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黄子川一副日霉打火罐(倒霉的样儿回到学校,咋回事呢?龙门阵还得倒回去吹。
子川被乱棍打出,左边屁股上挨了一下。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不过墩墩还是焦辣辣地痛。心里有些气不过,心想:
“真是好人难当。阎行!有你找我的时候。既然老子多余,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
于是叫过来黄莽子道:“格老子!笑个锤子!去把马给老子牵过来。”
黄莽子牵过马来,扶着焦眉辣眼的黄子川道:“子川东家!吃了坐墩肉(屁股挨球没事噻?”
子川抬手作势要一马鞭给黄莽子搁下去,黄莽子赶快躲开。子川双腿一夹,雪儿张开四蹄就向大门飞去。
下了山,在马上颠了一阵,子川感觉屁股越来越痛。估计屁股挨了一棒,造成皮下淤青,马奔跑起来,屁股被马鞍一磨,皮下出血越来越严重,自然会疼痛加剧。
子川只好身子向前趴下,尽量不让伤处接触马鞍。可马鞍前后两头翘起,前面顶着胸腹难受,痛处时不时还是要挨到马鞍,感觉屁股要造反样。
莫法,只好下马卸了鞍,把马牵到一个坎下,才艰难地爬到坎上,好不容易上了马背趴着,手里提着马鞍向舒镇而来。
马一进学校大门,邱氏恰好在门口闲耍,见子川溇馊(狼狈的样子,赶快叫住快要进院门的舒窈。
舒窈过来,见子川一副焉(pā皮臭(精神不振的样子,着急道:“子川!你咋弄成这副样儿,戳笨(出问题了?”
子川惨兮兮地道:“舒窈,要命哦!你……你把马鞍接着,回家……家再说。”
舒窈接过马鞍,哄了几句,站到马身边,一只手扶着子川手臂,生怕他掉下来。邱氏在前面牵着马,一起走进院坝。
听说子川受伤,在家的邻居都跑来关心,问这问那。
子川趴在马背上道:“舒窈!你打开你家隔壁的空屋,去给我收拾一张床,我现在只能卧床。”
邱氏赶快道:“舒窈!你在这里陪子川,我和你娘去收拾床。”
不一哈儿,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子川扶下马。学校夫子万润泽将子川背了进去,让他在床上趴着。
子川道:“万夫子胡能(谢谢你哈。你们大家都散了吧,让爷爷给我看看。”
舒窈牵着美盼随大家出来在堂屋坐下,因为牵挂子川并没离开。
叶顺章轻轻褪下子川裤子,见屁股墩墩上巴掌大一块淤青红肿。惊讶道:“诶耶!咋伤弄闷重。”
舒窈一听,站起来就冲进里屋。子川心里一窘,赶快一侧身。想不让她看到,结果牵扯肌肉,嘴里忍不住“哎哟哟”地叫了起来。
看着子川痛苦的样子,舒窈含着泪花,弯下腰抚着子川的背道:“子川!嫑动。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顾得上害羞。”
子川道:“你快出去,让爷爷好好给我看看。”
叶顺章道:“舒窈!你就别添乱了。出去吧,应该没伤到骨头。我给子川敷上活血化瘀的药,养几天就好了。”
舒窈道:“我不!上药一定很痛,我要陪着子川。”
子川道:“你在这里,我觉得尴尬,心绪不宁,会更恼火。出去等着。”
舒窈脸色微红,轻抚了一下子川的头道:“乖!那你忍着点哈。”
出来坐在堂屋,搂着美盼,听子川在里屋时不时因为疼痛,嘴里发出“嗞嗞,哎哟”声,舒窈在外面着急地道:
“爷爷,你轻点嘛!”
晚饭做好,舒窈把饭菜端过来,让子川斜趴到床边上,自己蹲在地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喂。
舒窈时不时趁子川嚼饭菜的空档,伸手抚摸着子川的头和后背,满脸戚容。
子川伸手摸着舒窈的脸哄道:“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你这样都不好看了。”
舒窈嘴一噘道:“少来!好看的时候你也没多看两眼。”
子川心里觉得暖暖地。心想,这姑妮儿对自己一往情深,可自己还骗她,啥也给不了她。心里也是有些难过。
饭喂完,舒窈伸手在子川腰侧摸了摸道:“饱了没?”
子川赶快道:“别摸!”
见舒窈盯着他,讪讪一笑道:“老辈人都说,吃饱了别摸肚子,二天要成屎肚腔儿(即肚子很大的蝌蚪。这个说法是指娃儿。”
舒窈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屁股痛得还不够,还有心思散坛子(开玩笑?我真服了你。”
说完,轻轻在子川屁股上拍了一下,子川“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舒窈一紧张,赶快又去给他揉揉,子川直觉得屁股要造反,忍不住要翻身躲避,扯到屁股上的肉,子川直觉得钻筋透骨地痛。
子川一阵哀嚎(当然也有撒娇夸张的成分,舒窈赶快蹲下,搂着子川的肩,把脸贴过去,一边哄一边道歉,还在子川脸上亲了几下。
过了好一阵子川才安静下来(估计被搂着哄是安逸,不痛也多叫两声。
子川道:“有佳人怜惜,这顿打值了。”
舒窈不安逸道:“净谈些倒包(傻话。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又歪又恶,不吃豆芽脚脚(脚jio地,哪个打的你?”
子川沮丧地道:“别提了。今天阎太守巡查,硬说我购粮是想牟取暴利,还动用了护卫队,胡县令被撤职查办。我争辩了几句,被乱棍打出。”
舒窈道:“你本事弄闷厉害,不晓得跑?”
子川道:“牛头山议事厅前后两个门,差役两头堵过来,我跑哪边都躲不过,又不敢还手。所以,屁股上被挨了一下。”
舒窈气愤道:“我看这阎太守是装了一脑壳浆糊,好坏不分。唉胡县令为咱们丢官,这咋对得起他和夫人、美盼哦!”
子川道:“也不算为我,那我为哪个呢?不过终究因我而起,我心里也难过!”
子川突然想起,《清虚散记》记载,胡昊哲今年因其他事被罢官,回家终日酗酒,一蹶不振,说明此人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现在夫人又怀孕在身,如果胡昊哲是这样一种状态,影响夫人情绪,再弄出点啥事就拐了(糟了。
于是子川道:“你去拿纸笔来,我说你写。”
我们回头再来说胡昊哲,从议事厅出来,想到阎行要拿他革职查办,这无异于一棒儿把他给敲(kāo蒙球了。
心想这阎太守一路上还好好的,看到舒镇学馆还搂起势(使劲地夸赞,看到兴隆场井灶那“蒸云煮雾”(指几百口盐锅烧水散发的水蒸气的气势,直夸子川能干。咋一上牛头山和子川谈话出来,就青风黑脸地(脸色不好。难道哪个借他的米,还了他糠?一进议事厅,突头突脑(突然地就宣布要对他撤职查办。人家唱歌还有过门儿(前奏,难道阎太守唱歌是直接唱最后一句?这家伙怪头怪脑地。
是子川说错话了?不对,子川在议事厅里说的话,句句在理,忧国悯民之心天地可鉴。护卫队帮黄子川咋了?说穿了这事不是为私,更不是牟利。就算不妥,也不至于倒他甑子,砸他饭碗噻!
不说胡昊哲想不通,就是本作也觉得,阎太守是吃拐了药,或者更年期毛病翻了,也许还大姨妈失调。说不定毛病就不是单打一,是他妈综合症。
人家胡昊哲在江阳当这几年“主播”,虽然没混成网红,但人气也不算小。人家和你关系不错,你不打赏礼物,不动手指点赞就算球了。咋是个娃儿脸,说变就变,居然跑来踢场子了。
吃饱球了,还毛病翻天的!
第二天上午随阎行回到县衙。胡昊哲把县衙书房清理了一下,把属于自己私人的物品拿出来,整理好公文,下午申时就去找阎行交印。
来到阎行面前,胡昊哲深施一礼道:“太守!属下胡昊哲前来交印。”
阎行看了胡昊哲一眼道:“坐嘛!”
胡昊哲面无表情地道:“谢太守赐座。太守日理万机,属下就不打扰了。”
阎行道:“既然是交印,就没啥事需要交代的?”
胡昊哲道:“属下尊崇夫子教诲‘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果能够一天新,就应保持天天新,新了还要更新,做事亦如此亦尊崇这种理念,尽力去做,日清日结,不留尾巴。故衙署该处理的公务我都处理了,没啥未决之事。”
阎行道:“那就一句话也没有吗?”
胡昊哲道:“府君!本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我还是想禀报府君,明年旱灾务必早做打算。属下在江阳为官多年,深爱这片土地,属下替江阳百姓求府君了。”
说完满脸悲戚。
阎行道:“你今后有啥打算?”
胡昊哲叹口气道:“戴罪之人,没有未来,走到哪里黑就到哪里歇吧!”
阎行道:“新任县令一时还不能上任,你还住县衙吧。衙署调查也便于随叫随到。没事就在家好好陪陪你夫人吧。”
胡昊哲道:“谢谢府君!”
说完,一转身就走了。
回到家里,胡昊哲面无表情地对迎出来的佩卿道:“你随我来书房。”
二人走进书房,胡昊哲道:“明天你吩咐下人收拾一下家里,这里不能久留了。”
佩卿惊讶地道:“咋了,你要调任?”
胡昊哲道:“我被革职查办了。”
谢佩卿急道:“昊哲!咱做人不贪钱财,为官不怠政事,这是啷闷(咋个的?”
胡昊哲就将舒镇之行简单说了一下。
这时,下人来报,门口有人送信来,说完将信递给了胡昊哲。
胡昊哲打开信,信上写道:
胡县令台鉴:
县令因赈灾之事被革职,究其根由皆是子川之过,子川深感内疚。
子川与县令结识以来,彼此肝胆相照,同在为救江阳黎民于水火而努力,可谓志向相投。故我尊县令为民之父母,亦视县令为知己。请相信子川对旱灾之谶言(预言,非危言耸听,或有不可告人之目的也。
今县令被罢官,不过是府君一时之举,待旱灾降临,县令之冤屈不辩自明。数月之后定当官复原职。望县令切勿郁闷。
赈灾一时受挫,咱们切莫气馁。当擦干汗水,喘匀气息,砥砺前行,继续谋之。保住江阳百姓,才有江阳的未来。
救苦救难之菩萨有无子川不知。苟能救江阳于倒悬,县令,我辈都该鼓起勇气站出来,做一个江阳人民看得见的活菩萨!在他们绝望时让他们看到希望。
我们力所能及,我们尚怀悲悯之心,我们热爱这片土地。情势所迫,咱们当挺直脊梁,铁肩担道义,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顺祝县令及夫人:身体康健!
草民黄子川书
从昨天被宣布撤职查办,胡昊哲心里一直堵得慌。自己出生于官宦世家,但近几十年来,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好不容易在自己三十岁时,父亲为自己谋了一个县令的差事。家中弟兄好几人,现在只有自己才混迹官场,其他均在资阳老家乡下。虽吃穿不愁,却也只能做一个山野村夫。自己一直以来也是父亲唯一的希望,现在眼看饭碗被砸,真怕年迈的父亲知道承受不住。佩卿现在有了身孕,一家人要靠自己养活,没了饭碗咋办?
他深爱佩卿、美盼和自己未出世的娃儿。如果不能让他们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甚至还要吃糠咽菜,自己将一辈子生活在自责之中。
人家丢官多为贪腐,不管咋说是损人利了己。自己却是因为利人而损己丢官。妈卖鞋!老子胡昊哲简直就是官场的一段笑话。
所以,一直神情沮丧,内心一直在痛苦地挣扎。往后余生我咋办,咋办,咋办?
现在,看了黄子川的来信。他想,是这个道理。只要旱情出现,府君治自己妄信谣言之罪,自然就不成立。黄子川只要把粮食拿出来赈灾,没有牟利,那他就是在帮县衙,动用护卫队根本就没有任何过错。
打比说,人家帮你家扛东西上楼,未必你跟着在旁边扶一哈都不该?为自己家的事出点力,没听说还拐球了。
这一想,胡昊哲心里豁然开朗,对夫人道:“你有孕在身,别担心我。府君罢我的官,很快就会没事了。”
说完将黄子川的信递给了佩卿。佩卿看完安慰道:“昊哲!这辈子跟着你,佩卿没图别的,只图咱们一家人能欢欢喜喜地在一起。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这就足够了。你为不为官,在佩卿心里都是一样重要。”
胡昊哲激动地握住佩卿的手道:“能娶到你,是昊哲一生之福。”
六月中旬的一个上午,胡昊哲正陪佩卿在门口花园修剪花草,一个衙役跑进来道:“县令!太守请你去衙署议事。”
胡昊哲道:“赵老六!我现在已经不是县令,以后得注意别乱称呼。”
赵老六嘿嘿一笑道:“叫习惯了,再说也没外人。”
到了县衙,见林俊铎和盐官都在。胡昊哲冲阎行一施礼,然后对二人抱抱拳。
胡昊哲道:“府君!敢问叫属下何事?”
阎太守道:“刚才盐官来报,兴隆场井灶盐已经堆积如山,马上就要因为没钱停工了。要求衙署火速收购。找林少府一问,才知道衙署金库空虚。盐税一直是金库主要收入,没钱收购盐巴金库就会越空虚,越空虚越没钱收购。长此下去,咱们就只能捧个金碗讨饭了。你主政江阳多年,可有办法破这个僵局?”
胡昊哲心里一下就想到了“盐引”,差点就说了出来。一想现在轻易说出来,万一被疑自己与子川早就勾搭,子川在太守眼里难免误为奸商,自己可能还罪加一等。
胡昊哲道:“这还不好办?说穿了就是缺钱的事,府君何不在郡府金库借些钱来救急,待有钱了再还回去。”
阎太守道:“朝廷剿匪征用不少钱粮,府库如今也是跟秧鸡样,顾了头就顾不了尾。”
胡昊哲道:“唉钱钱钱,命相连。我也变不出钱来。”
阎太守满脸无奈道:“你们三个下去都好好想想。原以为江阳产盐,庙富方丈阔,老子现在却是个背时方丈。”
六月十八日,兴隆场井灶宣布:因盐滞销,盐仓堆满,井灶已经无钱继续开工。现股东大会决定,关闭井灶,伙计遣散回家种地或自谋出路。
告示一出来,伙计就闹潮(哄闹了。大家都有眼睛,东家停工也是迫于无奈,可家里婆娘娃儿张起嘴巴多大,要吃的哒!
一两百人围在子川书房门口,闹了一阵。
话说黄子川屁股红肿了好几天,在叶舒窈的细心照顾下,才慢慢地松了好多。那几天,这娃也造孽,趴在床上不敢动,一动就钻筋透骨地痛。腰杆因不能翻身,就像要断了样,作死地折腾他。每次解手起床,得轻轻地、缓缓地,哄那屁股跟哄幺儿乖乖样,还是免不了痛得坨子汗直冒。
折腾四五天后,稍些好点。无奈井灶上事多,子川只好雇辆马车,天天趴在车上来上班。上班的时候还只能半边屁股坐着,稍久点屁股一痛又只有起来站哈儿。一天坐立不安。
子川不免在心里暗骂道:“我日,都说资本家天天吃香喝辣地,老子这个资本家咋混得弄闷倒霉呢?”
看着绿眼堂堂望着自己的伙计,子川焦眉辣眼地道:“各位伙计!你们在井灶干活,我自认为没有亏待过大家。工钱比其他地方高,还管吃喝穿戴。现在而今眼目下,不是我不管大家,实在是我所有荷包一样重,比脸都干净。再干下去就算你们不要工钱,那些渣巴零碎的事总要钱才说得和。钱都砸进去完了,拿啥子干?明天开始,我也只能回去守家里那个烂棚棚儿,啃咸菜粗粮了。所以,请你们都散了,我也莫法。”
有人道:“子川东家!死马当活马医,你行行好,再去找找县衙。”
子川道:“我屁股被打来错起半边,咋去?再说县衙胡县令被罢官,现在是阎太守当家,我屁股就是拜他所赐。你们说,我去说话好不好使?”
有人道:“我们去,去找县衙说理。不让我们自己卖,他们又不管,这不是要往死里逼我们吗?”
子川赶快道:“千万别去闹事,否则怪罪下来,我就只有走人户穿围腰——吃不了兜着走了。”
伙计们道:“我们不闹事,只要求衙署收购盐巴。”
子川背过去,露出一脸狡诈,心里得意地道:“盐引终于该面世了。胡县令!你立功的机会到了。我黄子川为江阳百姓、为你这事办得落教(地道哈。”
吃晌午了,先把肚皮哄到起再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