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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苦尽
    两个儿子当着外人面这样的表现,让李氏感到非常没面子,待到儿子儿媳们都下去后,才拭去泪水面带歉意地对马爌说道:“马公子见笑了,这都是老身教子无方,潘家身为书香门第,竟然做出这等见钱眼开的丑态,实在是让人笑话,也辜负了我家老爷的期许,这些都是老身的错。”

    随后李氏话锋一转:“但是马公子你也知道,我们潘家本就是耕读之家,就是老爷在世时家中也没有多少积攒。自从老爷去后,家中再也没有进项,全靠一些田地收入,这两年来家中确实有些困顿,所以小儿才有此态。”

    “现在马公子能有此心意,老身非常感激,按说这些钱是公子你出生入死拿命换来的,我们潘家一点儿都不能收受,但我也实话实说了,现在家中的确入不敷出,坐吃山空。既然马公子是诚心如此,老身就厚了脸皮,再不多说了。但这么多老身是说什么都不能要的,马公子真有心的话,就给潘家留下五千两银子,其他的你都带走,将来要是小儿争气,能像老爷那样考取个功名,这些钱老身一定会如数奉还。”

    “况且你这次是代表北华赴京报捷,是需要很多花费的,官场上的那些规矩门道,老身也略知一二。”

    马爌闻言诚恳地对李氏说:“潘家婶娘,既然您都说开了,我也实话实说了。”

    “我知道,因为我,令嫒和潘家的声誉都受到了影响,并且我和潘姐姐的事情,您应该也略知一二,我就不说了。虽然小侄我入不了您的青眼,但我和潘姐姐是真心的。在这里我不恳求您什么,我知道人各有所好,勉强不得,婶娘您有您择婿的标准。”

    “但我实心钦佩潘大人的为人为官,不想看到潘大人身后的家人过得太寒酸了,再说我更不愿意潘姐姐过得寒酸。她是一个千娇百媚,花一样娇弱的大小姐,并且还因为我受了这么大委屈。这一切都因我而起,这些就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和补偿吧。婶娘以后也逐渐年纪大了,两个哥哥也都成了家,将来儿孙们会越来越多,家中的开销亦会更大,两个嫂嫂都还年轻,正值妙龄,人说家贫无贤妻,也不能过的太紧巴了。”

    “就是两个哥哥,都正在攻读,每年的花费是很大的,并且能不能中举,偶然因素太多,抑或是很多年后的事情。听说二哥童子试都还没过,所以也不能把家中的所有希望都放在科举上,还是把眼前先顾好了再说。”

    “我虽然是婶娘眼中的粗人,但也懂得仁义礼信,同理心也同样是有的,刚说的那些,都是小侄的肺腑之言,望婶娘再不要推辞”

    李氏听完,心中黯然,马爌刚才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两个儿子是个什么情形,自己这个做娘的还不清楚?特别老二都考了几次了,童子试都过不去。就是老大,虽然早早考取了秀才,但此后却再也不能更进一步,数次乡试都铩羽而归,名次低得都不好意思言说,这辈子能中个举就是潘家烧了高香,至于能像父亲那样的进士及第,李氏已经想都不敢再想了。

    马爌见李氏良久不语,就不待李氏拒绝,继续说到:“婶娘,小侄这就去了,东西我就都留下了,那些首饰中有好的就婶娘、姐姐和嫂子们自用,不入眼的就拣些赏给丫鬟婆子们,家中的下人们苦久了,对主子也会颇有怠慢之心的。”

    其实马爌带来的首饰按照潘家的门第,都算是非常好的了,隔过去潘家是绝对舍不得送给下人的,就是现在也不一定舍得。

    李氏本待要拒绝,但嘴里边却始终嗫嗫地没有说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马爌做了个揖后出去了,临走前马爌那句:“下人们苦久了,对主子也会有怠慢之心的”直说到李氏的心坎里去了,令她再也无力多言。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人喊马嘶的,见次第蹄声渐起,没多久,五六千人,上万匹马,几百辆大车走动带起的烟尘逐渐就飘了上来。

    李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满屋装银锭的箱子,又随手把那个马爌打开后就一直没有盖上的珠宝箱给盖上。冲外面大声呵斥了一句:“两个没骨头的逆子,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儿子儿媳四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就冒了出来,李氏略显疲惫地说道:“这下遂了你们的意了,丢人啊!堂堂进士之家,竟然要食嗟来之食,你们两个逆子但凡还有丁点儿骨气,以后就应该发奋读书,将来尽早把这些东西给人马家还回去。”

    随后李氏平复了下心情又道:“这么大数量的银子,是我们潘家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就算咱们潘家祖坟冒烟,你们两个都考取了功名,都做到了朝廷的一品大员,仅凭俸禄也是不能够的。”

    “现在既然马公子诚心留下了这些银子,但你们可不能因此就昏了头,家里的花用要和过去一样,不能想着有了这些银子就该怎样怎样的,要尽量少动用这些银子,等将来家中有起色了也好尽早给人家还回去,你们几个听明白了吗?”

    潘家兄弟俩和妯娌二人都慌不迭地答应着,头点得鸡啄米似的,齐声道:“但请母亲大人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交代完后,李氏这才舒了一口气说:“老大家老二家的,这几年也的确是苦了你们两个,嫁过来没多久老爷就去了,你们原本都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来到我们潘家后却没享过一天福,这些银子你们两妯娌各抬回去一箱,就由你们自个儿管住。”

    “另外,那箱首饰你们看看,挑些可意的自用,再拣几样给自家的丫鬟婆子们。还有,银子拿回去后先把积欠的下人例钱都给结了,你们只管自己本房的下人就可以了,其他的都还是老身来给。”

    “剩下的这十八箱银子和珠宝首饰都是你们妹妹的了,将来你妹妹若是嫁了马家,这些就当嫁妆给马家还回去,若是没嫁,更是要还给人家的。老身这么说你们你们应该不会反对吧?马公子为什么会给咱家送银子?想来你们都心里清楚,剩下的银子和珠宝你们谁都不许再打主意了。”

    此时整个潘府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马爌闹这么大动静,哪里还会瞒得住任何人,今天整个保安卫都被马爌这支队伍给惊动了。

    五六千精壮的骑兵,上万匹北地大马,几百辆稀奇的四轮马车,多少年保安卫都没见识过这么大的阵势了,这会儿整个保安城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潘家。

    潘家的一众下人们更是高兴,别的不说,下人们的例钱都拖欠好几个月了,潘家上下几十个下人,都是好几个月都没有见过例钱了。

    原本自老爷去后,潘家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下人了,但潘家母子面子上下不来,不愿意把人放出去,他们这些人因为身子契都在潘家,自己又走不得,只得就这样拖着,弄到后来,连下人们对主子的敬意都少了几分。

    “这下好了,主子家有了这么个即威风又有钱的姑爷,潘家看来又要重振门楣了,别的先不说,只这几万两银子都够潘家一辈子造不完的,以后咱们的例钱那还不更是小意思,指头缝里漏一点儿就是了,咱们这些奴才们在潘家也有奔头了。”

    还有下人感慨道:“过去那些嚼舌头的人真是猪油蒙了心乱说,说那马公子如何不堪,今天这么一看,挺好个人啊!除了个子大些,身子榔槺些外,哪有什么不妥之处?”

    “啧啧!看人家马公子带的兵,哦,不,应该是咱们家姑爷带的兵,那才叫个兵样。一个个全都是身子长大,健壮如牛,浑身都带着杀气,瞪人一眼能把人吓尿的主。听说那些四轮马车里装的都是漠北的鞑子王爷,全都是前元时鞑子皇帝成吉思汗的后代,被马公子一裹窝都给踹了,这是要押解到京城给万岁爷他老人家报捷的。”

    “能有这样个姑爷,咱们潘家以后算是又要发达了,至少是没人敢招惹咱们潘家了,听说那个像巨灵神一样凶猛的马公子,每顿饭都要吃三只羊,一斗米,力大无匹,百万军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吐口吐沫都能钉死人,以后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招惹咱潘家,想想后果都得让他打冷战。”

    还有人不无同情地暗想:“只是苦了花骨朵一样娇嫩的小姐,摊上这么个熊罴一样的姑爷,身子骨如何能应对得了?”

    确实,到漠北的这几年,马爌又长了不少,在开原时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估计身高两米还要多,这样的身高在营养充足的后世都算是极罕见的巨人,何况是在普遍营养不良的明末?

    其实马爌到潘家没一会儿,潘婉婷就知道了,潘家又不是很大,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前后也就三十多间房子。马爌来时的动静这么大,很快贴身丫鬟翠墨就把前院的情况给打探得清清楚楚。

    潘婉婷听完翠墨的描述就知道是马爌来了,因为马爌的身高是极其罕见的,只这么一个特征就可以估到大概率是马爌,再加上说是北华来的,什么去朝廷报捷,潘婉婷越发肯定就是马爌。只是没有母亲的吩咐,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能出面,只能让翠墨不停地前去探听消息。

    称职的翠墨是个极能干的传声筒。不停两头跑着把前院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更新得非常及时。

    “小姐!小姐!那个人果真就是您说的那个马爌,好高的个子啊!又好壮,看着简直要吓死个人!”

    看到自家小姐的眼神后又急忙改口补救道:“不过人倒是挺好看的,说话完全不像个粗鄙武夫。”

    “小姐!小姐!那个马爌要送给咱们家三万两银子,都已经抬进屋了,都是大箱子装着,摆了一客厅。听说原本大奶奶和二奶奶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见到三万两银子后腿脚发软,一下子跌出去现了形,气得太太痛斥她们俩个丢人显眼。”

    “小姐!小姐!那个马爌又拿出了一箱子珠宝首饰,听二奶奶院里的小红姐姐说,箱子打开后满屋子亮如白昼,晃得人眼睛都不敢睁开。”

    “小姐!小姐!银子和珠宝都被太太回绝了,听说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有两位奶奶都不情愿,被太太给呵斥出去了,大奶奶和二奶奶也被一并赶出去了。”

    这个小丫鬟来回跑着给自家小姐通报最新消息,弄得现场直播似得。

    “小姐,小姐,那个马公子刚刚留下所有的银子和那箱珠宝首饰走了,一点儿都没带走,看来最后太太还是同意都收下了。”

    “那个马公子真是大方啊!几万辆银子和一箱子珠宝就跟没事儿一样送给咱家了,这么多银子,别说见过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现在竟然是咱家的了!”

    “小姐,看来那个马公子是真的很喜欢您,这一下,那些多嘴嚼舌头的人都该闭嘴了吧?那些人真是,害的小姐受了那么多委屈,就连太太和少爷、奶奶们都成天给小姐脸色看。依我看呢小姐,马公子来咱们家送银子就是因为小姐您才送的,小姐您这下可扬眉吐气了。”

    这个小丫鬟翠墨像个话痨一样念叨个不停,看来平日里跟着自家小姐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婉婷在吗?”

    就在翠墨还在那跟小姐念叨呢,门外传来太太李氏的声音。

    翠墨闻听立即闭了嘴。

    潘婉婷应到:“在的母亲,”

    还没等主仆二人迎出去,就见李氏颇显吃力地用手里捧着马爌送来的那个珠宝箱子,已经到了门口。一边说着:“婉儿,今天的事情你也听说一点儿了吧?”

    一边示意翠墨出去,一边把今天的情况给潘婉婷讲了一遍,和翠墨描述的基本差不多。

    随后李氏把那个沉甸甸的珠宝箱递给女儿道:“这就是马爌今天送来的那箱首饰珠宝,母亲心里清楚,这些银子珠宝啥的其实都是因为你马爌才送来的。”

    “这些首饰珠宝就由你保管好了,两个嫂子那里都已经给过了,剩下的这些怎么处置都随你,自己用也好,赏赐给下人也罢,娘都不干预,东西都是你的了。”

    “从漠北回来的这两年,也的确苦了你,娘心里都清楚,过去是娘迂腐,这两年来,娘也看明白了,如今世道世态凉薄,你父亲在世时,许多好得蜜里调油的故交也就那么回事儿,一旦看到你的两个哥哥不像个成事儿的人,对咱们家也都看得淡了,过去那些士绅和地方官员对咱家恭敬得孙子似的,自你父亲走后也再不见上门。”

    “以后呀只要马家那小子是诚心待你,娘也就不阻拦了,你也确实大了,耽搁不起了,潘婉婷只是低头不语,但其实心里头狂喜不已!潘母几十岁的人了,哪里会看不出来。”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其实从李氏默许马爌把银子留下,事实上就已经默认了女儿和马爌的事情,只是面子上一时放不下来,嘴上不提而已!

    娘儿俩又说了会儿体己话,李氏安排了几个健壮家奴把客厅里余下的十八箱银子抬到后院,然后屏退所有下人,包括贴身的丫鬟婆子们,由潘家两兄弟亲自把银子搬运到了家中的暗室。

    过去的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存放贵重物品的暗室,有的是夹墙形式,有的是地下室,潘家自然也是有的,潘家的暗室是地下室形式,出入口就在李氏的床下。

    李氏让兄弟俩先抬一箱到潘婉婷的房内,说这是先给妹妹用着,余下的十七箱都抬到暗室里替妹妹保管着。

    潘家兄弟俩平日里都只是读书习字,哪里出过力气!这十八箱银子每箱都是一百多斤,还要从狭小的入口抬下去,等忙完后,累得哥俩几乎虚脱过去。

    银子全部抬进去后,李氏又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把暗门锁好,钥匙藏好,这才放下心来让兄弟俩离去。

    自马爌来潘府的那天起,整个潘府如同凤凰涅槃一般,重新又充满了朝气,每个潘府的奴才在外面一个个都显得趾高气扬、洋洋得意。

    至于潘府内部,改变最大的则是小姐的地位,原本潘婉婷因为母亲和哥嫂们的不满,在家中的处境很不好过。连带家里的下人们对这位潘家的大小姐也少了些敬意,特别是几个资格老的婆子嬷嬷,甚至都敢对小姐的人品私下里品头论足。

    现在好了,现在潘家最受下人们敬畏就是大小姐了,下人们每想到马爌那巨灵神般的身躯,麾下凶猛的士兵,就不得不对这个小姐表达出最大的敬意,特别是过去曾经显露过对小姐不敬的人,每次遇到小姐都显得诚惶诚恐。

    好在大小姐性子温婉随和,也不是个会和下人们计较的人,但小姐的随身丫鬟——翠墨可就不同了。

    先前小姐不如意时,她这个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也不招人待见,现在自家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丫鬟翠墨自然也是翻身奴隶把歌唱。

    现在的翠墨在潘府就如一只刚下了蛋的小母鸡般,每天都骄傲地展示着她的得意,潘府的下人们见到她也都是奉承抬举,令翠墨感觉到生活原来如此美好!不过翠墨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丫头,倒也不会真的就仗势欺人,不过是展示她小小的虚荣心罢了。

    马爌离开还没过几天,一些久不联络的潘家故旧不知怎的又开始上门叙旧,地方的士绅和父母官们也都又开始关心起潘家的疾苦了。一时间,潘府日日迎来送往的,竟显得比老爷在时的鼎盛时期还要繁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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