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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众口铄金
    守丧一月有余,安葬了刘明,田明亮和孙菁整理行装,策马扬鞭,朝山西代州方向而去。为了路途安全,孙菁再度女扮男装。二人相约,还是以兄弟相称。

    进入庆阳州府所辖区域后,田明亮二人开始看到大量通缉告示,是关于李鸿基、田明亮、李过三人的,田明亮再熟悉不过。

    孙菁是第一回看到这通缉,略微调皮地问田明亮:“田兄,你等背负十条人命,被天下通缉。而李自成所在的边军,背负成百上千条人命,官府怎么不闻不问?”

    “孙兄,在下已说过,李自成……对了,当时还叫李鸿基……只背了两条人命,另外八人,不出意外均为米脂县衙所杀,只为灭掉潜在知情者!”田明亮低声解释道,“莫聊这些,免得让人发现端倪,徒惹麻烦!”

    孙菁如何恳依,继续追问道:“兄台,老实说,当初解救李自成,或者说李鸿基,是如何心情?”

    “纯属打抱不平!”田明亮坦然道,“李鸿基是个好人,当初在下委身县衙,当了个书吏,收税收到李鸿基老家,他是唯一支持在下的人,否则在下将颗粒无收!在下看不得老实人受欺负,仅此而已!”

    孙菁继续追问:“李鸿基变成了李自成,兄台如今是否后悔救他?”

    “后悔谈不上,只是偶感遗憾。若非乡绅欺压百姓,若非县衙胡乱判案,这世间怎会多一个凶残匪徒?”田明亮很坦诚地说。他心里想的是,若不是宴子宾、盖虎之流作死,怎会出这个李闯王?

    当然,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闯王,或是什么冲王,也是未可知的事。

    同时,边军围困金县,斩杀县令,捐官员外刘明与贼军首领李自成大战三百回合,遭暗箭偷袭而死,金县百姓自发抵御贼军,贼军因克扣士兵军饷致哗变,李自成怒斩边军参将王国……

    这些消息不胫而走,惊动了州府、布政司以至朝廷。一时间,刘明和李自成的名声大噪。

    一路上,田明亮和孙菁听到各种议论,很多细节描述得神乎其神。在他们口中,李自成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三头六臂,每天喝人血吃人肉,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有些父母,甚至拿李自成来吓唬小孩。

    赶路五日,来到庆阳府城的郊区,天色已晚,又遇马儿饥渴不耐,田明亮二人在一处驿站落脚,决意住上一晚。

    六月的天气,虽然已是傍晚,气温仍然居高不下,田明亮怀疑得有三十七八度。一路上,都是尘土飞扬,成片的田土连杂草都不多,更不消说庄稼了。这干旱看起来异常严重,土地都裂开了口子。自穿越到此,田明亮就没怎么见过下雨。

    田明亮二人订好房间,要了三斤牛肉,一壶烧酒。不知如何,今天二人都有些想喝酒。

    驻店打尖的客人并不多,这年头到处都是难民,能有钱住驿站的确实太少。驿站外,倒是聚集了不少难民,三五成群,看着食客的食物,眼睛都冒着绿光,似乎随时有可能冲上来抢夺。

    田明亮和孙菁喝了点酒,有些微醺,相约到这驿站周边转一转。

    只见驿站附近,有一处人员聚集特别多,估摸着得有两三百人,有难民,也有过路客,还有本地居民。

    “田兄,那边好热闹,我兄弟二人且去看看是何事?”孙菁提议道。

    田明亮不大爱看热闹,淡然道:“孙兄且去看看,田某就在人少的地方转一转,懒得凑那热闹。”

    “田兄好生无趣也!”孙菁嗔怪道,“就陪在下去瞧瞧,又不费劲!”

    田明亮拗不过,只得不情愿地答应,慢吞吞地跟着孙菁后面,去了人群聚集之地。

    人群中央,有一个白胡子老头,身旁立着旗杆,手持蒲扇,一边扇风一边道:“话说那刘明手持青龙偃月刀,跨身上马,飞驰而至。说到这青龙偃月刀,倒是颇有渊源,且听在下说道一番。此青龙偃月刀,乃是关二爷当年之神兵,重一百零八斤八两,长五尺一寸三分,刘员外早年四海求学时,遇关二爷第五十八代玄孙官华,讲武论道之间,二人一见如故,关华将祖传之宝刀赠予刘员外。”

    “刘员外拍马赶到,横刀立马,一声吆喝,贼军首领拿命来也!那李自成受惊,几欲跌落下马。敌我两将刚一交手,刘员外即压着李自成打,李自成毫无还手之力,策马逃离。刘员外拍马赶到,高高举起大刀,一刀劈下,稍微偏了一些,斩落战马后蹄。李自成跌落下马,跪地求饶。”

    “恰在此时,贼军阵营之中万箭齐发,直奔刘员外。刘员外身手虽好,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贼军有一千三百将士,箭法再差,也抵不住人多,刘员外顿时身中二十多箭,仍举刀冲杀敌阵,斩敌三十有余……”

    原来,是说书人在讲述金县的故事。

    听到这样违背事实,贬低李自成的说法,田明亮还是会觉得愤愤不平。他也觉得很奇怪,自己不是已经和李自成恩断义绝了吗?怎么还是会为他鸣不平?

    孙菁似乎看出了田明亮的心事,关切地说:“田兄,你怎么看?”

    “闲得蛋疼,胡言乱语罢了。”田明亮吐槽道。

    孙菁意味深长地说:“田兄,和孙某说话何须如此言不由衷也?孙某与那李自成非亲非故,亦感到这说书人有失偏颇,更何况田兄这昔日结拜兄弟?!”

    田明亮责备道:“孙兄,何苦三番五次提及此人?揭在下伤疤吗?”

    “非也!”孙菁解释道,“孙某近年游历山河,见识倒也不浅,孙某以为,那李自成倒算个侠义之人也!余观这李自成,颇有豪杰之姿,如今这乱世,此等豪杰,或能成就一番大业!”

    田明亮有些诧异,“孙兄何故突然和我说这些?”他有些惊讶,这孙菁看人还真够准的,李自成可是推翻大明王朝,留名青史的农民起义领袖啊!

    “田兄,若非刘师兄之死,你与李自成兄弟之情,断不可能破灭也!”孙菁继续述说,“余今日突然想起田兄昔日所说之事,有感而发而已。”

    田明亮有些抵触情绪,冷冷道:“孙兄不消宽慰在下,当年歃血为盟,实在是酒后失态之举,田某早已释怀!”

    “好吧,是孙某多事了!”孙菁识趣地说,“其实,在这乱世之中,哪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哪有非黑即白?活命,才是根本!杀人,或者被杀,必须做出选择,一百人都会选择杀人,这是田兄告诉在下的道理!”

    田明亮觉得,今天的孙菁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她与刘明感情应该更深,但她今天竟然在帮李自成说话,好像有些不符合人情了。

    那边,说书人还在继续:“颜面扫地的李自成回到军帐,大发雷霆,命令属下连夜抓来刘府丁壮十余人,连续十日,每日斩杀一人,饮血啖肉,竟然日渐上瘾,从此不可一日不饮血……”

    实在听不下去了,田明亮快步远离这人群,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么短短的时间,这些说书人就编出了如此魔幻的脚本。这简直就是神话故事嘛!

    这一夜,田明亮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马叫声惊醒,继而听到外面有吵闹声。

    他和孙菁的房间都在二楼,这吵闹声是来自一楼的马厩,田明亮的房间刚好可以看到马厩的全景。他凑到窗前,只见马厩的顶棚燃着熊熊大火,十几个壮汉正在强行把马往外拉,已有两个驿卒喋血马厩,还有十来个驿卒正在负隅顽抗。

    看这些抢劫者的衣着,均是破破烂烂,看样子应该是难民。

    “米脂李自成在此,挡我者死!”一个壮汉暴喝一声,挥舞大刀,一刀劈下一个驿卒的脑袋,气势如虹。

    “李自成来了!李自成来了!”驿卒高呼着,丢盔弃甲而逃。马厩顿时失守,十几匹马均被牵走。

    田明亮从二楼的窗户跳跃而出,疯狂追踪,因为他和孙菁的马匹,也被牵走了。一同追来的,还有孙菁和其他一些丢了马的旅客。

    抢劫者翻身上马,挥舞着火把,大呼小叫着,绝尘而去。田明亮等人徒步追赶了两三里地,马队早已不见踪迹,只得怨声载道地回到驿站。

    此时,马厩已被烧得七零八落,驿卒也懒得去救火,任由它烧尽。不为别的,一方面火势已经形成,根本无法近身;另一方面,马厩的四梁八柱已经烧着,即便扑灭了大火,这马厩也没有用了,犯不着白费力气。

    田明亮震惊了,刚才自称李自成的家伙,满脸络腮胡,肥头大耳,五大三粗,怎么可能是李自成?这人又是为何要冒充李自成呢?

    李自成声称要前往庆阳,追踪被王国私吞的军饷,想必此刻就在周边,匪徒公然冒充他,就不怕本尊问罪?

    一个旅客骂道:“该死的李自成,偷了爷爷的马,骑马摔死你!”

    “李自成,别让老子碰到你,不然打得你跪地叫爷爷!”

    “一个马贼,也被说书的吹得如此魔幻,不要脸!”

    “饮血啖肉?我怕饮的是马尿,啖的是马粪吧!”

    ……

    丢了马匹,旅客们都心情烦闷,纷纷破口大骂李自成,言辞之恶毒,令人发指。

    孙菁气愤不已,大声争辩道:“今晚之马贼,与李自成八竿子打不着也!”

    “哟!你这小白脸,说得你见过李自成一样!”有人怼道,“老子还和李自成打过架呢,那小子直接被我干趴在地,叫嚷着爷爷饶命!”

    孙菁怒吼道:“在下确实见过李自成!绝不是今天那人!丢了马,诸位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在下何尝不是丢了马?马贼如此栽赃,难道诸位都分辨不清?尔等见过哪个贼偷东西,还自报家门的?”

    “李自成乃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此等打家劫舍之事,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这还需要分辨吗?”有人怒呛。

    “是啊!李贼凶残,妇孺皆知,人人得而诛之也!”

    “小白脸,我怕你不是李自成的同伙,就是收了他的钱,要不就是他亲戚!”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怼道。

    孙菁气得怒目圆瞪,双拳紧握。田明亮见势不对,拉了孙菁就往楼上走。孙菁还欲去理论,奈何拗不过田明亮大力拉扯,抱怨道:“凭什么这么栽赃嫁祸,冤枉好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说,李自成也绝非你口中的好人!为了此事,犯得着跟人吵架吗?”田明亮开导道。孙菁的过激反应,倒让他有些意外了。

    孙菁争辩道:“但也还有个词,叫做众口铄金!李自成招谁惹谁了,为何要遭人口诛笔伐,背此黑锅?”

    “恶犬咬尔,尔亦咬之否?”田明亮灵感乍现,模仿文言文的语气,抛出一句他认为比较有哲理的问题。

    孙菁异样地看着田明亮,思索片刻,有些不服气地说:“吾以打狗棒伺候之,揍得恶犬跪地磕头求饶!”

    “我兄弟二人还是歇息一下吧!明日还得赶路,而且没有马匹!”田明亮再一次把天聊死了。

    二人各种回房,田明亮躺下准备睡觉,奈何天气太热,加之蚊虫肆掠,怎么也睡不着。

    没想到,孙菁也睡不着,敲门进来,拉着田明亮聊天。

    孙菁十分忧愁地说:“田兄,马匹被盗,路途遥远,怕是要弄两匹马才行。起码得弄一匹!”

    “驿站的马匹皆被打劫,此地不知有无马市,恐不好买。”田明亮分析道,“且我二人囊中羞涩,盘缠不够,恐没钱买马。”

    孙菁苦笑着说:“孙某就随意说说,那就边走边看吧!”

    “孙兄是否腿伤有所复发也?”田明亮疑惑地问。

    孙菁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兄台且看,行动自如,毫无感觉!”说着竟然起身,来回快步走着,以证明自己的腿伤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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