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的身上,除了“真猥琐”以外,又多了几个标签:“一事无成”,“好吃懒做”,“浑浑噩噩”。
25岁的我,活成了85岁,一个老态龙钟的年轻男人。
为什么活着,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下湖救人濒临死亡之时,却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想死,我开始留恋人世间的一切,一切都一切,我想活着,哪怕是一无是处地苟活。
如果上天再给我机会,我绝对不会下去那该死的湖水里,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块泥巴朝我飞来,我连忙躲开,一脸不满地看着朝我扔泥巴的单峰。
单峰看不惯我总是躺着。
“一回来就躺着,裹着这三尺破布,一天吃一个馒头,却活得像个地主老爷,要不要我来给你锤两下背啊,老爷?”
我一脸不耐烦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单峰又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泥巴。
“赶紧过来,帮忙想想办法。”
我没什么兴致,但经不住他的恐吓,只好拖着慵懒的身子挪了过去。
“你真觉得那皇帝老儿真的会出兵救龟兹城那群老不死吗?”
我没有转弯抹角,开口就是暴击。
单峰还没有说话,土蛋先回答了。
“不然呢?我们一辈子都在为大唐守土,他们又怎么会忘了我们?”
我总是打击他们,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希望他们跟我一样做一个没有希望苟活的闲人,第二,他们是真的没有希望,朝廷是不会派兵救援西域的,这是历史,也是现实。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朝廷连句音讯都没有?使者也不派?为什么?他们早就把你们给忘了。”
土蛋根本不认同我说的话,但苦于没有文化,嘴皮子耍不过我,选择了沉默。
柴胡开口了。
“那是因为吐蕃人的缘故,他们控制了西域,使得我们与朝廷音讯隔绝,朝廷不知道我们仍在坚守,要是知道了,必定会派出铁骑,荡平西域贼寇。”
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说到“荡平贼寇”时,那股澎湃汹涌的豪情向四面八方发射,我哑然失笑。
“你就听那群老头儿吹吧,说什么大唐铁军,天下无敌,横扫中原,安西铁骑,所向披靡,安定西域,四方臣服,我呸,那是以前!你以为现在的大唐还有以前的荣光吗?还荡平西域平贼寇,他能搞掂国内的藩镇就不错了,只怕朝廷现在是有心无力了。”
单峰一巴掌拍在我的额头上,接着每说一句拍一下。
“你装什么装,你知道什么?一辈子没出过龟兹,来长安城才十余天,天下大势便了然于胸了?老子是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口无遮拦,你个死兔崽子。”
我躲着他的巴掌,实在躲不开的就用右手格挡,当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时,我才开始说话。
“现在吃饭都成问题呢,我们两天了,就吃一个馒头,你饿不饿,你饿不饿~~”
我问土蛋,问南山,问柴胡。
他们不由自主地点着头。
我接着说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样活着,活着懂吗?就是先糊口,饿不死,这才是头等大事,就我们这群破烂货,就别整天想着面见圣人了,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现在我们连普通地主老爷家的登堂入室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皇宫了。”
“我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说晦气话,小心我把你这张臭嘴给缝起来。”
单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眼睛一直盯着我。
“诶,兔崽,我说你受伤以后,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本来就是换了一个人。
“那是因为我死过一次了,知道死亡的可怕,我也是为兄弟们好,当前状况,就是想办法活着,不要脸地活着,龟兹城那群老头六七十岁了吧,他们还能活多久?我就说得难听点吧,他们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我们不一样,我们还年轻”
他们以为我所说的“死过一次”是因为在重伤中逃过一劫。
“柴胡,拿针线给我!”
单峰向着柴胡伸出了他的左手。
柴胡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但又不敢违背单峰的话,只好慢腾腾地打开他的破旧木箱。
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透过指缝传出。
“行,我不说话了,我闭嘴,行了吧。”
单峰这才肯罢休。
又商量了一阵,大家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破烂货难登大雅之堂,千古不变的道理。
单峰站起身来,城中的暮鼓响起。
“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南山皱着眉头说道:
“暮鼓响了诶,坊门要关闭了,你还要去哪里?小心被官差给捉住了。”
暮鼓之后,长安城的城门与坊门都会关闭,闲杂人等,不得上街,特别是坊外的大街,深夜大街游荡,非奸即盗,被官差逮住,少不了一顿毒打,然后扔进监牢。
“没事!”
单峰又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很复杂的情绪,我看不清,也看不懂,但我不感兴趣。
单峰拿起他的宝贝横刀,走出了我们的豪华“住宅”。
我又躺回了我的狗窝里,心里想着,要是再给我一台能玩游戏的手机就好了。
月亮星辰出来了,我琢磨着千百年前的星空与千百年后的星空,到底有什么区别,北极星依然是那颗北极星,猎户座仍在弯弓,没什么改变,我又在想,人的一生相比于日月星辰,实在太过于短暂,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在我濒死之际,那么想要活着?
即便我的生活千疮百孔。
“好饿啊~~”
土蛋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呻吟。
然后传染给了南山,他也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也很饿~”
然后就是我,本来我想不起饿的,被他们这样一说,肚子瞬间咕咕作响。
“还得想明天那一顿呢~~”
我万分的感慨,前生的我活不出个人样,没想到今生的我,同样如此。
我的感慨还没结束,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坊间的街道上,听着人数不少。
我看着南山,南山看着土蛋,土蛋看着柴胡。
“发生什么事了?”
土蛋首先开口。
我们都摇了摇头。
“听这阵仗不小呢。”
柴胡有些担心一人在外游荡的单峰。
我透过窗户,只见永阳坊的武侯全副武装,举着火把,步履匆匆,坊外的大街传来的兵马的行进声,夹杂着指挥官的大嗓门:“快点,再快点!”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
借助着工具,我们爬上了破庙的顶部,看着大街上的金吾卫,巡防营,神策军举着火把呼啸而过,长安的城楼上站满了士兵,举着火把,照亮了天际,特别是十二城门,均派了重兵把守。
往皇宫方向看去,只见宫城上人影纷杂,全员戒备。
“长安城怕是发生大事了!”
我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