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启明咽了口唾沫,迷茫地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实在的,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那个守护世界的英雄,受万人敬仰,后宫成群,青史留名。
很酷、很帅!
猛男小哥哥什么的就该有这种不要脸的幻想。
只是,幻想终归是幻想,他期待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直升机卷席着狂风降落在他家天台,倒是曾经在天台上摆沙雕造型时被砸了一泡鸟屎。
这玩意儿也说不好是幸运还是倒霉,但倒也算是被选中了,是他唯一一次被选中。
随着中二梦的逐渐幻灭,他一头扎进了现实里,掐着现实那个臭小子的脖子摸爬滚打。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有一件极其现实且重要的事——
复读,再战高考。
倒不是他热爱学习,这么执着复读,自然是不甘心。
每当这个时候,金启明都会回想到几年前那个炎热的午后,朦胧的瞌睡中,素有“战狼”之称的班主任指着他的脑袋暴风咆哮:
“大家伙看看,咱班就金启明有资格睡觉,人家将来是要干翻博尔特拿奥运冠军的。谁要是跟他学就是自个往火坑里跳。”
而那时,刚刚凭借自己堪称离谱的身体素质斩获市少年组短跑冠军的男孩不堪其辱,叛逆心作祟,心里发狠下次一定要当众做出反抗。
主要是当时有点睡蒙圈了,鬼知道那个体育老师的魔鬼训练有多他娘的变态,以他的身体素质都快累成孙子了。
于是,金启明拿出所有零花钱,给全班同学每人发了一块德芙巧克力,以求支持。
可他真的一咬牙一跺脚做出反抗的那天,同学们都蔫了,低头抠手的抠手,憋笑的憋笑。
男孩孤零零地站在窗边,碎了满地的自尊赤条条地暴晒在烈阳之下。
那一刻,金启明就像是站在聚光灯下演了一出独角戏的小丑一样。
真怂!这群人真怂!他心里想。
打那以后,金启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天天白天上课睡觉当废柴,晚上回家点灯熬油狠发力。
期末一不小心就考了个全年级第五。
结果,意料之中的,同学和老师都怀疑他作弊。
他就摇头晃脑地说:“你们就当我是作弊好啦,我要是高考也能靠作弊考上一流大学那也叫牛叉。”
高考,本来是金启明18年以来最高光的一刻,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给自己下的最大的赌注。
准备用一个最响亮的成绩,结束自己的胡闹时代,正式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那张打满对钩的成绩单,就是他拧着自己求来认可的至高荣耀,也是他进入成年世界的通行证。
可命运这个无情的大齿轮就爱往他脸上碾压。
所有的倔强和扭捏都在那一晚功亏一篑,还因此得了个“逃考小王子”的称号,简直啪啪打脸!
其实,金启明未曾没有努力试着让大家接受自己,但都吃瘪了。
那个曾主动向城中村孩子们示好的少年,到头来,只会换来这样一句话:“这不是那个没爹没妈的小黄毛么,像个跟屁虫一样烦不烦啊?嚯,牛仔裤都破成那样了,怎么还穿啊?”
在越来越多和越来越残酷的打击下,金启明的脸皮变得越来越厚。
等他们下次再说的时候,他就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你们懂个屁,这是我自个剪的洞,懂不懂什么是非主流时尚?”
然后金启明迎着夕阳,在他们影子上来回跺脚,春风得意地说:“还有,我可不是什么跟屁虫,就是想踩你们的脑袋玩玩儿。”
于是,那个自得其乐的少年,好像就在胡闹和别扭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有时候金启明也会想,都这样了自己还没抑郁或者疯掉,反而天天快乐得像是那个大海里的宝宝一样,真他娘的是个奇迹。
一定是上帝忘记了为他打开一扇名叫悲伤的窗。
但代价,大概是……无敌吧?
无敌是多么寂寞。
终于,在胡乱的思绪中,金启明缓缓抬头,目光如炬:
“大叔,我拒绝。准确来说是还有点矛盾,因为我还要准备复读,再战高考,让我再好好想想。”
“臭小子,有些东西错过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开点。”酒叔说。
“在我心里,好像所有东西都可以无所谓,唯有这个,不可以。”他说,“一个从小就不被人理解的小屁孩,在暗地里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在高考的时候可以证明自己能行,你说,是不是赌上一切也要博一下呢?”
酒叔看着金启明的眼神,好像被击中了一下,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随时苏醒,咆哮世间。
“行,叔也不难为你。”酒叔站起来,解开绳子,爽快的说道,“但是保密协议你俩得先签了,要是违反了协议内容,公会有权利对你们做出惩罚。”
“我呢?”冷暖依旧沉浸在演技中不能自拔,“你们就不考虑考虑邀请我一下?我比他差哪了?别看人家是女孩纸,但也很能打的。”
金启明忍不住扶额,小野猫这个戏精是演上瘾了?
“普通人就别瞎凑热闹了,离得越远越好,这眼镜我就没收了。”酒叔揣起眼镜说,“木槿,把协议给他俩拿过来。”
木槿拿起两份协议,一把搂过金启明的肩膀:“小弟弟,你可得好好想想,酒叔很惜才的,别错过让自己发光发热的机会,姐姐看好你哦。”
金启明有心想堵住小姐姐的嘴,心说你说的很好,请不要再说了,现在我还不想承受这么沉重的负担啊,就别给我戴高帽了行么?
“再给小老弟一点时间,”金启明最后拍拍胸脯,“不管加不加入我都会给你们答案。”
“行了,走吧,我开车送你俩回去。”见俩人签完了字,酒叔招招手说。
“大叔,开酒不能喝车,额喝车不能开酒。”金启明含泪提示,“主要大侄子不敢坐啊!”
“别跟我扯那没用的。”酒叔固执地走上楼梯。
等金启明和冷暖走出三叉戟五金店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酒叔开着一台永久牌敞篷三轮电动车,叼着一根烟迎面而来。
雨已经停了,圆月挂天,清爽的晚风吹起酒叔浓密的黑发,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令他看起来威风凛凛。
“别愣着了,上车啊!”酒叔停在店门口,甩头示意。
于是,一个大叔,拉着两个坐在翻斗里的少年少女,迎着夜风行驶在滨城凌晨的街道上,拉风至极。
“哈哈哈,叔的车技咋样?”晚风中,酒叔得意地问道。
此时此刻,金启明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护栏,面朝前方:“太有feel了!”
冷暖缩了缩了肩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跟他丢不起这个人。
酒叔倒是笑的合不拢嘴,就像带傻儿子进城的老父亲。
十几分钟后,电动三轮在草里地城中村门口停下了。
“就到这吧酒叔,我家就住在边上这栋楼,直接走进去就行了。”金启明跳下车,指了指身后,然后笑着向酒叔竖起一根大拇指,意思是说今天的敞篷车绝了。
酒叔笑了笑,靠在电动三轮上,点起一支烟:“再给叔两分钟,叔跟你说两句话。”
“啊?”金启明一愣,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还有……事?”
酒叔吐出一口青烟,幽幽说道:“叔有个儿子,再过一阵儿就过16岁生日了,但一个月前在一场任务中为了保护一个路人死掉了,就在我面前不远。”
“他妈死的早,我也没时间管他,但臭小子很争气,没让我操心。他跟你一样,成天嬉皮笑脸的,也很有天赋,打小就能看见污秽。他一开始就想考个好大学,然后给我养老送终。”说到这,酒叔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但后来还是要决定跟我进来试试,我怕他有什么遗憾,就把他带进来了,结果还是特么出了意外。不过臭小子临死前和我说他不后悔,如果平凡地死掉他才会后悔。”
酒叔默默地吸了一口烟,看着远方。
凌晨的街道上已经空空荡荡,偶尔会有一辆汽车疾驰而过,不知又是谁家的父亲正在为家庭忙碌奔波。
“我知道你小子有这心气,但叔不逼你。”酒叔笑着拍了拍金启明肩膀,“干这一行很危险,随时都可能没命,一旦加入,就相当于走上了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叔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行。”酒叔从兜里抽出一张卡片递给金启明,“这是我名片,想好了给叔打电话。行了,回去吧。”
金启明木讷地接过名片,心里顿时间五味杂陈,就像有什么带刺的东西堵在了嗓子眼。
他翻过名片的另一面,默默记住酒叔的名字——王磊。
光明磊落的磊。
……
……
酒叔回到五金店后,第一时间找到了谷少昂。
谷少昂端着一本笔记本电脑,正紧张地查着资料。
“查的怎么样了?”酒叔问。
“稍等。”谷少昂说,“我正利用会长的权限查看总公会的内部资料。”
“不愧是会长的关门弟子啊,这种权限都能拿到,木槿,咱们算是捡到宝了。”酒叔拉过一张凳子坐在谷少昂旁边,喝了一口酒。
“那是,少昂弟弟不仅人长得帅,还聪明,关键是实力还强,我听说少昂弟弟都达到准中级灵术师实力了吧?”在他们身后的训练区域,木槿正在双手举铁,贴身连体运动衣勾勒出她堪称完美的身形。
“唉!我都和你共事四年了,也没见过你夸我一句。”小龙坐在木槿身后,一脸醋意地用手帕擦着狙击枪,唉声叹气。
“就你话多!毛巾。”
“来嘞,时刻给您备着呢。”小龙瞬间一脸狗腿子样,把准备好的毛巾递给木槿,随手从兜里掏出两粒花生米塞进嘴里。
“嘿臭小子,你又偷我花生米。”酒叔眼睛一亮,从凳子窜起来就要踹小龙。
“好了。”
十几分钟后,谷少昂敲下回车键,随着代码的飞速跳动,电脑屏幕最后定格出一张图片。
那是一杆血红色长枪,它太过特别,首先是犹如鲜血凝结的颜色,其次是它的尖端有两个分叉,仿佛尖利的龙角,威严不容置疑,所以这令它看起来更像一把改良的三叉戟。
“不太乐观。”谷少昂说,“根据外形判断,金启明拿给我看的项链,极有可能就是禁忌物——朗基努斯。”
“禁忌物?朗基努斯?”木槿和小龙一脸惊愕的凑过来,小龙借机和木槿贴脸,被木槿一巴掌按了回去。
“真能有这么离谱的事?”酒叔半信半疑。
禁忌物,是封印着超高危污秽的神秘禁忌品,而禁忌物朗基努斯则封印着建会以来最强大的污秽之王——傲慢之王路西法。
但禁忌物都秘密封存在总公会,别说他们,就连京华公会会长也没资格见一见。
现在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还正好被他们给碰上了?所以一开始听完少昂的怀疑时酒叔根本没当回事,说不定小伙子戴的只是装饰品罢了,朗基努斯身为传说中的圣物还是很有名的。
“不会吧……”酒叔举在嘴边的酒壶突然顿住了,“难不成那傻小子被污秽盯上,是禁忌物招来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别出什么危险。”酒叔起身就要往外走。
这时,电话响了。
酒叔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冷暖急促的求救声:
“酒叔,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