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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逃兵
    勉强躲过一劫,田明亮的心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侥幸过关的欣喜,只有无尽的屈辱,和深深的罪恶感。

    在此之前,田明亮从没觉得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哪怕是被杀,他也不会选择杀害无辜。但今天,他被现实打败了,败得体无完肤。

    这一整天的训练,在林中搜捕村民,田明亮都心不在焉,他真正明白了,杀人诛心是怎样的感觉。

    食物进嘴,味同嚼蜡,只是生存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咽下,并不反胃,只是感觉如鲠在喉,吞不下去。

    彻夜未眠,田明亮感觉头都要炸裂。耳畔充斥着鬼哭狼嚎,满目都是横流的鲜血,田明亮的幻觉很具有画面感,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看过的所有恐怖片,也不及这画面一半。

    这一日,他们大队又抓到了五个村民,接连围困山林数日,俘虏早已是奄奄一息,毫无反抗之力。

    次日晨练,依然是杀人壮胆。

    有了昨日的事,王国命令全军修改了训练大纲,斩杀俘虏必须是一对一。现在俘虏越来越少,再度采取抽签决定行刑者。

    为了激励士兵,王国还规定,抓获暴民者,一人奖励一贯铜钱。斩杀俘虏者,一人奖励二两银子。这样一来,能抓到俘虏,能被抽中行刑,倒是一种福利了。

    李过几人组织士兵抽签,士兵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不热闹。

    田明亮趁着众人都在抽签之际,悄然离开队伍,朝树林方向逃离。

    林边把守的四个士兵拦住他,拔刀相向,大声警告道:“参将有令,任何人不得越过此处!请速返回!”

    “混账!我奉命执行特勤任务,不得阻拦!”田明亮掏出参将令牌,大声斥责道。上次张献忠即将被杀,田明亮去找李自成,得到了这一令牌,一直未曾返还,李自成也没追问,他决定铤而走险,试着用这令牌闯卡逃离。

    士兵看到是参将令牌无异,态度缓和了许多,将佩刀收回腰间,客气地解释道:“参将有令,任何人不得越过这防线,小的们在此把守,也是军令在身,还请您速速返回,不要为难小的们!”

    “见参将令牌就如见参将老爷本尊,难道尔等还敢质疑参将老爷权威?耽搁了参将老爷交代的事,尔等负的起责吗?”田明亮装腔作势道。

    四个士兵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让出了通道。田明亮压抑着心头的紧张和迫不及待,不慌不忙朝着树林走去。

    正在此时,一队巡逻士兵跑步到来,对守卡士兵大声喝问道:“正值晨练时刻,尔等四人把守此地,竟然无视军令,私自放人通行,该当何罪?”

    把守士兵解释道:“此人持参将老爷令牌,前去执行特别勤务。”

    “上当了!快追!”巡逻士兵大吼一声,朝田明亮追去。

    田明亮知道已经败露,拔腿飞奔,潜入了树林。他决定以静制动,以免暴露行踪,像一只壁虎,飞快地爬上了一棵茂密的树上,躲在树冠里,居高临下观察着动静。

    很快,他便听到树林里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说话声。既而,他竟然看到了搜寻自己的士兵,粗略一眼就看到了四五处身影,距离自己仅仅三四十米远。

    追兵路过树下,四处观望了一番,还好没朝上方望,没有发现田明亮的痕迹,继续朝深处追去。

    田明亮在树上躲了一天一夜,寒风阵阵,他感觉自己都要冻成冰雕了。

    眼看着搜寻者来来去去无数趟,田明亮连呼吸都十分小心,尽量踩着士兵们的脚步声呼吸,以达到同频共振。

    天黑之后,士兵们才停止了追踪,但留了二十几个士兵在树林边把守。

    晚上真的很难熬,这树上就犹如一个冻库,似乎有无数股冰针往体内刺。握着树枝的双手已经麻木。

    黎明来临,晨练的军号响起,把守的士兵开始交接班,田明亮觉得机会来了,小心翼翼下树,朝前潜行。

    这树林里到处是枯枝败叶,任凭田明亮如此小心,还是踩断了树枝,发出了响动,惊动了外围的把守士兵,很快追了进来。

    好在,士兵们没有料到,田明亮居然就躲在近处,而且正在交接岗,让田明亮抢占了先机。

    他在树林中狂奔,始终与追捕者保持着安全距离。这树林里,偶尔会有一具尸体,有饿死冻死的,也有被官兵杀的,十分凄惨。

    这几天在这林间搜捕村民,田明亮一直在观察地形地貌,对树林还算比较熟悉。逃了四五里地,越过了三道岭,他便把追兵甩开了足有半里地,躲进一处隐蔽的山洞,基本安全了。

    但他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在这山洞中躲了整整一天,直到夜深了,鸟儿们都停止了鸣叫,他才小心翼翼地出洞,继续逃离。

    按照惯例,搜捕村民和逃兵,都是白天作业,晚间将士们需要休整,所以晚间是比较安全的。

    他凭着记忆,朝与军队驻地相反的方向进发。

    一夜一天下来,他已行进了五六十里地,翻越了两座高山,先后躲过了两只老虎和一只狼的追击,来到了一个山谷。

    此处竟然有十几户人家,此刻亮着微弱的灯火,还有一丝生活气息,竟然是个自然村落,真是意外惊喜。

    按照李自成的嘱咐,田明亮之前攒了一些干粮,此刻总算派上了用场,就着雪吃了几口,垫了下肚子,小心翼翼潜入这深山老林中的村落。

    夜幕即将降临,他决定在这里暂时休整一下,因为此处有人烟,想必虎豹豺狼没有那么猖獗。

    刚刚摆脱了追兵,长时间在树林间躲避猛兽追击,实在疲惫不堪,尤其是心理压力巨大,急需休整一番了。

    他裹紧军装,偎依在树下眯顿起来。这几天逃命,担惊受怕的,都没睡个安稳觉。

    田明亮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自己正在玩王者农药,之身一人闯入野区,被对方五人包围,对着他疯狂输出。

    “这里有人!这里有人!快抓住他!”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断了田明亮的梦。

    五个壮汉一哄而上,将尚在半梦半醒之间的田明亮摁在地上,拳打脚踢,然后用树藤五花大绑,押回了村庄。

    他实在是有些大意了,没有料到这些村民居然如此彪悍,连官兵都敢抓。这到底是村民,还是土匪啊?

    他大叫道:“放肆!我是延绥边兵!快放开我!”

    “再废话,爷爷就宰了你!”一个壮汉咆哮着,踢了田明亮一脚。田明亮吃疼,不敢再多说。

    几人很快把田明亮押到了一处四合院的堂屋里,一位老者坐在正位上,开始审问被押着的田明亮。

    田明亮注意到,这堂屋正中有一块牌匾,道是刘氏宗祠。堂前端坐的老者,胡子花白,身形精瘦,但显得很有精气神,应该是个族长什么的。

    “你是何人?”老者正色问道。

    田明亮正色回答道:“在下田明亮,系延绥边军新兵,部队同敌军遭遇,在下奋力杀敌,和大部队走散迷路了,一路潜行来到此地!贵地竟然如此这般款待官兵,似乎有失偏颇吧!”

    “官军残暴,烧杀抢掠,且最为奸诈,与土匪无异,乱棍打死丢出去喂狗罢了!”老者说罢,众人持锄头镰刀和棍棒,朝田明亮走来。

    田明亮吓得面如死灰,他有些搞不明白,面对官军,这些平头百姓怎么如此彪悍?而且,这些人好像恨官兵入骨,又是何故?

    不过,想想延绥边军对待手无寸铁平民百姓的行为,他便有了答案。正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想必很多官兵都和王国的队伍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自己现在真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留在军中,就要杀人,他不想杀人。离开军队,就要被杀,他也不想被杀。相较于杀人,他甚至宁愿选择被杀。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死期。但愿,死了就能穿回到二十一世纪吧!只是过程痛苦至极,那就忍一忍吧。

    穿越到这个世界,自己人生地不熟,又没有金手指,又没有上帝视野,又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妻妾成群、美女如云,处处被动挨打,一点也没有穿越剧情的爽点,纯粹是穿了个寂寞,太难了!

    早日回到二十一世纪,就算被生活一遍又一遍地摁着摩擦,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不愁吃不愁穿,人生在世,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就在田明亮胡思乱想,等待死神之际,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欢快的马蹄声,和兴奋的口哨声。

    循声望去,只见对面山坡上,十几个大汉骑着马,正在朝着村落飞奔,扬起一片灰尘。

    这些家伙,戴着碗口粗的铁耳环,穿着牧人的服装,手中还挥舞着火把、刀枪。看那装扮,应该是蒙古人之类的。

    “鞑虏来犯,速速躲避!鞑虏来犯,速速躲避!”伴随着铛铛铛的敲锣声,村民们丢下田明亮,托儿带崽快速逃离。

    看他们那逃跑的阵势,虽然略显慌乱,但有人组织转运弱小,有人观察瞭望敌情,有人组织指挥,像是演练了无数次,还算比较有序。

    田明亮被五花大绑,像一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拼命蠕动。

    眼看着匪徒已经冲入这院子,马蹄声和喊叫声震耳欲聋。田明亮拼尽全力,艰难蠕动着,心里在想,被这些匪徒抓住后,应该如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匪徒放自己一条生路。

    说自己是鞑靼人,自幼便被汉人抓来当牛做马?不行,自己穿着边军军装呢!另外,自己也不会鞑靼话啊,说话他们听得懂吗?装死呢?也不妥,如果被马蹄踩了,或者被补上一刀不就太惨了?

    就在田明亮胡思乱想之际,他也没有停止继续蠕动,甚至脑中灵光一闪,便蠕动为滚动,朝着角落而去。

    这时,第一个身影已经冲入了堂屋,田明亮也已经滚动到墙脚,只感觉身下一空,有失重的感觉,重重跌落而下。

    原来,他在滚动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地上的一块木板毫无征兆的滑开,将他摔进黑漆漆的地窖里,木板随即关闭,没了一丝光亮。

    这地窖怕是有二十米深,还好地上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田明亮只是被震昏了头,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而且崩断了树藤。

    那边骑兵已经全部到达村舍,开始大肆抢掠粮草、牲口,并没有进一步围追逃跑的村民,也没有破坏房舍。

    逃到一处山坡上,村民们便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骑兵抢掠自己的家园。而那些抢掠者,将一些粮草驼上马,驱赶着零星几个牲口,吹着口哨打道回府,火把影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这地窖这么深,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以攀爬之处,田明亮折腾了半天,还是在地窖底部。

    他试着用军刀削四周的墙壁,试图削出几个洞放脚,然后一点一点往上爬,才发现这玩意儿犹如铁板一块,不知是天然的石头还是人造物品。

    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入侵者应该是撤了,但具体是什么情况,田明亮也拿不准。自己在这地窖里,啥也看不到。

    村民视官兵为仇人,甚至超越了对来犯外族的仇恨,田明亮可不敢呼叫,无论是惊动了村民,还是惊动了入侵者,对自己来说都意味着危险。

    田明亮发现,地上软绵绵的东西,居然是一捆一捆的麦梗,还有淡淡的阳光的香味,倒是个天然的大床。

    刚才,村民们忙着逃命,没精力对付他,搜身之类的完全没来得及,以至于他身上除了一把军刀,还剩了少许干粮。

    田明亮草草吃了一点干粮,倒头就睡。很快进入梦境,梦见自己被边军抓了回去,绑在树上,供士兵们练习杀人。

    杀自己的,竟然是李自成。他举着大刀,安慰道:“三弟,忍一忍,其实死一点也不疼,就一秒钟,像打针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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