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未清以最快速度洗完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冲到厨房,看见沈行远还在灶台前守着锅,舒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走了。”
沈行远闻声回过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不至于。去把头发吹干吧,我这快好了。”
他还没有胆小到中途落跑的地步。
如果对自己的定力和耐力没有信心,沈行远今天压根不会踏进这扇门。
可是小姑娘真好看,穿着薄薄的吊带睡裙站在灯光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肤白若雪。
沈行远不知道第几次掀开锅盖,不厌其烦地搅拌着,心想:当好人真难。
严未清搓了搓光溜溜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原来留下会发生什么,沈行远早已料到,但他心甘情愿受着这番煎熬,也要伺候她吃了晚饭,舒舒服服地休息。
她自以为拿捏住了沈行远,其实只是在利用他的心软,把他对自己的怜爱化成刀,再架上他的脖子逼其就范。
“快去吧。”沈行远忽然打断她的沉思,“外面还在下雨,天冷,别着凉了。”
严未清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这一次,他没有再闪躲。
先前在楼梯上,面对严未清的拒绝他选择了退缩,这一次他不想再做懦弱的人。他望着她,恳切地希望她能接受这份关心。
仅管不久前严未清才毫不留情地嘲讽过他做的事有多么名不正言不顺。
然而此时她乖巧地应承了下来。
嘴角终归是没压住,笑意肆意蔓延,沈行远后知后觉地背过身子。
下一刻小姑娘走了过来,携来一股混着水汽的幽香。
她歪头从下往上看他的表情,含笑问:“我好看嘛?”
沈行远低头看着她,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但严未清心中已有答案——她本来就是明知故问。
严未清不打算再挑逗令他窘迫,他却诚实地点下头,“很好看。”
严未清咧嘴傻笑起来:“这衣服就是买来穿给你看的,不知道为啥,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你会喜欢……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吧?”
关于女人的穿衣尺度,男人的爱好或许没有下限,沈行远没敢说。
“就是,确实有点冷,我去换一下。”
严未清扭头,鼻尖隔着布料蹭了蹭他的肩膀,转身离开,还不忘威胁他:“不许走哦!”
严未清换了一身长衣长裤,重回厨房,“你这次回来休息几天呀?”
“五天。”
“好吧,下次再见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沈行远最怕他二人走入这样的困境之中——聚少离多是一段感情最大的敌人,它所向披靡,难逢对手。
“你好好的,别让陈老师担心。”
“知道了,你少唠叨我。”严未清不满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拿我妈压我,难道你自己不担心我吗?”
沈行远没有吭声,既是默认,也是逃避。
但严未清竟然没有被他装死的态度激怒,她平静且宽容地笑了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拐弯抹角。”
严未清看见那道背影僵硬片刻,然后男人点了点头。
“知道了,小严。”他说。
热粥上桌,沈行远一刻闲不下来地要回去清洁厨房,严未清停住盛粥的动作,“不行,你就坐这儿。”
一副沈行远敢走她就绝食的姿态。
沈行远只好坐了下来,目光游荡半天,最终还是停留在面前的人身上。
她换了一身浅灰色居家服,齐肩短发蓬松微卷,低头的时候撩起来别在耳后,露出白皙的颈子和漂亮的下颌线。
严未清容他放肆地看了两分钟,才打趣道:“你不是说自己不会做饭吗,我看你手艺不错啊?”
沈行远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其实不止厨艺,他尝试在其他很多方面提升自己。比如减少无意义地赖床时间,调整生活作息,保持身材和健康,接触年轻人群里流行的事物……沈行远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年轻有朝气,仿佛这样做才更配得上她的喜欢。
但他永远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严未清。
发现他没那么抗拒交流,严未清大胆地问:“叔叔阿姨有没有给你安排相亲啊?”
沈行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叔叔阿姨”指的是他的父母,“他们已经去世了。”
严未清:“……对不起啊哥。”
“没关系,不知者不怪。”
“我爸也走了好多年了……”严未清怅然道,“不过我其实很少会想起他,可能因为我过得太好了,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不会觉得自己比其他孩子少点什么。我喜欢成熟的男人,可能会有一部分我爸的原因,但我可不想从男朋友身上获取那些缺失的父爱。”
“我记得他以前老带我去中大玩,我妈要上课,他就带着我在足球场上打滚,滚一身灰,被我妈看见,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我记得。”沈行远说,严未清表示不解,他解释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在跑道上玩,脚下滚过来一个足球?”
“哦,当然记得,那个球就在我房间床底下。”
“当时你被它绊倒了,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我跟卫风都哄过你。”
严未清惊讶不已:“原来你是罪魁祸首之一!”
“我很抱歉。”
“所以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严未清回忆道,“你以前对我态度那么恶劣,是不是因为记我小时候的仇?”
沈行远疑惑,“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吗?”
“不能再差了。”
见他仍有怀疑,严未清便将往事一一列举出来,沈行远听完哭笑不得,“当年我怎么会想到我们能走到今天?”
“也对。”严未清赞同道,“所以我原谅你了。”
如果心绪是有形的,沈行远想,那么他此时的心绪一定像“砰砰砰”炸开的烟花。
“说起那个足球,我倒是想起来,我爸好像很爱踢球。肯定是他自己想踢球,才带上我做挡箭牌。他在天上看到我跟我妈过得这么好,一定会开心吧?”
“当然。”
“哥,你也是。只有你过得好,叔叔阿姨才能开心啊。”
上岗工作以后,沈行远就一直活在压抑且冰冷的环境里,家庭和朋友是唯二的寄托,后来遭逢婚变,更觉得世人皆面目可憎,此时倏地听见这么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由得情绪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成为那个给你带来快乐的人,但我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
“小严。”沈行远忽然打断她,“你是。”
怕她不信,沈行远注视着她,又强调了一遍:“你一直都是。”
严未清慢慢抬起头来,正对上沈行远的双眼——她从未见过那样热切的、饱含深情的目光。
她脸上绽开甜蜜的笑容,“知道啦。”
好一会儿沈行远才克制地收回视线。
吃饱喝足,严未清道:“你刚才在车上说的,我现在都理解了。很抱歉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有那么多担忧,我胡搅蛮缠,给你造成压力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小严。”
“当然是我的错,我总是嘴上说着喜欢你,但其实压根儿没有用心地去了解你,没有为你分担过一丁点儿痛苦。”
这样的喜欢,又有几分价值可言?
严未清腾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沈行远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被她按住。
态度强硬,手掌却温暖柔软。
“哥,你别怕,我把我所有的勇气都给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