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娘站在人群中，佝偻着瘦小的身子，一时间竟然也没人注意到她。

    她听见大家的议论，眼里闪烁着泪光，好不容易在宋家庄开了片荒地，眼看着秋收了，如果被村儿里赶出去，她就得带着虎子饿死了。

    虎子娘正彷徨的时候，听伊人开口替她说话，也顾不上别人嘲讽议论，趁着这个机会，冲出来跪地道：“求村正，求各位乡亲，让我带着虎子留下来吧！不然我们娘俩只能饿死啊！虎子，来，跪下！”

    虎子乖顺地走到他娘身边，跪在旁边，额头磕在踩得坚实的土地上，虽不至于磕破头，但也是“咚”的一声。

    众人听见虎子磕头的声音，也不免安静了下来。

    “他打我娘，打我，还摔死了妹妹！求村正伯伯，让我娘和他和离。”虎子的额头又“咚”的一声，碰在地上。

    虽然张无赖带着妻儿来宋家庄有三年多了，但村儿里对虎子娘和虎子其实都不太熟悉。虎子娘平日里因为挨打，身上总带着伤，所以不愿意与人接触，虎子则是没有孩子愿意跟无赖的儿子玩，村里大人又不会特意接近一个小孩子。

    大家都知道这张无赖是个懒汉，好吃懒做又打媳妇儿，也知道前年张家确实死了个婴孩儿，但这个年代，婴孩养不活的比比皆是，大家也都没当回事。谁成想，那孩子竟是张无赖摔死的！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张无赖被马老大打得鼻青脸肿的，听了虎子的话，竟还想上前踹虎子。

    虎子听见张无赖的叫骂，他额头还磕在地上没抬起来，但身子却瑟缩成一团。虎子娘几乎是下意识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极其迅速地扑到虎子身上，看起来像是要替他挡住什么似的。

    大家一看虎子娘俩这个样子，就知道平日里没少挨打，都唏嘘不已，对这娘俩有些同情。

    “畜生！”宋山上前一脚，当胸踹倒了张无赖。

    张无赖手被反剪在身后，用麻绳绑着，被宋山踹倒后，骨碌碌滚出去几米，才堪堪挺住。

    “把这两个人塞我家马棚里，明日送官。”宋山一锤定音道。“马家和张家，继续住着就是！”

    众人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张家娘俩确实可怜，马家一家子除了这个大儿媳郑氏，其他人也都本本分分。

    伊人谢过村正和帮忙堵人的几人，就与廷伯和元宝一同去了，接回小团子，洗洗涮涮，终于才躺在了自家的床上。

    一场投毒夹杂着桃色新闻的闹剧终于落幕了。伊人心想。还是自家的床舒服！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李婶子就上门了。

    “婶子，怎么不在家照顾素绢嫂子？”伊人略带些紧张，自从素绢嫂子早产后，她就总担心出点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你嫂子好着呢！”李婶子安抚地拍拍伊人的手。“这不元宝回来了，他做夫君的照顾着，我就别在他们年轻夫妻前碍眼了！昨天也没准备东西，饼摊子今日就不出了，但随你去县里卖艾团，你别嫌弃我老婆子啊！”李婶子俏皮地朝伊人眨了眨眼。

    “哪儿能呢！”伊人开心地笑道。

    那边伊人和李婶子在县里忙活着，先是前日主顾定的艾团凭契据领取，又是卖今日做好的艾团，又是写新契据的忙得不亦乐乎。

    同时另一边宋山带着几个青壮年，压着张无赖和郑氏就到了县衙。宋山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讲述了这二人投毒的经过。

    县令大人皱着眉头，半天不曾开口说话，叫来了一位头发花白，年纪有些大，看着好像是管家的人上前，二人耳语了一阵。另几人惊奇的是，县令大人开口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说他们给谁投毒？宋伊人？”

    “正式！”宋山不知何意，但还是答到。

    “那她本人现在如何了？可送到医馆了？”那位县令大人一脸焦急地问，甚至从大堂案前站了起来。

    “送医馆？”宋山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自己刚刚只说了这二人向同村村民宋伊人的山货里投放剧毒蘑菇，并没有仔细说。

    想明白后，宋山再次开口道：“是小人没有说清楚！这宋伊人是做山货生意的，她给洪武大街的德晟大酒楼送山货，这二人正是嫉妒于此，才进行投毒，但被宋伊人发现，并没有人员伤亡！”

    “她还做山货生意么？”县令大人仿佛喃喃自语般，嘴角不自觉露出点笑意来。

    虽是喃喃自语，但宋山在底下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心里纳罕：这县令还认识伊人不成？难道是难道是上次伊人去市易司的匿税问题？

    宋山额头再次抵在地上，开口替伊人辩解道：“县令明察！伊人才二十出头，死了夫君，怀着遗腹子，还带着个女儿，没人帮衬，这才做点小买卖。就是卖些饼、艾团，往酒楼送些山货而已，还够不上缴税的金额！”

    “好了好了，本官知道！”顾县令确认伊人没事后，也不再别的，开始审这案子。

    原本上公堂要本人来，但投剧毒蘑菇这件事，村儿里很多孩子都在采山货，伊人接手，卖到酒楼，涉及的人着实是多了，宋山作为村正来告正合适。

    而张无赖和郑氏二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惊堂木一拍，两边的衙役一出生，就竹筒倒豆子般，全说出来了。

    郑氏哭嚎着：“马家穷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我长得貌美，他家为了娶我欠债，我嫁过来又得给他们还债，凭啥啊？呜呜呜”

    “这就算了，那马老大，一心一意想着宋伊人那个贱人！当我不知道呢！他说梦话！我都听见了！凭啥我不能偷人！”郑氏又愤怒起来。

    听到这，宋山才恍然大悟，为何这郑氏无缘无故总是针对伊人，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幸好今日上堂的只他一人，其他人离得远，应该听不到这些！

    伊人本就是寡居，寡妇门前是非多，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宋山心里盘算着，暗自下了决心，这事儿就烂在他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