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华已经十余天了,队伍一直在向东挺进,按照队伍的行进速度估计,至少已经行进了有一千里路程,但沿途除遇到了一些零星的布里亚特蒙古人之外,一直没发现有任何女真人的踪迹。
按照马爌的估算,他们现在应该处在石勒喀河至黑龙江以北,靠近后世雅克萨城不远的地方。
当然,此时还没有雅克萨城,俄国人扩张到黑龙江流域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为了防止队伍的行进路线过于偏北,探险队出发后是以因果达河为参照物,沿着因果达河北岸行进的,一直没有远离因果达河。
因为越靠近北方的高纬度地区,人口的分布密度就越低,文明程度也越低,相对来说没有南部女真部落的招揽价值高。
因果达河的下游汇入昂依得河,再下游就是石勒喀河和黑龙江,马爌一行一直都没有渡河去南岸,所以不存在无意中摸到了黑龙江南岸的情况。
马爌这次主要想了解黑龙江北岸女真人的分布的情况,暂时还不打算去黑龙江南岸。按照历史上野人女真的分布地域,按说这片区域也是野人女真的主要分布区域。
因为此处黑龙江南岸对应的是左右分开的大、小兴安岭。在大小兴安岭地区,人口分布密度并不高,再向南则进入了后世东北的腹地,已经快要进入建州女真的势力范围了,马爌此时还不想跟建奴发生冲突。
突然!旁边一人指着前方喊道:“烟,前方的森林里有烟雾升起,应该是有人烟了。”
果不其然,经过十几里的密林中艰难穿行后,探险队终于接近了烟雾升起的地方。
刚刚靠近这里,就发现地面的残雪上有很多人马的脚印和蹄印,还没等大家更进一步一探究竟,就听“当”“当”几声,几支羽箭钉在队伍旁边的树干上。从箭头落点看,应该只是警告,没存心射人,要不不可能几支箭全部落空,且都射在树干上。
众人吃了一惊!虽说都穿了厚甲,即使被射中,只要不是面部等防护不到的地方,也不会有大碍。但众人也为自己的缺少经验后怕,警戒心太低了!明知都要接近人家的营地了,却一点儿戒备都没,若是人家存心射人,可能此时已经有几个弟兄遭殃了。
马爌随手从树上拔下一支箭来,发现入树并不深,且箭头已经碎掉了,原来是石头磨制的箭头。
马爌命队员用女真语和蒙古语分别喊话,意思就是我们没有恶意,是来交朋友和贸易的云云。
还没喊几声就有女真语的问话传了过来:“看你们盔甲坚固,刀剑耀眼,如何才能证明你们不是强盗而是商人?”
马爌的女真语还不是非常纯熟,虽然听懂了意思,却一时想不起该用女真语怎么恰当地回答。他转身向旁边的达尔根道:“告诉他们,我们也是女真人,携带武器只是为了自保,我们随身携带了大量精美且贵重的商品,行走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道上,没有武器哪里能行得了千里路……”
经过一番对话后,对方终于露面了,只见十几个身着毛皮衣服,骑着长毛马匹的汉子从不远处的树林中闪了出来。
待到近前细看,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健壮,在臃肿的毛皮衣服包裹下,愈发显得像棕熊一样粗壮。人人肩宽背厚,头大颈粗,面部则又宽又平,活脱脱像是被人从正面用平底锅拍扁了似的,身上气味熏人,仿佛一辈子都没洗过澡。
这些毛皮武士们再三确认探险队没有恶意后才放下心来,答应带马爌他们去营地。
进入他们的营地后,马爌一下子非常失望,都有点儿后悔把野人女真做为首个扩张对象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落后了,简直跟原始人一样,马爌甚至怀疑他们能不能适应相对文明的北华生活!
在马爌看来,原始到这个程度野人女真,简直没有收服的价值。马爌都有点怀疑清史记载上是否夸大了索伦部的战斗力。这么落后的文明水准,该怎么管理组织?他们能否经受得了军纪的约束?
“唉!来都来了,看看再说吧”,马爌无奈地暗想到。
经过了解,这个营地居住的的确就是野人女真,自称鄂温克人,整个村子是一个血缘氏族,有五百多人。这在野人女真中算是很大的氏族村落了。
这群鄂温克人还处于原始民主阶段,阶级差别基本还没有产生,所有人一律平等,部落领袖为全民推选,不能世袭,也基本没有任何特权。听他们说,不但他们这个部落如此,整个鄂温克人都是这样的。
村民们都住在窄小的,用大小毛皮拼接缝制的圆锥形帐篷里。
这种帐篷非常简陋,就是在地面上插一圈桦木棍子,顶部收拢绑紧,然后把拼接好的各种毛皮围在棍子外侧,形成圆锥形,最大的帐篷底面直径也不过三米左右,里面低矮昏暗,帐篷内的地面上铺着动物毛皮的地方就算是床,帐篷里面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家里有铁锅的村民十不有一。
他们是完全的渔猎生活,农业基本上等于没有,畜牧业则除了那些长着长毛的粗壮矮马和狗以外,没有看到还有其他任何家畜家禽。
他们的生活是完全靠天收,今天猎物多就可以吃到撑,明天没猎物就要饿肚子,食物的保存技术很差,非寒冷季节时,即便猎获了大量猎物,也会因保存不善而变质浪费掉。
工具和生活用品原始粗苯,铁器等金属物品只能通过对外交换才能获得,对他们来说极其珍贵,这也是他们连箭头都舍不得用金属的原因。
他们能接触到的最先进的民族就是西边的蒙古人,南面的建州女真他们倒也听说过,知道有这么个同族比较先进,但太远,从没接触过建州女真人。
马爌心想,看来这会儿建奴还没把触手伸到这么遥远的北方。
从目前看到的情况,这个村子此时并没有饥荒的情况,但听村民说,在今年严冬时曾经因冻饿而死了一批人。那时天气特别冷,很难捕到鱼,森林里长时间也捕不到任何猎物。
一直到储备的食物吃完后天气还是不见好转,天气太冷又没法整村去迁徙寻找新猎场,强行迁徙的话老人和孩子们受不住,只会死更多的人。
探明情况后,北华探险队按既定方案,对这支鄂温克野人女真进行了收服活动,马爌一行向这群鄂温克人讲述华夏部的情况,展示各种或精美或实用的物品,如轻便锋利的钢斧、钢刀、煮肉用的铁锅,各种花花绿绿的布帛首饰等等。
这些东西简直把他们勾引得哈喇子挂到下巴上!男人们对手中锋利的斧头钢刀爱不释手,女人们则对那些廉价首饰和鲜艳的各类布帛啧啧称奇。
特别是探险队的火铳射击表演,惊天动地的声响,巨大的威力,更是惊得这些鄂温克人目瞪口呆。
但收服工作却毫无进展,这些鄂温克人压根儿不愿意离开这里,更不愿意寄人篱下。鄂温克现任首领直白地对马爌说,在附近方圆上千里的地方,生活着好几万鄂温克人,还有很多鄂伦春人,他们这个村子只是其中的一个。
继续向东、向南,有更多的鄂温克、鄂伦春人,还有更多的达斡尔人,你们既然想招揽人手,不如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因为这些个鄂温克人还非常原始,他们的东西对于华夏部人来说基本没什么价值,所以贸易什么的也就无从谈起了。
探险队出于礼节,临走时给这个氏族村落的人留下了几口铁锅,几把斧子钢刀什么的作为礼物后,就离开了这里。
马爌一行之所以沿途一直碰不到女真部落,原来是因为他们后来的行进路线向北偏了太多,已经远远地在黑龙江北岸好几百里地外了,都快要接近外兴安岭了。这些地方气候极端恶劣,人口当然非常稀少了。
得知偏差后的探险队调整方向,直接向东南甚至接近正南方向而去,很快就接近了黑龙江北岸,这次探险队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个正在遭灾的达斡尔部落。
经过了解,马爌才知道,原来达斡尔人压根儿就不认为自己是女真人,也不以“索伦”自称,而是自称“达呼尔”他们说的是一种类似蒙古语的语言,和东道草原的蒙古语勉强可以简单沟通。
这些达斡尔人要比野人女真的文明水平高得多,他们不是纯粹以渔猎为生,而是一种畜牧、渔猎和粗放农业相结合的定居生活。
但正因为他们不是纯粹的渔猎民族,使得他们的人口密度远远高于纯粹的渔猎和游牧民族,一旦遭遇牲畜大量死亡和农业歉收后,他们的高人口密度就会导致大量人口陷入饥荒,这也算是为进步所困吧。
去年的情景恰巧就是如此,严重干旱和低温,导致达斡尔人庄稼基本绝收,冬季的严寒低温和白灾又使得他们的牲畜几乎损失殆尽,进入春季后,冬天冻死的牛羊尸体已经吃完。
往年他们可以依靠奶制品和剩余粮食熬过春季,今年却因为没有牲畜可以挤奶,去年粮食又基本绝收,导致此时的达斡尔各部陷入了严重饥荒。
相比原始民主制的鄂温克人,这些达斡尔人早已进入阶级社会,有成熟的组织机构。
通过进一步了解得知,在整个石勒喀河、额尔古纳河,向东直至黑龙江北岸的河谷地带,再至东南的精奇里江等黑龙江支流,由于土地肥沃,牧草丰美,聚集着的大量达斡尔人,已形成了很多定居的村屯堡寨,无数达斡尔人聚族而居于此。
在这一带的黑龙江南北两岸及各大支流,几个达斡尔大部落建造了雅克萨尔、多金、铎陈、阿萨金、额尔图屯等大木城,开垦了大量耕地。他们粗放农业为生,总人数大约有三万多人,是整个黑龙江两岸经济文化最先进的民族。
马爌等找到达斡尔汗王“博果尔”,向他详细介绍了华夏部,展示了华夏部武器的强大,文明的先进,诚恳邀请达斡尔人去北华避难。
马爌说:“在北方,所有的定居民族都是兄弟,华夏人一定会像对待兄弟一样对待达斡尔人,若是达斡尔人不能适应北华的生活,马爌以北华大汗太子的身份(为便于对方理解,马爌称马林为华夏部大汗向博果尔保证,达斡尔人随时可自由离开。”
马爌进一步解释道,华夏部虽然非常需要人口,但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一定会遵重达斡尔人的选择。
在十几天的说服过程中,饥荒越来越严重,达斡尔人派出狩猎队虽已经竭尽全力,但各部每天捕获的那点儿猎物,对于黑龙江南北两岸几万挨饿的人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此处黑龙江大规模解冻开河要到五月份,而流凌结束后全面开江基本要到五月中下旬了,所以大规模捕鱼也是不能,就算能熬都开江,这几万人也没法仅仅依靠捕鱼打猎维持生存。
此时,部分达斡尔老人已经自觉停止进食,一边给年轻人留下更多生存机会。这是北方民族的惯例,一旦遇到灾荒,劳动能力弱的人会最先被牺牲,所以汉文史上才会有北方民族“贵健壮、贱老弱”的记载之说。
终于!博果尔汗撑不下去了,再一次部落大会上,各部头人们也一致同意暂时先去“兄弟般的华夏部”度过这艰难的时刻。
随后的准备工作就很快了,马爌建议,除了迁徙路上吃的食物、牲畜以及贵重财物和随身衣服外,其他的一律丢弃,华夏部暂时粮食虽然也不足,但肉和奶还是足够的。
马爌向达斡尔人明言,除了粮食外,北华其他生活物资都不短缺缺,唯独房子不是很足,一下子多了三万人,短时间不能集中安置,需要暂时分散到各处的村屯去居住。(达斡尔人因基本定居,所以有帐篷的家庭不多,房子是刚需。
马爌心说:“我可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了,既然到了北华后分散居住,将来即使你博果尔汗想走,但能不能令已经适应了北华安定生活的部众跟从就不好说了。
马爌认为,一旦适应了华夏部相对更有保障的生活,相信底层的达斡尔民众就是用脚投票,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留在北华,想要离开的恐怕主要是贵族头人们。
其实在探险队出发前,就已经对可能需要的房屋进行了安排,在华夏部三城周边各村屯又建造了不少木屋,这三万达斡尔的居住挤一挤基本没问题。
达斡尔人决定了要去北华后,他们的行动效率还是很高的,博果尔安汗安排手下很快就通知到了所有部落。
别看这部达斡尔才三万多人,而且在北方民族中算是居住比较集中的,但他们的居住地域相对关内汉人,依然辽阔得惊人。这三万多人沿着黑龙江两岸的各个河谷、山谷延绵散布了三百多里。
没办法,在此时的大北方地区,土地的承载力实在是太低,加上农业技术落后,不得不依靠大量土地才能维持生存。
一切敲定后,马爌安排了几个精壮手下,骑快马回华夏部报信,预先安排好房屋、食品等。
而且从此地回北华的路途遥远,达斡尔人又是举族迁移,老弱众多,又正在饥荒中。所以需要北华方面派出接济队伍,携带食物等尽量远的前往东方接应达斡尔人。
这边达斡尔人集结开始出发不表。
马林、刘源及众将领得知消息后大喜,一下子又得到三万多骁勇善战的部众,其中的精壮男子怕是也有五六千人,咱华夏部在北方的生存又多了一份保证。
要知道,达斡尔人的悍勇,对于马林等久居辽东的人来说可是都有所耳闻的!
回来报信的人又把马爌建议分散安排达斡尔人的想法也和众人说了,刘源等人听后具是称赞。
“四公子真是大才啊!这次若不是四公子出马,怕是也不能如此轻易就招到三万多达斡尔人……”北华将领们交口称赞道。
马林一边谦虚着,一边笑纳。一边命人立即组织人马带上物资前去迎接达斡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