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行镖逢马匪,好心却作驴肝肺。
王肃没有去看小王瞪大的眼睛,就算是看见了又能如何。
这种眼神他早已司空见惯,眼前的小王是这样,前两日的杨彻是这样,之前账本上的一个个名字的主人皆是如此。
也许年少之时他还会有所触动,稍稍胆寒,可现如今他却是完全淡然了。
想及此处,王肃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才发现那里的胡茬早已被自己剃掉了,不禁哑然一笑。
不过而立之年,也没有多老嘛。
王肃把断剑在小王的衣服蹭了蹭,把血迹擦干净,又重新收回了剑鞘之中,走出了巷子。幽深的巷子中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王肃也不敢停留,过了这可巴阿鲁托才算是离开了吐蕃境内。眼下还算不得安全,说不准再待会儿,便有番僧不知从何处杀出来。
他勒紧了包袱,一甩缰绳,驾着马儿继续向东。
骑马赶路,并非算是什么有趣之事。马匹跑动终究是颠簸的,一直骑马,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这两条大腿。
老手倒要好些,常年骑马,大腿内侧早已摩出一层又一层,厚实的老茧,再骑这么久,不过是难受些。可要说是那些个雏鸟,嘿,少说也得先脱层皮,再然后便是渗出血来。这还不算什么,等到下马步行,双腿交替,大腿那么相互那么一刮,疼得很!既不是撕心裂肺的疼,也不是隐隐的疼,就是叫人动不得的疼。
这要是再出点汗,那可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真叫人左右为难。
好在王肃也是长年骑马奔波之人,连着骑了几日,只歇息了几个时辰,不过是有些酸胀。
再过不久应该就要到蒙元了。王肃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路程。
就在这时,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随着东北风一齐刮了过来。
何人在此荒郊野外争斗?
不仅是兵器相击,一同传过来的还有怒吼、咒骂以及一些听不同的语言。
听见了熟悉的唐语,王肃便打算去看看。
该不会是遇上马匪了吧?
待到王肃驾着马跨过一个小山包,便看见了一伙穿着兽皮、满脸凶狠的蒙元人正与另一伙唐人厮杀在一起。那伙唐人一眼便知训练有素,但却有些消瘦。这伙唐人围成一圈,将几架马车团团围住,马车上立着一面旗帜,上书“威唐”二字。
蒙元马匪后方有一匹最为高大的黑马,马上坐着一人满脸横肉。他人见唐人拼死一战,不愿过多折损手下,便一挥手,先让手下停手。
“来自唐朝的朋友,我们并没有恶意,只要你们将你们所运送的财物交给我们,我们便放任你们离开,绝不伤害你们。”
这伙唐人为首者,是一中年矮瘦男人以及一提着把好刀的少年。
听见这话,中年男人明显有些心动了,他犹豫再三,向一旁的少年说道:“少当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便将这些身外之物交予他们好了。”
“常叔!不能交给他们!我威唐镖局已是日渐衰败。此次若是没走成这一镖,且不说得赔多少钱,我威唐的信誉怕是一点不剩,还有谁愿找我们押镖?”
“少当家!三思啊!若是继续打下去,弟兄们怕是都得拼得干干净净,就算是走成了,咱威唐镖局也不过是剩下个空壳子?不也照样得叫其他镖局吃得骨头不剩?当家的还卧病在床,少当家的若是出了事儿,当家的怎么办?”
常叔又转头对众镖师说道:“弟兄们你们想死在这关外吗?我等性命全在少当家一念之间,还望少当家给大伙一条生路。”
少年稚嫩的脸上满是不甘,他环顾四周,草原薄薄的雪上躺着的,全是威唐镖局的镖师,哪怕是站着的镖师们,也是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眼中满是胆怯,就连手中的刀都握得没那么紧了。
少年看着这一幕,既怒其不争,又有无力抗衡的无奈。少年咬了咬牙,对着马匪头子怒目而视,但最后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将货物给他们吧。我们将货物给你们了,还望信守承诺,放我等离开。”
“哈哈哈,这个自然。”马匪头子大笑着答应道,但一只手却是背在背后,给身后的马匪打了个手势。
就在几位威唐镖局的镖师将货物拉出去时,忽然有一把匕首飞向了马匪头子。马匪头子躲闪不及,直接被急速射来的匕首割破了喉咙。马匪头子痛苦地捂着脖子上流出的血液和油脂,从马上跌落摔倒在地上,慢慢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流逝。
王肃本还担心伤势未完全好完,便多从尸体上捡了几把匕首,却不曾想一刀便结果了马匪头子,只好将那多余的几把匕首收入囊中,以备后用。
马匪具是乌合之众,既已遭人射人射马、擒贼擒王,顿时变作苍蝇乱作一团。有的马匪不知在高声惊呼着什么,而有的则是面色阴沉,怒吼一声,提着刀驾马冲了过来。
王肃不再投掷匕首,一来这本就不是他的擅长,不过是与二师兄学了点皮毛罢了,二来他的飞刀之所以能做到快准狠,主要还是靠着一手对于内力的运用,而眼下丹田之中本就干涸,若是再用下去,那便是竭泽而渔了。
王肃又从地上捡起把刀,掂量掂量,还是觉着没有剑好使,不过眼下也不能苛求太多,否则上哪去找趁手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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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马匪怒喝着骑马冲来,王肃丝毫不慌,只觉着这三人破绽百出。
只见王肃几个轻快的闪身,丝毫不动用内力,依靠着巧劲和常年厮杀的本能,毫不费力地将三人斩落马下。
众马匪惊恐地看着王肃,皆是两股战战,不敢与之为敌。
王肃看着左手握着的刀上的豁口,满是无奈。不过才砍了几下便卷刃,此刀还真是粗制滥造啊。唉,当真是可惜了算盘。若是算盘在手,哪怕是不用内力,也能将这些不入流的小毛贼杀得干干净净。
王肃不再多想,又向前踏出一步。
“滚!”
众马匪一哄而散,留下一地尸体。而威唐镖局众人也甚是震惊,想来是不常见这般身手。
那少当家的先回过神来,走上前向王肃抱拳致谢:“在下威唐镖局林市,多谢大侠出手相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张贵。”
“原是张大侠,久仰久仰。不知张大侠是要去往何处啊?不如让我等带上张大侠一程。张大侠一人在外,可要小心了,我等一齐也好保障张大侠的安危。不知张大侠意下如何?”
林市刚想说话,便被贴上来的常叔打断了。
“常叔,你在说什么?”
林市对常叔的话语感到羞耻,想不到这常叔竟是这般恬不知耻。若不是看在这常武跟随自己父亲多年,自己早就将其逐出威唐镖局了。自从父亲抱病在床,这常武便在自家镖局里作威作福,丝毫不把自己这个少当家放在眼里。
“张大侠,实在不好意思。常叔他肯能刚刚死里逃生,太过激动,还请不要怪罪。张大侠若是有要事在身,不妨先行离开。不过还请张大侠留个住址,待在下走完这一镖,便去向张大侠报恩。”
王肃先听那常叔的话,便十分不悦。自己已然救了他一命,居然还想赖上自己,甚至还美其名曰带上自己?
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后来看那林市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言语之中又很是诚恳,便心中暗叹一口气,出言问道:“你这一镖是要去哪儿?”
林市还未回答,常武便一喜,抢先一步说道:“张大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只要能把我们送到,不,只要能经过肃月城就行。”
“常武!”林市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了,直喝常武全名,“你去看看弟兄们伤亡如何,清扫一下战场。”
“少当家,我……”
“快去!”
常武见林市真的发怒了,缩了缩脖子,连连陪笑。
“欸欸欸,我这就去。”不过在常武转身之时,背过林市的眼中阴沉之色一闪而过。
林市赶走了常武,苦笑着向抱拳王肃。
“让张大侠看笑话了。”
王肃看了一眼常武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最好小心些。”
林市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回头看了常武一眼,带着几分不确定说道:“常叔跟随我父亲多年,亲如手足,应当,没事儿吧?”
王肃耸了耸肩膀,但林市还是没太放心上。
“你们可是当真要去肃月城?”
“对,我们这一镖便是从临渊出来,运往蒙元肃月城的。要不是雇主出手阔绰,我们镖局最近有些揭不开锅,也不会接下这一镖。毕竟这路途又远,一路上又是这些马匪,走一镖能不能走成,还真不好说。”
“为何不先到雍州,再又百里关出关,北上肃月城?如此一来,且不说快了好些时日,单就是马匪也难遇上,怎么着也安全不少。”
林市苦笑一声,说道:
“张大侠,武功您是高手,可要说到走镖,那您就是外行了。是,的确走关内是要快、要安全不少,但是赚的银子也少了不少。”
“凉州那位赵刺史,在凉州各个隘口都设下关卡。从临渊出发走关内,大大小小的关卡少说也得过个十来个,每个关卡看见我们这些走镖的,行商的,都得捞点油水。”
“这两年好像是上头查得紧,这才稍微收敛些,但仍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所以我们这些走镖的,若非万不得已,断然是不会选择走关内的。”
王肃皱紧眉头,问道:“那赵刺史这么猖狂?”
林市凑到王肃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啊,那赵刺史,是江南人。”
王肃随即明白了林市所言,但内心却是多了几分疑惑。
鬼狐不是说绣衣司现在不是将江南一党压制住了吗?这江南一党怎的还敢如此猖狂。此次回去,得找上老关问上一问。
王肃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到时你们是从百里关回到大唐吗?”
林市取出酒壶喝了一口,擦了擦漏出的酒水,把酒壶递给王肃,王肃摇了摇左手示意自己不用。
“这个自然,回程又未携带货物,自然不怕。不过到时弟兄们还是得散开,各自回去。要是大家伙一同回去,那些个吸人血的可精着呢,瞧见这么多镖师两手空空,便知道了是走完镖的,到时肯定又要敲诈一笔。”
“就算是真没走镖的,那也得叫你吐出点儿银子来。”王肃接上林市的话。
林市无奈一笑,心里一半麻木,一般苦涩,最后都化作了壶中酒,一口饮下,穿肠破肚。
王肃见林市一口一口苦酒入喉心作痛,什么也没说。
这世道便是这样。
这世上有无数个林市,有无数个王肃,不管是只会些拳脚,还是内力精深。在世上,不过都是被裹挟着的凡夫俗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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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沉默了片刻,还是王肃先开了口。
“我也要从百里关入关,可以与你们同行。不过,你们得包食宿。”
林市先是一愣,感受到了王肃的善意后,随即大喜,说道:“这个自然,放心,在下一定让张大侠吃好住好。放心,若只是些小毛贼,我等自行处理便是,绝不劳烦您动手。”
王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林市则是再次拜谢后,去向威唐镖局的一众镖师通知这个消息。众镖师一听,竟有这般武艺精深的高手跟随自己,顿时连连欢呼,士气高涨。
而一旁的常武先是一喜,后又面露忧色,将林市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少当家,这姓张的怎的突然答应了。此人武功高强,若是心怀不轨,我们这些人根本救无力反抗啊。少当家,我们可得小心啊,得多留个心眼。我这儿有包迷药,要我说啊,我们最好趁晚上……”
常武横起手刀,向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抹,此举不言而喻。
林市有些恼怒,骂道:“常叔,我敬你是长辈,便与你说话客气。可若是惹恼了张大侠,他可不会像我这般客气了。人家救我们一命,你非但不感恩戴德,还想着莫财害命?真不知父亲怎会与你结拜。“
“你也说了人家武功高强,他若是心怀歹意,我们谁能抵挡?我希望以后再听不到你说这样的话。就这样吧,你去说一声,我们即可出发。“
常武被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毛头小子给训斥了一顿,心中自然不服,可碍于他少当家的身份,也不好发作,只能自己憋红了脸。
常武握紧了拳头,笑着告罪一声,便退下了。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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