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贵族倒相戈,黑夜火烧藏经阁。
“慢着。”
掌柜的被叫停,转过身来。
王肃伸出左手,说道:“先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掌柜的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陪笑着从腰间取出了那块骨头,递还给王肃。掌柜的去吩咐完手下的人去收购那些东西后,又回到了内堂陪着王肃。
王肃也乐得向这明显身份也不简单的掌柜套话,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掌柜也不算愚笨,有意无意地刺探王肃所谓的机密、任务。
王肃从前便在那绣衣司当差,这些话术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不给掌柜一点机会。
“大人可否告知在下您的名讳?毕竟这黑火药隶属违禁品,上头过问下来,在下也好解释。“
王肃不动声色,说道:“你说是老秃即可。“
掌柜放在茶桌上的左手,食指竖起,又落下轻叩茶桌。
站在掌柜后方远处候着的仆从将手中茶壶递给另一位仆从,自己则偷偷摸摸地出门去了。
王肃正喝着茶,忽然听到了那仆从轻轻的脚步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但也未出声说什么。
掌柜接着又问道:“大人除了这些做黑火药的材料,可还要在下准备些什么?您放心,只要是这尼玛城中有的,在下一定给您备齐啰。”
“这些便足矣了,你们快些准备好就行了。”
“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抓紧些。你,去叫他们手脚麻利点,要是误了大人的时辰,小心你们的脑袋。”
仆从应了一声。
掌柜又转头说道:“大人,我看您风尘仆仆,是刚回尼玛城吗?要不在下给您找个上好的客栈歇息?”
“刚从蒙元回来。客栈就不必了,太过招摇,不利于掩人耳目。”
经过了一番谈话,其实王肃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老秃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了,说话便也更加有底气了。
“大人……”
“咳咳咳。”王肃脸上露出几分愠色。
“在下知错,在下知错,大人您好生休息便是。”
“嗯。”王肃收敛了脸上愠怒之色,闭目养神。掌柜则是有些尴尬,也只好坐在一旁无聊地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堂之中,这两人就这坐着,一人闭目养神,一人眼神发散发呆,忽然两人隔着几面墙听见了响亮的马蹄声以及车轮滚过的声音,紧接着又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喧闹声。
听见噪音,掌柜下意识地皱眉,带着三分恼怒地看向门口,王肃也睁开了眼。
“掌柜,来了几位客人。他们要您出去接待。”走进来了一个伙计。
“他们是谁?”
“不知道,不过看他们衣着华丽,又是穿金戴银的,应该是那些贵族老爷吧。”
掌柜有些无奈,在吐蕃,这些个贵族老爷们可不好伺候啊,心中暗暗苦笑,他又回头看了王肃一眼。
“你去吧,某一个人在这即可。”
“那在下就失陪了,你们几个,给我伺候好大人。要是大人不满意,有你们好果子吃。大人,您歇息好,我去去就回。”
王肃点了点头,掌柜便出门迎客去了。
掌柜出了门去,王肃便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仆从听后,有些犹豫,其中一个站了出来,带着迟疑问道:“大人,这我们恐怕没法儿向掌柜的交代啊。”
“放心,我会与你们掌柜说的。”
众侍从相视一眼,便不再多说,弯着腰告退了。屏退了众人后,王肃站起身来,走到了内堂的门口旁,细细听着大厅的声响儿。
掌柜走到了大厅,见着了刚才伙计所说的那几人,果真是雍容华贵,看来的确是贵族了。
唉,希望这帮贵族老爷能讲讲道理吧。
掌柜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换上了热情的笑容,说道:“感谢几位老爷的光临,在下真是蓬荜生辉。您们可有什么看上的物件?”
为首的吐蕃贵族傲慢之色溢于言表,掌柜向他搭话,他并不理睬,甚至连正眼瞧他一下也不肯。掌柜是个唐人,见贵族没有搭理自己,还以为这位贵族是听不懂唐语,于是又打算再用吐蕃语说一遍。
这时,其中一名吐蕃贵族呵斥道:“贱民!跪下!磕头行礼!”
掌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强忍着怒气,下跪磕头行礼。
“掌柜的,把你家最值钱、最金贵的物件儿都拿出来,让我家老爷瞧一瞧。”为首的吐蕃贵族身后走出来一个瘦弱的唐人,显然,他是这些吐蕃贵族的奴隶。
这奴隶衣着单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伤痕,脸上露着赖皮狗吐着舌头讨好人的恶心笑容。
“宝物都在二楼,几位老爷楼上请。“
那几个吐蕃贵族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其中一个吐蕃贵族拿出了丝绸手帕捂着鼻子,仿佛是有什么臭味一般。
掌柜笑容一滞,深吸一口气。
“好,在下这就去给老爷们取。你们几个,快给老爷们上茶。兄弟,你和老爷们说稍等片刻,还请坐会儿。”
少顷,掌柜便指挥着几个伙计抬来了一尊人头大小的玉佛、一串玛瑙项链、一串檀木佛珠以及其他几件没有这么宝贵的珍宝,但同样价值不菲。
“几位老爷,小店最珍贵的几样物件儿都在这儿了,您们尽管挑。”
掌柜的话还未说完,那几位贵族便自顾自地拿了起来仔细把玩、摩挲,全然没有理会掌柜,就当他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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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肃站在内堂的门口,尽管看不见大厅的具体情形,但仅仅凭借掌柜的话语以及他话语中微妙的语气便可猜出个大概情形了。
看来这些吐蕃贵族当真是骄横得很啊,自觉高人一等,无视这些普通百姓。
想到此处,王肃不由地摇了摇头,但他转念一想,大唐好像也并未好太多,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绣衣司多年的整治,收效甚微,那江南一党依旧权势滔天、把持朝政,和这些目中无人的吐蕃贵族又有何异?
王肃这边还在忧心国事,大厅中的吐蕃贵族仍在对那些价值不菲的宝物评头论足。
“多吉,你看,这串佛珠确实不错,一直有股幽香。”
“甲央,这佛珠在我看来啊,还差点意思。上次在德威王那儿看见的那串,那可是烫金的,这个嘛,勉勉强强吧。”
“嘿,这种破店怎么能和德威王的宝库相提并论呢,你要求也太高了吧,哈哈哈。那妖僧不过是蛊惑了陛下,这才扩建了这尼玛城。要不然,这破地方还算得上是城?”
“甲央,我们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慎言。”为首的吐蕃贵族并未把玩这些宝物,他开口说道。
名叫甲央的贵族显然对这为首的吐蕃贵族十分敬畏,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埋头观摩那串佛珠。
“次仁大人,甲央也是口之心快,这尼玛城的确是穷乡僻野啊。”名叫多吉的吐蕃贵族为身边的同伴辩解道。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不必多言。”
多吉明显是个急躁的性子,还想说什么,但甲央则是偷偷拉了一下多吉,多吉便低头说道:“明白了,次仁大人。”
次仁面无表情,又说道:“好了,看上哪件就带上吧。我们此行并非是来游玩的,该上路了。”
这些吐蕃贵族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掌柜听着心中难免有几分气愤可以无可奈何,只能当作没有听见。
吐蕃贵族们挑选好了自己心怡的物件后,便各自叫来了自己的唐人奴隶将这些宝贝收了起来,装上了门外的马车上。
掌柜见到了这一幕,心中大急,脱口而出:“老爷,您们……”
掌柜的话还未说完,那为首的吐蕃贵族次仁便眼神冷漠的斜瞥了掌柜一眼,冷冷地说道:“何事?”
掌柜看了眼次仁冷漠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门外次仁、甲央一行吐蕃贵族所带着的身披铁甲的私兵,硬生生地把要钱的话语咽了回去,只得苦涩地说道:“无事、无事。老爷您们慢走、慢走。欢、欢迎下次光临……”
次仁也没理会掌柜,转身离去,身后跟着那个带着恶心笑容的唐人奴隶。
掌柜弯腰恭送一众吐蕃贵族的离开,心中压抑着愤怒以及痛苦。
吐蕃贵族走远后,掌柜才直起腰来。与此同时,王肃也推开了门,从内堂走了出来。
“这帮贵族当真是欺人太甚。”
掌柜苦笑一声,说道:“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
“掌柜,东西备齐了。”刚跑出去买东西的伙计回来了,手里提着三包油纸包裹的东西。
掌柜拿过了材料,又递给了王肃。
“大人,您是否还需要舂桶?”
王肃想了想,确需此物用以研磨,也就答应了。掌柜见王肃手上已经拿着不少东西了,便吩咐伙计去后院拿上舂桶,帮王肃送过去。
临行前,在王肃背后,掌柜悄悄给伙计打了个眼色,伙计轻轻点了点头。
王肃带着抱着舂桶的伙计一路走回了客栈中,王肃手上提着东西,不方便再去抱舂桶,便让伙计帮他抱上房去了。
待伙计走后,王肃在门口张望了一番,便关紧了门窗,打开了油纸将里面的材料倒进了舂桶中细细研磨起来。
而伙计,下了楼,走到了街道的转角处时,忽然转身,深深地看了眼客栈的位置,随后拐弯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王肃还在研磨硫磺、硝石和木炭,而另一边,次仁一行吐蕃贵族驾着马车,上了金仑山,到了大金轮寺的门口。
次仁等吐蕃贵族下了马车,便看见立在大门的几个大金轮寺的武僧,在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小厮、伙计的衣裳的吐蕃人。
“贱民!见到贵族老爷还不下跪。”
次仁的唐人奴隶像恶犬一般狂吠。那吐蕃人看了眼次仁等人,又看了眼一旁的武僧,赶忙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上,颤抖着喊道:“老爷恕罪,小人见过诸位老爷。”
次仁等人瞧都未瞧跪伏在地上的那人,只是看着那些看门的武僧。而一众武僧见那人跪伏在次仁面前,都皱了皱眉头。
多吉站了出来,指着武僧说道:“次仁烈大人前来拜访国师,你们这些小小僧人,还不速速带我等入寺?”
武僧们显然是听说过次仁烈的名头的,面面相觑。
一位武僧站了出来,双手合十,说道:“嗡嘛呢叭咪哄,小僧拜见次仁大人。可否劳驾次仁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容我等去通报一声?”
次仁烈终于开了口,语气平静说道:“有劳法师了。”
“大人客气了,还请稍候,小僧这就去通告。”
“嗡嘛呢叭咪哄,有何事通报?”
那武僧回过身来,便看见了身着一身深红衣袍,无发、无眉、无须,只有一脸皱纹的老人。
“回江白法师,这位是次仁烈大人,他前来拜访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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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法师看见了还跪伏在地上的那人,稍稍皱了下不存在的眉毛,又看了眼一旁的次仁烈众人,心中恍然。
“见过江白法师。”次仁烈右手抚胸行礼,显然他是认识江白法师的。
“嗡嘛呢叭咪哄。”江白法师双手合十回礼,“次仁施主不必多礼。”
随后江白法师又将跪伏着的那人扶起,说道:“贫僧已然查阅过了,那人确在名录之中。你下山去吧。”
那人如释重负,道过谢后,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山去。
“国师眼下还在闭关,约莫要到晚上才能接待次仁施主,还请见谅。次仁施主不如先进寺内休整歇息,待到用过了晚膳,再与国师面见详谈?”
次仁烈破天荒地露出了微笑,说道:“如此甚好,早听闻大金轮寺内的素斋乃是一绝,今日能够品尝,真是三生有幸。”
江白法师哈哈一笑,说道:“那今日次仁施主可要多吃些。”
其实,江白法师对于次仁烈的来意心知肚明,次仁烈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受大金轮寺的待见,但两人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路上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明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两人相谈甚欢,可谓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用过了晚膳,江白法师告知次仁烈国师还需两个时辰,次仁烈只得继续等下去,今夜约莫是要在大金轮寺内留宿了。
两个时辰后,江白法师来到了次仁烈的客房。
“嗡嘛呢叭咪哄。次仁施主,这边请,国师已在雄宝大殿恭候您了。”
“有劳江白法师带路了。”
江白法师正要领着次仁烈前往雄宝大殿,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走水了!”
随即便是许多不同声音此起彼伏地惊呼:“走水了!”
呼喊声渐多、渐杂、渐大。
江白法师和次仁烈同时望去,只见东边藏经阁的顶部几层,火光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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