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两年前在大都一夜连入七百八十三户,盗银七万八百零三两的连环巨盗‘铁燕连环风大开’,并不是你?”杨四海问道。
太阳终于落在了山的尽头。
哪里的太阳都会落山,无论是在刘翠花儿热情的小酒馆,还是县衙后面宁静的小院。
正如第二天它也会照常升起。
暮色四合。
春日已尽,花却未残。
初夏的夜晚,繁星点缀着淡淡的白云,清风徐徐带来缕缕花香。
春雨绵绵,和风暖阳,春雨里的所有滋润和温柔。似乎都是为了让春去夏来时,这夏夜里的烁烁星空,灿灿银河和夏花绚烂,变得更加的美丽宁静。
李大仁,杨四海和许仵作坐在这月白风清的夏夜里,看着在星空下飘过的淡淡白云。
“而你们,也不是为了钓鱼城而来?”李大仁接着杨四海的问题又再问道。
小院,杏花,圆桌。
大理石桌面的红木圆桌旁,围坐着六个人。除了李大仁三人,桌子的另一半也坐着三个人。
席应真,李亦离和赫连征西坐在李大仁的对面。
桌上有茶,采自蜀地大巴山的巴山雀舌。
水亦是好水,红泥小火上煎茶的水,是从城外嘉陵江、渠江和涪江三江交汇处,华蓥山上取下的潺潺清泉。
六个人,但桌上却只有五只杯子,也只有五杯茶。
因为还有一个人用的是碗。而且碗里也没有茶,碗里盛着的是满满的药。
文火煎了半个时辰,三碗水煎成一碗的化瘀散结止痛药。
李亦离也已经不能算是坐着,只能算是斜靠在椅背上。他正慢慢地抬起缠着纱布的双手,将眼前碗里的药一口一口慢慢喝进肚子里。
“一,‘铁燕连环风大开’并不是我。二,我们此来既不是为了钓鱼城,也是为了钓鱼城。”
席应真看了一眼身旁慢慢又将药碗放回桌上,微微喘了一口气的李亦离,回答道。
李大仁听到席应真的回答,看了一眼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自斟自饮,旁若无人的许仵作许如云。
胭脂几点,杏花艳艳。
红杏关不住,小院依然。
杏花下,几人坐的院子是陆离的小院,桌子是从陆离的厨房抬出来的餐桌,连李亦离用来喝药的碗都是从陆离餐厅的碗柜里拿出来的。
但陆离却已经不在这个本该属于自己的小院里。
“所以,按你所说,两年前的大都巨盗‘风大开’是陆离?”
“而陆离之所以会来到我们这个小县城,也并非是他之前所说的提亲遭拒,回城遇匪。”
李大仁皱了皱眉头,对席应真问道。
“风大开盗银一案,我们刑部和大理寺,已经追查了两年,基本确定风大开就是陆离。”
“而提亲遭拒,回城遇盗匪……。”
赫连征西沉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扭过头看了一眼两只从手指到肩膀,都缠绕着纱布包裹草药的李亦离。
李亦离双手不太方便,但眼睛却还是很灵敏。几人随着李亦离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桌面。
铮亮的大理石桌面很大,上面不但有茶杯茶壶和药碗,还横放着一口剑。
一口昨天上午还背在“李十七”李亦离背后,拿在他手里,陪着他在灿烂朝阳下踏进县衙的那柄古风大剑。
虽还是横着摆在桌子上,但却已经碎裂成了十九块的古风大剑。
手伤了可以缠上纱布包上药。但剑碎了,就只能一块块的捡回来,拿上来,再拼起来。
“我是十年前第一次拿起这柄剑,从大理寺化名入江湖。十年寒剑,却从来没有见过昨天早上这么快的剑,这么强的剑气!”
李亦离叹了口气。
“我和陆离,昨天早上,我们俩用的都是大剑。大剑自然会比普通的长剑重很多,威力也会大很多。但需要的力量也会多一些。”
桌旁几人看着他,等着李亦离说下去。
“剑虽重,但我们所用的招数,也还都是以快打快。”
“一开始,我们的速度差不多,力量也差别不大。”
李亦离轻轻换了口气。
“数十剑过后,风大开…,应该叫陆离。他的剑越来越急,往往是当当两下砍过来,我才能还上一剑。而且他剑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两剑斩一剑的力量,几乎可以将我的剑弹开!”
“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自知不敌了。”
李亦离又长长叹了口气,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心思似乎又回到了昨天上午衙门斗剑的时候,又再感受到烈日骄阳下那解不开的阵阵寒意。
“特别是他最后回手转腕,暴起碎剑的那一击,我更是连他的剑都看不见。”
他看了一眼李大仁几人凝视着他的眼睛。
“当时只是眼前划过了一片冰冷的光华,人便如被雷轰一般倒震出三丈,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李亦离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却转眼间,脸上又流露出深深的向往。
对那一剑的向往。
“见到那一剑,也算没有白活!”
李亦离抬起头看向星空,星星映着他的双眼,他的眼睛在发光。虽然败了,双眼里却似乎闪烁着很满足的光芒。
“所以……?”几个人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杨四海打破了宁静。
“所以,除非是他去抢土匪,在这个世上,相信没有哪个土匪强盗敢去抢他!”
李亦离从剑光里回过神来,沉声答道。
“因为也没有哪个土匪敢来打我的主意,抢我的东西。”
李亦离虽然败了,但仍然有自信,也有判断力。
他的话也是对的,大家也都认为他没有判断错。
“所以,陆离来蜀中,打的大概也是钓鱼城的主意!”
赫连征西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