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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西边
    宣义坊,清明渠南北横穿,在通义坊与漕河相汇,最终流进皇城,蓄水为池。

    清明渠的两侧,是一排青绿的垂杨柳,春夏之交,正是柳絮飘飞的季节,通过垂杨柳的遮阴,我们一路前行,河岸边上的人家很多,倚水而建民宅要比永阳坊好一点,偶有地主大院的亭台楼阁,但比起崇仁坊的金碧辉煌,还差得远了,当然要是放在现代,大城市的江景别墅,那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离水源地近,生活自然方便,洗衣淘米,取水沉缸,灌溉菜田,一步到位。

    我看着孩童们在水边嬉戏,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山涧游泳的场景,那时候的时光,是我最无忧无虑的人生。

    陈姓的老夫妻,并不难找,随便打听一下,就有人为我们指明了道路。

    这对老夫妻已经接近八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唐朝,不说唐朝了,在整个封建时代,能活到七八十岁的,少之又少,整个长安城也没几个。

    整个宣义坊,也只有他们了。

    一处略为朴素的农家小宅,竹篱笆围了一圈,房屋是用夯实的黄土垒起的,经历了雨水的冲刷,已经看不清黄土块的轮廓了,房顶是新修的,看得出来,瓦片还没怎么经历过风雨。

    一位老妇佝偻着身子,正往院子里洒谷物,母鸡带着小鸡在地上不停地叼琢着。

    “老人家,我们是通天猴猴爷介绍的,来找你们的小儿子。”

    单峰摆出了一副狗头般的笑脸。

    老妇艰难地迈着步伐,转过身来,她满头的白发下,一对浑浊的眼球几乎要被下垂的皱纹掩盖,只见她往我们探了两步,耸起左耳。

    “什么,你说什么?”

    她有些耳背了。

    “我说,我来找你的小儿子!”

    单峰只能放大声量,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在说话。

    老妇总算听明白了,点了点头,然后打开竹篱笆的扣门,让我们进来。

    她家的庭院并不大,扣门离房屋只有五六米远,但可把我们走累了,心累。

    我们是客人,要让主人走在前面,但这八旬老妇的行进速度,再有耐心的人也会被她耗尽耐性,南山与土蛋只好两侧搀扶着她,慢慢地往前行走。

    我是不敢扶的,现代人谁敢扶啊?

    走进土屋子里,屋子虽小,但还硬隔出了两房一厅,厅堂很小,只有一张木桌子,木桌子前,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双眼无神地盯着门外,即便我们进来了,他的眼珠子也没移动过。

    “见过老人家。”

    我们向他行礼。

    老翁这才反应过来。

    “今日竟有贵客到访,不知找我们两老头,有什么事?”

    他的眼珠子仍然没有转动。

    土蛋忍不住用手在老翁的面前滑动,嘴里嗫嚅着。

    “这老头看不见了”

    单峰踢了土蛋一脚。

    “没礼貌,坐好咯!”

    土蛋只好悻悻地坐下,不大的厅堂里,挤满了我们。

    “老人家,我们是通天苑的猴爷介绍的,来找你们家的小儿子,有事需要他帮忙。”

    单峰的声音很大,他怕对方听不清。

    老翁点了点头,手指在右耳朵边上比划着。

    “我能听清。”

    单峰自觉失礼,连忙拱手。

    “后生失礼了,还望老人家不要放在心上。”

    老翁微微一笑,摆了摆他那干枯的手掌,表示自己没在意。

    “原来是猴爷的朋友,老婆子,去弄些饭菜来。”

    老妇刚想起身,单峰连忙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已经吃过了,就不劳烦老人家啦。”

    老翁皱起了他满是皱纹的眉头。

    “莫非,贵客是嫌弃我们家的粗茶淡饭?”

    我哑然失笑,他要是能看清楚我们这身破烂的话,是绝对说不出这句话的。

    “也不是,我们人太多了,饭菜张罗劳心费力,老妈子身体羸弱,为我们折腾,实在是于心不忍。”

    老翁这才发现我们来了五个人,便不再提饭菜的事情了。

    “劣儿此时在延康坊铁匠铺,他是铸刀工匠,未时三刻才会回来,贵客可以稍坐等候。”

    单峰看了看天色,现在是午时,还得等一个时辰,未时三刻,太阳准备下山了,心里盘算着还能不能赶回永阳坊。

    “几位贵客是哪里人?”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老翁只能与我们闲聊。

    我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这里太挤了,正午时分的温度也高,七个人在一个小空间里,就像蒸笼一般。

    单峰想了又想,最后只能粗略地回答。

    “我们从西边而来。”

    听到“西边”这两个字,老夫妻仿佛有些震动,眼睛里都泛着泪光。

    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哪能听见“西”这个字呢?

    老翁深吸了一口气,用看不见的眼睛看着屋外,他的“视线”很准确,总能找到屋门的方向。

    “我们的大儿子也在西边,很多年没见咯,四十年,五十年?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老翁这一番话成功触动了我身旁这几个破烂的内心。

    单峰刚想开口说话,被我拦住了。

    “噜略咕噜@@¥%”

    我的舌头还没好。

    “这个小兄弟是个哑巴啊?”

    老翁感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我们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一个哑巴,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只是我们是老迈之身,而小兄弟还年轻,唉,你比我们更可怜。”

    我又是一咕噜的吐槽,只有我自己听得清:“你大爷的才是个哑巴。”

    “哑子就别说话咯。”

    土蛋半带讥笑地看着我。

    然后是单峰补刀。

    “哪来可怜了?一点都不可怜,他的舌头烂了,这是好事,免得招惹口舌是非。”

    我恶狠狠地瞪着柴胡,柴胡把身子挪远了两寸。

    单峰知道我的意思,这对老夫妻跟通天猴是有联络的,通天猴这么狡诈的人,他介绍的人是否可信,还需要琢磨。

    但单峰仍未死心。

    “令郎是走西经商后,杳无音信了吗?”

    这是单峰的初步试探。

    老翁喉头在哽咽,很久才能说出话来。

    “我大儿并非商人,他是天宝十三年从军,出西域,奉命镇守安西四镇,自安史之乱以来,西路隔绝,家书不通,便没有了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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