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人走出了通天苑,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明日长安城的十二道城门就会开启。
我抬头看着炙热的太阳,心里不是滋味。
“午膳时间了。”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早上不是刚在武侯铺吃过吗,你是个饭桶吧?”
单峰应该是对我有些生气,一开口就怼我。
我自然受不了这气。
“那是,那是,我就是个饭桶,怎么着?人活一张嘴,民以食为天,我要吃饭有错吗?哦,也对,我们身上没有半文钱,少吃一顿也行,可晚膳呢?明日呢?”
单峰的脸色变了,土蛋连忙劝阻我。
“别说咯,你一张嘴怎么就闭不住呢?”
我知道单峰为什么生气,因为我一直在扰乱他们所谓的“军心”,但我并不妥协,我认为自己没错。
单峰瞪了我数秒,把气吞进肚子里。
“我现在不就带你们去万丈宗么?进了万丈宗,还怕没有饭吃吗?”
我“哦”的一声,用略带嘲讽的表情看着单峰。
“万丈宗的饭好吃啊,你们知道什么饭菜是最美味的吗?”
我看着土蛋,看着南山,看着柴胡,他们一言不发。
“我跟你们说吧,最美味的佳肴,是断头饭,吃了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了,所以死刑犯临死前啊,你哪怕给他一碗猪食,他也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他再也吃不到人世间的任何东西了,我真是想不明白,通天苑的饭你不吃,你峰爷就非得去吃万丈宗的饭!”
“我喜欢!”
单峰的气又从喉咙中涌上来了。
我的气也不打一处来,我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在说话。
“你真听不明白通天猴的话吗,还是假装听不明白?他已经明说了,当官的人信不过,朝廷信不过,这些官老爷最擅长的是什么?是指鹿为马,是见风使舵,你真以为凭你一腔热血,就能让朝廷出兵救龟兹?救那群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的老头?”
单峰往我探了一步,他比“兔崽”要高半个头,加上他素来气场强大,我险些就被他压退了半步。
“朝廷多佞臣,但也不乏忠肝义胆之辈,通天猴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心里清楚,他的言辞是有偏颇的,况且圣人仁德载世,大唐历来武德充沛,圣人要是得知我们为唐守土五十载,必定会派兵出关,打通西域。”
我不屑地扬起了嘴角,这是大街,圣人皇帝我想骂却又不敢骂,弄不好脑袋要搬家。
“即使圣人是圣明之主,我们见得到他吗?通天猴说我们是烫手山芋,你是揣着糊涂当明白呢,我就当你不明白,我现在跟你说明白了,什么叫烫手山芋?”
“我不需要你说明白,你最好给我把嘴闭上。”
单峰尽量压抑着自己的语气说话。
我知道他在忍耐,但我却不断地挑战着他的极限。
“宰相遇刺案啊,这不是我们能参与的祸事,周蓦然她身后还有一个裴御史,我们身后有什么?就只有破庙的那一尊泥菩萨,她武侯铺是没人了吗?为什么要我们混进万丈宗,因为我们命贱,死了也不可惜。”
“通天猴最后给我们的建议是什么意思,我们的身份无关紧要,是真是假无关紧要,土蛋,南山不懂,柴胡还年轻,但你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朝廷在斗争,在跟藩镇斗争,只要利益允许,我们就是真的,否则,我们就是假的,全凭这官的一张嘴,不,是两张嘴,官字两个口。”
单峰握紧了他的横刀,脖子上青筋隆起。
“我让你闭嘴!!”
他发火了,模样很吓人,但我没有退缩,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他一直没有什么官威,才让我肆无忌惮。
双方剑拔弩张。
土蛋三人见状,赶紧从中间把我们隔离开来,土蛋拍着我的胸口。
“哎呀,以前咋没觉得你话这么多呢?你就不能省点力气哦。”
我并没有接受土蛋的规劝,反而向着单峰往前探了一步,土蛋连忙将我拦住。
“你认为你做的是对的吗?你会把我们都害死的!”
单峰稍稍冷静下来的怒气又被我点燃了。
“我不需要你给我分辨对错,你尽管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凭什么?”
我不忿,凭什么他让我送死,我就得去送死。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我不想听你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单峰也略微瞠目地看着我。
一个膝盖顶在我的肚皮上,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捂着腹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我做梦也没想到,对我出“膝”的竟然是土蛋。
这还没完,南山这个彪形大汉一手将我按倒在地上,与土蛋二人合力将我压住,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土蛋压低了他的声量。
“你疯啦,你这是哗变,要砍头的!”
腹部的疼痛让我面目狰狞,连吸气都困难,回不了土蛋的话,但我看见了单峰拔出半截明晃晃的横刀。
柴胡也加入了“战团”,拿着他的破木箱,不停地捣鼓着。
“兔崽是不是脑壳又犯病了?”
然后假装摸了摸我的脉搏,装模作样地点着头。
“欸,脉息混乱,确实是旧病复发了。”
我知道他们在演戏,因为他们确信单峰会真把我给砍了,但演戏归演戏,下手请轻一点。
柴胡从木箱子里捣鼓出了一包不知名的药粉,就往我嘴巴里塞,辛辣味呛得我险些断气。
土蛋与南山松手了,我的疼痛劲渐渐地缓解过来,长舒了一口气,才挣扎着站起,看来一眼单峰,摇了摇头,不敢再说话。
然后看着身旁的土蛋,刚想开口骂他,却发现我的舌头麻木了,说出来的话都是一团一团的,谁也听不清。
我瞪着柴胡,一通乱七八糟的输出,实在说不利索,土蛋“噗呲”的一声笑了出来。
单峰转过身去,我看到了,他也在偷笑!
王八羔子的!
南山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咯,走咯,到宣义坊去咯,再耽搁下去,暮鼓响之前就赶不回永阳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