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响起,大街上的行人加快了脚步,赶在暮鼓完结之前跑进民坊。
我们回到了永阳坊的破庙,暮鼓声已经停歇,坊门也在武侯的把持下,正式关闭。
天边仍有一丝亮光,太阳的尾巴即将落下,长安城将再次迎来黑暗。
“跟进来了没有?”
我问道。
单峰点了点头。
“他们跟着进坊了。”
我连忙四下张望,透过破庙的窗户,搜索着周边可疑的身影,没有发现。
“在哪呢?”
我有些焦急,永阳坊的治安不是特别好,这里的常驻武侯只有五人,虽然在周蓦然的统领下,尚算尽心尽力,但毕竟人数太少,鸡鸣狗盗之事常有发生。
单峰一脸轻松地坐在稻草上,伸了伸他的懒腰,打了个哈欠。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就不能紧张起来,欸,去找他们聊聊,跟他们说我们没有觊觎通天苑的悬赏,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好好休息,南山你去放哨,暗的。”
单峰并没有理会我,开始闭目养神。
南山得令,从土蛋手上接过横刀,就往破庙外走去,具体他会躲在哪里,我不知道。
土蛋已经从泥菩萨脚下取出了我们的武器,两把横刀,他自己一把,扔给我一把,然后把手弩与箭矢交给了柴胡。
我把横刀拿在手上,有些彷徨,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掉落。
“咋的啦?你该不会是忘了怎么用吧?”
单峰仍然闭着眼睛,但他却一直观察着我。
我“啧”的一声。
“没多大的事,去找他们谈判就行,用不着动刀动枪的,非得要弄出人命吗?”
单峰嘴角轻蔑地一笑,不再说话。
土蛋把我拉到一边,拍着我的额头说道:
“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是那群在戈壁滩上袭击我们的土匪,那次战斗,他们折损了不少人,找我们报仇来了。”
我“啊”的一声惊叹,兔崽就是在那次战斗中坠马而亡的,被我占据了他的身体。
“不至于吧,追了我们数百里,他们也太记仇了。”
土蛋没好气地看着我。
“应该不是专门找我们报仇的,他们在商道上劫了货物,来通天苑售卖,得知了通天苑的悬赏,就想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冤家路窄,认出了我们。”
这样的解释就合理了。
我吞咽了几口,把玩着手中的横刀,露出了为难的脸色。
“这我我这不是重伤初愈吗?我是不能战斗的,他们多少人也不知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去找周蓦然,让她来帮忙,这本来就是她的职责范围。”
柴胡弹了几下他的弩弦,然后将弩箭搭上,看着我。
“兔崽,你是不是忘了,因为他们的突袭,我们也损失了几个兄弟,这次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我看着面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有些羞愧,我没想到这位书生,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书生,竟然有着十倍于我的勇气,我不服,但我又不得不服。
他只是太年轻而已,年轻人是莽撞,不是勇气,对的,一定是这样。
我没有回应柴胡,我在找地方躲藏,我拔开了我的狗窝,想找一个凹陷处,把自己埋进去。
“你干嘛?”
单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找地方躲,我哪能打啊?我不能打!”
我没有停下自己的手脚,拔弄着干禾草。
单峰这次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他的瞳孔张得很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往破庙的暗处迈了几步,想躲避他的目光。
“临战脱逃者,斩!”
单峰说得不太利索,恐怕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
我整个人绷住了,吞咽了几下口水,看着单峰,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开玩笑。
这个时候的单峰,是不容许任何人反驳的,我自然也不敢,从他让南山放哨开始,他就已经将身份切换成了我们的指挥官,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军令。
违令者,军法处置。
“兔崽,你也太不像话咯。”
土蛋皱着眉头看着我。
柴胡一个小年轻也敢给我甩脸色。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没见过想临阵脱逃的安西兵呢,你真是可耻。”
“我”
我想说,我不是兔崽,我鸡都没杀过,就别说杀人了,让我参与战斗,这不就是让我送死吗?
我把目光投向了单峰,挤出了我的招牌笑容,一步一步地往他靠近,然后坐在他身旁。
“峰爷,嘿嘿嘿”
单峰爷回了我一个“嘿嘿嘿”的笑容。
我接着说道:
“之前我不是摔断了手臂吗,现在还用不了力气。”
我的右手被横刀的重量“压了”下来,装出一副很用力的模样,尽力地展现我的软弱。
单峰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扭过头去,闭目养神。
我不停地拉扯他的衣袖,就像一个撒娇的女人一般。
“我只是怕连累了你们,既要对付那群贼人,又要照顾重伤初愈的我,是吧,不是我贪生怕死,我是为大局着想。”
单峰仍然没有回应,我只好一直拉扯他的衣袖。
单峰挪远了他的身体,我跟上,他一直挪,我一直跟。
终于,他不耐烦了。
“我真怀疑你不是兔崽,受伤过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你,只要有战斗,都是一马当先,谁也拦不住,你到底是怎么啦,兔崽?”
“你就当我不是兔崽。”
我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单峰。
单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摇着脑袋。
“土蛋,你负责左翼,我负责右翼,柴胡,你负责后方。”
然后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兔崽,你就作为预备队,查漏补缺,不用你顶在前面,可以了吧!”
“我能不能不参加”
我的话音未落,单峰将他的横刀亮了半截,我连忙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我拔出我的横刀,胡乱地比划了几下,先熟悉熟悉,但不得其法,单峰在一旁看得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