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倒是抚了他的顶，却不是教他长生，而是拿他做实验。

    我经历的波折，全都是司运天君影响的结果;我这一生，就是个实验么…吴凡像是从身体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先是沉默，又蓦地出声:“那，不知天君现在要怎么处理我?”

    都已经摊牌了，事到如今吴凡究竟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全得看身上这尊大仙的意思。

    不管怎么想，都看不到多少希望。

    只是一介凡人的吴凡，在强大力量的掌控下，他绝无还击的余地。

    司运天君的答复倒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自然是一一不做处理。”

    吴凡的眼神动了动，想要抓住可能存在的希望。

    “在你气运高涨，导致福分反冲的时候，如果我没进行暗调，你早就死了。”司运天君缓缓说道，祂随意地悬空盘坐着，全身有光组成的星点流动。

    恰如司运天君所言，以吴凡区区练气期的底子，还有专业度不怎么过关的法术水平，是很难逃过大气运带来的危机的。

    所谓福祸相依就是这个意思了，原本吴凡的人生会很平淡，毫无波折，这是属于他的福分。

    可司运天君暗手施展，无穷变数被掺杂进了预定的轨迹中，许多不该由吴凡享受的好处都掉在了他头上。

    气运是不断增涨的，开始时他还只是得到一些便利，接着就逐渐有落难公主、牵扯秘教势力的青梅竹马、精灵圣女等等高端人物青睐于他。

    随之而来的便是好运互相消磨，麻烦接连不断。

    若只是一两个缠上吴凡，他没准勉强还可以承受;但涉及了不同的势力，它们背后就会产生摩擦。即使麻烦没有完全砸在吴凡身上，凭他现在的底子也是承受不起的。

    “就比如这次，你被那个刺客追杀。”司运天君举例道“这本是死劫，她第一招，你都没有能耐躲掉，是我改动了你体内的要害位置，你才活下来的。”

    说着，司运天君稍微停顿，似乎感知着什么，才继续发言道:“哦，现在你渡过这一劫，福分到了，她正在照顾你呢…之后她多半也会和你不清不楚搅和起来吧，呵呵。”

    “…多谢天君。”吴凡扯着嘴角，扔出并不怎么有诚意的感谢。

    他宁可从来没被司运天君盯上，跟所谓大气运毫无瓜葛，也不想掺和进这堆能把人逼疯的关系网里。

    “放心，小子。我要借你来研究气运的奥秘，时间越长越好，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疑似是安慰，但反而更让人绝望的话语从司运天君口中说出。

    言下之意，司运天君没准要在吴凡身上一直住着，中途有什么危险、疾病多半也会被祂随手化解…祂是真能熬到吴凡寿终正寝为止的。

    什么?!一位能随意控制自己身体、命运，读取心思、感知外界的大仙决定赖在自己这儿不走，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了……想到这些，吴凡他当场——

    昏了。

    明明已经在意识层面上了，吴凡却还能再进一步失去意识昏迷……这得是多大的创伤啊。

    “现在的人族精神未免太脆弱了。”司运天君带点失望道“我刚出道那时候，灵族吓唬小孩赶紧睡觉都是说‘再不睡，小心人族把你抓去炼丹’的，真是退步喽…”

    在祂未成仙，尚且游走于门户时，人族修士中奉行“人族至上主义”的还有很不少。

    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是人族的异族，那都是下等物种，都可以随便对待。

    修仙道路很自由，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添加具体的修持方案，里面当然包括…不怎么中正平和的方案。

    因此那时代，也是魔道盛行的时代。

    一人功成，伏尸万里，血泪如海都不稀奇。

    “哎，我这是…呃，好难受…”教室的天花板映入吴凡眼帘，他有点想不起来刚才经历了什么，只是被司运天君的话给吵醒。

    而后他就听见司运天君说:“小子，你刚才听说我要保佑你一生安宁，乐疯了;不过我已经给你治好了，不用谢。”

    啊，是啊，天君以后就明着在我身边实验了…吴凡想起了这个消息，心里却没感到太大的冲击与绝望。

    就仿佛这消息经过了某种过滤，并且自己早就知道过了一样。

    这一来，感触也就那样，不是很具备冲击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吴凡道:“以后，多关照了，天君前辈…”

    起码，知道了莫名其妙气运的来源，而且天君会给我兜底，不会致命，感觉稍微好受了点;而且人家可是真仙，见多识广，不会在乎我一个凡人隐私的…自我安慰起来的吴凡表情扭曲，似哭似笑。

    “你还真是，怎么说呢…一如既往地不堪。”不知为何，司运天君突然说起这样的事，他不像是在嘲笑，而是带有深层的意味。

    吴凡还在摸不着头脑，司运天君叹息道:“这种时候就该打蛇随棍上，要求得到修行经验指点、各种额外好处才对!…也罢，若你能反应过来，可不至于像原先那么废物，我也选不上你了。”

    好像真是这个理…吴凡也是一愣，才想到这点。

    可见他思路确实不够开阔，难得的机遇摆在眼前，都想不到去抓住，还得等人提醒才能意识到。

    当然也怪不得他，思维局限，胆子不够大而已，对平平无奇的吴凡来说，这无可厚非。

    其实仔细想就能知道，吴凡目前最痛苦的地方，就是实力不足而气运过盛;司运天君都说了，要在他身上长期观察实验，总是不至于很快就拋下他的。

    在如此前提下，他从天君那里求点好处，也不过分，甚至很合理嘛。

    至于凭什么认为天君有可能答应他的请求?

    作为能随意控制吴凡身体，修改其气运的存在，司运天君肯显形与他交流，本身就说明了很多。

    天君要是想的话，吴凡到死都不可能知道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更别提了解真相了。

    或许以一名真仙的角度出发，祂的这种态度，足以称得上和善。

    “那我想——”吴凡想说话，却发觉周围场景又变了。

    此时，幻境里的教室、天君都模糊起来，融化成漆黑的一片。

    司运天君的声音传来:“看样子你快醒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现在你可以随时听到我的声音，平时也一样…”

    声音逐渐远去，眼皮之外好像有光。

    “唔?”吴凡觉得头正枕在某种柔软而温暖的东西上，他缓缓睁眼——

    “太好了，你没事啊!”从白色面具之下传来了喜悦的声音。

    和司运天君说得一样，打伤了吴凡的刺客少女在照顾他。

    睁眼就能看到脸？那我岂不是…吴凡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枕在女刺客的大腿上，很符合人设地连忙起身，随后他扶额道:“我晕了多久?”

    “就一小会儿，不过我把你的伤治好了，看你恢复成这样，效果还不错吧，嘿嘿…”女刺客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差点忘了！”

    她站起来，将一把花纹独特的小刀递给吴凡:“我…任务失败，必须撤退了…你以后可以用这个来找我，我免费帮你对付讨厌的人，算是给你的补偿。”

    “那个…就，后会有期吧!”

    嗖地一下，她身影在吴凡面前消失了。

    走得真快…见眼前空无一人，吴凡尝试自言自语:“咳咳，天君?”

    “跟你看过的那些‘老爷爷附身’作品差不多，在心里默念就行了，小子。”那道声音没有令人失望，在他心底响起。

    未来的路究竟会通往何方?他毫无头绪。

    但至少，他知道了前方无论如何都能走，不管有怎样的事情在等待，总是可以度过的。

    好歹我也是仙人的试验品，别人想当，天君还不一定看得上呢…吴凡内心发生了改变。

    “首先给自己一个小目标，先到金丹期吧…”他想。

    万一司运天君把自己的气运折腾得太猛，吴凡准备直接就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避难，不跟人接触了。

    感谢李祖开创的修仙大道，只要到了金丹期，就可以不吃不喝地活下去了实在是居家旅行、节省开销的最佳选择。

    “呵呵，你大可以去试，正好让我观察气运如何在那种环境下发挥作用。”司运天君平静地说道。

    嗯，祝吴凡“好运”。

    “完整的涌现者，刚来到门户就等同于金丹期，”血舞看向常轩继续道“因此他们是饿不死的。”

    实际上涌现者的特殊性可比一般意义上的金丹期、成熟妖族、三环法师、修真期等等类似位阶要高多了。在自身内形成一条联结天地灵气的通路，如何能比得上涌现者们毫无阻碍的直接有天地灵气长河贯通而过?就好比门户寻常修者只能从灵气整体里面挖沟渠引水，涌现者却等于直接泡在水里。

    再者，门户也没那么多努力家，不是所有个体都会修炼到开辟灵气通路的地步;因此涌现者们来到门户的起点，可能就是许多个体毕生都追不上的终点。

    “再配上飞速自动升级的特性，可见门户对外招的高端人才待遇极佳。”血舞笑容意味深长。

    “这样，我记住了。”常轩认真地点头。

    这里是秘仪殿的活动室，现在布置成了相当昏暗且封闭的场景，作为唤灵仪式的预备。

    遵照血舞之前说的那样，常轩在今日的课程结束后过来，准备走上那条什么资质都不用看的道路。

    不过终究是将要摆脱作为灵气感知残疾的身份了，他难免会激动异常，血舞便给常轩讲点不相干的知识点，让他缓一缓。

    常轩稍微克制下去内心的雀跃，正色道:“我，我应该可以了，纳兰老师!”

    ‘好，接下来的事情，你需要独自面对，我不会也不能帮你…有数了吧?”暗沉色泽的长发披散于肩上，血舞的瞳色在这黑屋中格外显眼。

    她伸出自己因未戴手套，而看起来些微透明，正在发着红光的双手，捧起一块粘稠的仪式物品交给常轩。

    “多谢老师。”常轩将其收好，尽管他看不清楚这物件到底是什么玩意，但他可不想出现任何疏漏。

    通过仪式而非修行来取得修为，是血舞前生游历探索门户多年总结出来的“猜想”;当然，她对此十分有把握，可不是随便拿生命开玩笑。

    这条道路被血舞划分为三个大阶段:登阶、登升、飞升，每阶又分为三个仪式，循序渐进。

    这对应了门户通用的低阶中阶高阶划分法，而常轩准备进行的便是登阶三仪式中最简单的唤灵仪式。

    逐渐退至门口，血舞再次提醒:“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把信物弄丢，它才是关键。

    语毕，她挥手让室内彻底封闭，自身也消失不见。

    “呼，该开始了。”常轩拍拍心口，沉浸在黑暗中，回想仪式的步骤。

    首先仪式需要创造出一片黑暗的环境，接着需要人独自带着信物置身其中。

    最后，仪式从彻底开始到完全结束的过程里，唯有受式者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常轩看来，这仪式好像也太简单了，即使不用上特殊的力量也能完成事前布置。

    只有信物是血舞直接提供给常轩的，他看不出其中具备着怎样的特异。

    而且作为能招来非凡效果的仪式，它竟然不需要完成“祈求”之类的步骤…这意味着“唤灵仪式”里面绝对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奥秘。

    最终获得的非凡效果，究竟是何种存在提供的?

    手持触感怪异的信物，常轩正位于封闭空间的中心，他静候时间流逝，等待血舞所说的“唤灵”发生。

    沉默让周遭环境变得异常压抑沉闷，黑暗似乎要化为实体般，渗透进此处唯一的活物体。

    “嘶…”常轩感觉手中黏滑的信物温度飞速升高，变得炽热无比;随后又极度降温，变为极寒，几乎能吞噬掉他的手臂，令他失去了相关知觉。

    但这种非同寻常的状态反而激发了他的潜力。谨记老师吩咐，常轩咬牙忍耐着，拼上全部的意志力，就是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信物恢复了最初给他的感受，不再闹腾。

    然而现实没给常轩缓神的工夫，他耳边传来一阵黏连又模糊的声音。

    那似乎是一种诡异而陌生的语言，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却毫无疑问也具备着它独有的含义。

    常轩从未学习过此语言，可是莫名地，他发觉自己能理解这声音是在报数。

    从一开始数，已经数到了四十多…

    不，常轩意识到了那根本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传达到他心底里的意念。

    黑暗深不可测，感官变得失真，脚下感觉非常虚浮不踏实。

    仿佛不像是踩在实体地面，倒像是踩在软胶状的某物上了。

    与此同时，某种东西，它带来了无形的波动，不断在常轩周身触觉上激发，令他毛骨悚然。

    虽然看不见，常轩下意识却认为那是活着的存在，它属于生命体的一种。

    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存在，但又根本找不到实体，明明眼睛只能看到一片黑啊…

    也许它是透明的;又或者——

    它就是这片黑暗本身。

    不知何时，单纯的无光已被这漆黑的生灵所替换，现在我眼前所见的是它的身体…常轩先是恐慌，随即精神又一振:莫名生物出现，这岂不是意味着唤灵已经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