮,着急要把玉佩争抢到手。或为冥冥之中,还有轩辕树神发出的紧急暗示。
世间凡蹊跷事,从来都有原因。
秋雁南飞急,长风送万里。距中都城外万千路遥,蛮疆与中州连接之地。两界山脉连绵峰起,犹如巨大屏障,隔断内外通途。高峦叠嶂,奇峭险峻。弱水希声,猿啸哀音。雄关巍巍屹立,竖起铜墙铁壁。关隘上,守关将士未敢有丝毫懈怠,目光如炬注视着远近情形。
山雨欲来,天空乌云堆积,这是风暴来临前夕的短暂安宁。
重关据守前沿,最先能够感受到危险气息。近日流言四起,游侠在南方诸城奔马疾驰,往来各地传递急讯。报传蛮疆大军未动,开路者已经伪装潜行。他们混杂在过关的人流中,绝对形迹可疑。其中有个身披斗篷的顶级刺客,如幽影般时隐时现,难以查寻。他就是最危险的敌人——效忠蛮王的影子杀手,号称死灵剑士。
关于死灵的来历,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蛮王用法术操控的阴魂,擅长隐身在黑暗中,杀人于无形。还有人说,他是转生复仇的恶魔,积压着前世带来的怨念。恨比天高,仇似海深。此番目标明确潜入中州,伺机而动必要致敌死命。
事略繁多,话述简明。再说子重拜别恩师及众人,独自提着浑天棒离开落霞山境地。既踏入江湖,不免披星戴月,风雨洗礼。于路之上,他也留了个心眼,暗中探察路途行人。总想着若有机缘巧合,半道之上能与伟大剑师来个偶遇,也好省却许多精力。
沿途虽有路人众多,年长健行者亦不在少数。然则风隐者选定目标后,不声不响尾随查看。最终观得属意对象的形神气质,皆落凡俗之品。不禁难掩心中失望,仰天长叹几声。当即作罢念想,转脚飞快,折身去往乌岩山,欲向宫中能人讨教经验。
这日晌午,子重来到灵月宫外。他轻手拍打落尘,整理衣冠。移步走近白石围栏,先要来拜拜殿门前的凤凰古松。不打眼处,因瞧见这棵原先充满力量,本是战神象征的古松树。如今怎么看着都像在扭捏作态,变得婉约清奇,当下已觉骇然。忽然又想到自己来时急切匆忙,忘带了礼物。接下来却要如何面对宫里的一群大小侍女,不由更觉窘迫。
风隐者正自踌躇,殿门已然打开。门内当先狂奔出一人,身形婀娜,好似娇莺迎风舞飞。步履轻快,赤脚踢踏木屐作响。此正是与他心有灵犀的胞妹,‘咿呀呀’高叫着冲了过来。
“子重哥哥哥哥……我就就算得你要来!!”
风隐者松开眉结,舒展胸怀,上前一把抱住素月。再使劲把她提溜起来,开心玩转了好几圈。兄妹俩久别重逢,才得欢聚。灵月宫内紧跟着又跑出一人,同样也是大呼小叫:“子重来了……子重来了!”
子重慌忙放下素月,抬头望见吟风侍女。既是见着师姐,刚待合手施礼。孰料一时间欢声雀起,整个殿堂轰动。又有更多的白衣侍女鱼贯而出,个个纤手玉指,笑语盈盈。就这样场面,最令风隐者感到害怕。每回俱是如此,只好陪笑众人。
“子重,你是难得下山,来这里看望我们。”吟风师姐快步跑过来,牵手笑道。
“请师姐勿要怪罪。”风隐者略微用力,也没法挣开手。因之未能施礼,局促不安道:“平日山里修行,鲜少出游。今日匆忙到此,我却不及伯炎师兄半分细心,全然忘记给师姐妹们买礼物。”
“千万莫说见外的话,你能来就好。”吟风言语开明,极是善解人意:“你看看……姐妹们只要见了你就很高兴。”
风隐者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称是。他随即被吟风和素月两个牵着,又被一群白衣侍女簇拥着,押牢子般地进了正殿大门。
殿内香风环绕,花气袭人。子重感到头晕目眩,更觉恍惚无助,只得把求救的眼神望向神龛上供奉的月神娘娘。于是乎,他又看到月神娘娘的金面放光,竟好似也含有万种柔情蜜意。他亦晓得娘娘怀中抱着的那个呆萌兔子,实则是个被降服的勾引人的妖精。
一行人拉拉扯扯,欢声笑语经过正殿,转至客殿。侍女们这才稍显安静,垂手分列两旁。风隐者得以手脚放松,见过灵月宫主,行拜晚辈之礼。宫主与他还礼,问明来意,双方言谈正事。
“落霞山上,可谓是古木开窍。”灵月宫主说道:“林隐大师毕生行修登天妙法。若没有修得十二分的通透,也不会委派你去寻访剑师。”
“叫我说嘛!大师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吟风侍女一反常态,不再有平日里温婉贤淑的仪表,只顾张口笑道:“隐士喻言修身之法,需常思智慧,善积功德。以助人之乐为乐,方能求得自在往生,登临极乐。我观子重少小努力,勤结福缘。今日此行,领受重任。若能保得剑师路途顺利,心想事成。必定是大大的功劳一件,远胜过百件功德……登天有望,子重加油!”
风隐者至此,尚未能领会二人话中含意。亦不知吟风师姐何故失去矜持,欢畅展露笑颜。两旁的侍女们俱都掩口窃笑,并且神情暧昧。严肃的隐士不由暗暗揣测,或许是灵月宫的女人们天生爱笑。即使她们对着青灯古佛念祷词时,不经意间也会失声笑语。
“回复宫主娘娘,回复众位师姐妹。”风隐者耐心等待众女笑完了,方才合手禀告:“可惜在下无能,辜负山人重托。既已行走江湖数日,无奈茫然惶顾。因找不着哪个人是伟大剑师,心中万分焦急,不敢再有任何耽搁。现下特来请教宫主娘娘及各位有能耐的姐妹,为我指点迷津。”
“子重,你说这话好生奇怪?”灵月宫主不解发问:“你与素月一样,生来就是个观星者。任凭前路迷茫,自有天机星指引方向。剑师在幽谷铸剑成功,已然踏上西行之路。若素月能够看清,为何独你会看不清?”
“弟子愚钝,虽时常见有暗夜星光,却一直迷离徘徊天际。若隐若现,始终指向不明。”子重深感惭愧,据实相告。当然,他还没有提及伯炎戏言。但就目前为止,仅凭直觉判定,真像是在被星光莫名耍弄。
“素月,你哥哥……?”灵月宫主愣住,转首问起爱徒。“他这是……?”
“哥哥哥……修行太深。”素月吐了吐舌头,弯腰指了指心口:“喳喳喳……他他心塞住了。”
“哦!是这样啊!”灵月宫主若有所悟,转头告诉风隐者:“子重,你需要把心打开,星光才会为你指引明途。”
“我……?”风隐者手捂胸口,仍是一团发懵。素月的话中玄机以及灵月宫中的灵气,还没有被注入到落霞山木头人的身体里。
“子重,你可莫要发懵。”吟风侍女细心观察,思索其中症结所在:“我且来问你个问题——你看自你进门以后,为何每每提到剑师时,总要说是伟大的剑师?你还要那么恭敬地抬起双手,与肩平齐,弄出个很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说……伟大的剑师?”子重脱口而出,果然下意识的齐肩平手。这是在效仿林隐大师的姿态,以隐士之身对梦想践行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师姐,难道我不该这样称呼剑师老前辈吗?”
“剑师……老前辈?原来你到现在还没闹清楚剑师为谁?”吟风侍女恍然明白:“子重呀!我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名玉,就是大河之女。”
“谁是名玉?师姐,你到底在说甚么?”风隐者顿时紧张起来,瞬间感觉到背后汗毛竖立。坏了!伯炎戏言成真。俏皮的姑娘,星星眨着眼睛。吟风师姐说的什么大河之女?她真的有提起过吗?噫!即使从前有过提起,然那些与修行无关的事情,恐怕自己并不会在意。
原因查清,殿内所有的侍女们都在开怀大笑,就连灵月宫主也不能例外。素月侍女手速飞快,‘劈里啪啦’地拍响巴掌。当言语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快乐时,惟用行动来作最好证明。子重哥哥逃不掉了!他一定要迎难而上!为哥哥的勇气喝彩!落霞山赋予他神圣使命,灵月宫点化他的修行。
“子重,快快去吧!”灵月宫主忍住笑,郑重言道:“剑师此行会遭逢磨难与困厄,她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走完这趟历程。星光恒聚,你们将在日落河畔相遇,从此同心共结一段生命的旅行……。”
“遵宫主娘娘令!”风隐者慌忙俯首领命:“事不宜迟,弟子即刻告辞。”
“等下,我另有话说……。”灵月宫主不停气,紧接着又道:“我总还寻思着河之女的铸剑起因——就好比人生匆匆,如羁旅过客。有心人儿即便是经历最长久的等待,换来的也未必是最长情的陪伴。盼只盼相处有时,彼此从陌生到熟悉。若能最后看懂对方,看清自己,明了缘起缘尽的因果……这或许,才是你要承担的使命。”
“我……是!”风隐者听命完毕,合手称是。刚待返身要走,忽然又被吟风侍女一把扯住。
“等下,子重……。”临别时分,吟风不忘刻意叮嘱:“见面前记得把胡子刮干净。”
“师姐,我记得刮过来着。”子重红着脸回应。
“我看得到……。”明察秋毫的吟风侍女,察验得非常仔细:“别马虎,还要再刮干净些。”
再有众侍女七言八语,又被耽搁了不少时间。宫主见状,好言劝止。风隐者庆幸得以脱身,脚步迅疾奔至大殿外。这才镇定抬头,仰望碧霄,所见光景果然大不相同。天空中日星同现,星耀白日。一道万丈光芒,遥指西行之路。
耳畔传来长声嘶鸣,旋即闻听马蹄响动。子重转首相看,只见一匹照月银白骑由素月牵引至近旁。白马抖擞精神,银鞍分外显眼。马鞍后侧悬挂有沉重包袱,里面平平整整叠着干净的新衣,还有许许多多好吃的果子——全是吟风师姐的体贴关怀。
风隐者装备齐满,更无逗留。举手竖起浑天棒,翻身上马。白骑四蹄腾跃,激起尘土飞扬。就此陌路行远,将要踏遍万水千山。
灵月宫前,素月侍女不舍分别,急急地追跑出好几十步,把个不跟脚的木屐都给跑掉了。凝眸之间,离别的酸楚冲垮了相逢的喜悦。望着人马远去的身影,美丽侍女不由得眼泪汪汪。
“子重哥哥,走得这样匆忙……他甚至都没有和我道别。”
天高云淡,青山别远。小河水曲蜒流经数百里地,缓缓行至平野地带。水面上泛动轻波,河道变得愈加宽阔。岸边芦苇茂盛繁密,叶尖露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熠。
走出峡谷森林的河之女,与神剑偕伴历经了一段艰难行程。凄冷雨夜,阴暗潮湿的林沼差点让她迷失方向。愁云蔽日,通天岭狭窄陡峭。周遭死寂的山岩嶙峋壁立,只留存一线生机。
终至平野风轻,回望山路辛苦。骸骨夫人的灯下预言给了她莫大希望,但是藤箧却在行途中不慎掉落山崖,连同那急速旋转的竹枝风车。名玉姑娘当时悲伤注目,望着深不可测的崖底。无奈挥挥衣袖,宛若同古树村少年再度告别。
出山寻到小河,又走过几天寂寞光景。夕阳下才见有炊烟袅袅,羊群四散在河畔吃草。这里未至江湖,关于河之女铸剑的传说,任由野地里几个追逐玩耍的乡童高声唱起。想是行吟者当年走过此路,早把祝福话语编成脍炙人口的歌谣,在各处村落广为流传。
“这是大哥哥为我做的一切。”名玉闻歌暗想:“他就不怕变成骡子。”
孩童们发现了带剑女子的到来,奔跑呼喊着回到村里报信。人们甚感意外,三三两两约集到村口。值此亲眼瞧见了河之女身背玄铁神剑,披着落日晖光,绰约独立在那处。这像是看到虚无缥缈的传说,终于变成触手可及的真实。
“歌声随河水流淌,河之女带着心愿而来!”有个村中妇人欣喜道:“她人都到了,咱村里的小伙子们还在等什么呢?”
人们聚拢过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妇人的儿子在母亲的敦促下,最先勇敢上前,得以亲手摸摸玄铁神剑,再来猜猜河之女的心愿。年轻人苦思冥想许久,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忽然,他注意到眼前的姑娘面色发黄,似乎没有什么精神。
“我猜你肯定是饿坏了吧?”年轻人关心问道。
“是的……我已经两天没吃到东西了。”名玉姑娘勉力站着,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
“妈妈!我们不能这样!”年轻人挥舞神剑,大声招呼母亲:“她正饿着肚子呢!我们得赶紧给这姑娘弄点吃的。”
于是,河之女在众人热情的引领下,急急来至妇人家中。丰盛食物上桌,饿坏了肚子的姑娘无法吃得硬菜,只能咬着小鱼干喝上几碗稀米粥,方才略略缓过劲来。
“她不喜欢吃肉,还是对鱼有点兴趣。”围观的村民们轻声议论道:“当然,咱们都知道她是河神的女儿,怀着崇高的使命……她那个心愿即是神的旨意,俗人很难得知。”
时近傍晚,又有几位游侠打此经过。他们听闻村中居民正在热议大河之女,便让人带路寻至妇人家门外。屋门开启,名玉姑娘循声望出。三位游侠齐身上前,依次报响名号。为首年长沉稳的称作是追日夸父钟亥,旁边神气豪爽的称作是八步赶蝉鲁连让,另有个年轻腼腆的称作是涂山燕子尉迟清。
“诸位大人见上。”名玉双手叠放腰间,屈膝致礼:“家父在世之时,与游侠素有渊源。小女子也屡屡听得家父说起,我的曾伯父即是大河游侠李淮尚。”
“李老前辈盛名已久,为我等晚辈所景仰推崇。”钟亥抱拳敬道:“他的前半生功绩显赫,曾护送大荒云使游历中州世界,并把玄紫剑完好送至东华城中。其后马不停蹄,又为铸剑事劳心劳力,成功说服令尊前往须弥寻访怙阳子大师。”
在古树村的时候,剑师就对名玉说过这些往事。河之女现下重新听来,仍是免不了有些责怪,为之暗想:“曾伯父干得好事!父亲就是这样大义凛然地离开家乡,白让采玉姐姐在河畔苦等了十八年。”
“李老前辈原本乃吾辈楷模。”尉迟清承续前言,话锋忽转:“可惜……他后来没能遵守游侠信誓,背叛了我们组织。”
“那又怎样?李老前辈确是遇见了真爱,我认为这是个正确的选择。”鲁连让看似粗鲁,实则柔情:“当幸福来临的时候,没有什么能阻挡他追求幸福……游侠誓言也不可以。”
“话虽如此,无可非议。”钟亥拍了拍老友肩膀,沉声提醒:“可是你也不要忘记,我们曾向河神明心立志……。”
看到游侠们起了争执,河之女不由得暗暗窃笑。曾伯父的劫难,原是倒在了女人怀里。就这件事情父亲一直都在小心隐瞒,从来没有跟她提说过半句。幸而今日与几位游侠相逢有缘,居然对她的家事知根知底。这像是它乡遇故知,也让河之女觉得眼前的汉子倍感亲近。
游侠们稍作争辩,适时即止,回过头聊到正事。恰逢天意巧合,有个载满货物的商队正从上郢出发途经此地,稍作歇息后将要去往遥远的白罗大陆。游侠们领受任务,先行护送商队至边城西岐。
“大河之女,我们听说了你的事情。”钟亥抱拳说明来意:“你可考虑随商队前往西域,好过一个人奔波难行。”
“劳烦诸位大人,颇为小女子费心。”
有鉴于前番刚刚遭遇过狼狈窘境,倔强的姑娘不敢再逞强。当即颌首点头,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她随之想起江湖传闻,忙不迭解下腰间铜钱串,取出一枚铜钱递到钟亥手中:“我知道游侠的规矩,这是付给你们的酬劳。”
几位游侠会心一笑,年轻的涂山燕子甚至面上露出惭愧笑意。钟亥接过小小铜钱,在手中掂量几下道:“好吧,成交!明日晨时,我们在村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