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建奴屠杀了开原留守百姓的消息传到正在途中的北迁军民时,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北迁军民自此心服,彻底死心塌地地跟从了马林,那些原本还有些后悔或者三心二意的亦是庆幸自己没有留在开原。
得知消息的马爌则是心中黯然,看来自己穿越后做的这几件事情已经略微改变原本历史的走向。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建奴是没有在开原屠城的,如今几万百姓的死,自己也算是负有很大责任。
此时,北迁军民已经出发十二天了,已经从现世的克什克腾旗附近越过了大兴安岭南部的一个山口,真正进入了岭西的蒙古高原,也就是现代的锡林郭勒草原这一带。
早晨,整个迁徙队伍刚刚吃过早饭,就要准备整队再次出发时,十几个累得几乎快要虚脱的斥候连夜赶了回来。报告说他们往回走了五百多里也没见建奴追来,着几个会说蒙古语的叶赫斥候到处打听,也没人听说过或者见过有女真人的大军来过。
因此,斥候们认为可以确定建奴已经放弃了追击咱们。
马爌闻听就找父亲和刘源建议就地修整一天,让大家都喘口气,马不停蹄地走了十几天,几乎每天都是百八十里的行军强度,就算是职业军人也受不了,何况这个以老百姓为主体的迁徙队伍!
虽然大家都在轮换着骑马或者坐车,但所有人的疲倦还是都写在了脸上。还好的是,一路上水草丰盛,又是春末夏初的季节,牛羊马骡等不虞食物,要不早就累垮了。饶是如此,沿途也倒毙了不少牲畜,做了大家的腹中物。
马爌关于休整一天的建议马林和刘源都赞成,因为北迁军民的疲劳俩人也都看在眼里呢。
自从开原军民北迁出发后,这十几天来马林和刘源二人就几乎成了马爌的传声筒,一路上几乎所有的行动计划和安排皆出自马爌,十几天实践下来,马林和刘源二人也慢慢心服。至少平安走到这里了什么乱子都没出,一切跟马爌根据西洋地理记载的几乎一样。
人家西洋人的记载的确实没错,山川河流的标注都没有问题,路上遇到的几次冲突,也都按照马爌的部署轻易就打垮了敌人,就连那一万多开原青壮也在马爌的突击调教下日益显得有模有样。
刘源本就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太监,虽然在宫中混到了內宫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随堂太监,但他从来没有掌过司礼监的大权,所以能很快放下架子,全力支持配合马爌的合理决策。
马林则身居高位惯了,一路上什么好主意都拿不出来,成了儿子马爌的传声筒,虽然觉得心里有些疙瘩,但马爌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也能配合。
为了照顾父亲和刘源的面子,马爌虽然在尽量低调,但依然有很多军民百姓知道了实际领导这支迁徙队伍行进的真正谋划者是这个高大少年。
队伍走到现在,经过十几天的磨合,基本算是踏入了正规,每次扎营,都是老人们自发看管孩子,少年们腿脚利索就去捡柴,女人们则生火做饭,男人们则是挑水、搭帐篷管代牲口等,分工很是合理。
要说不好的就算一路上的伙食有点儿让大伙快吃不消了,自从将士们和开原青壮的围猎技巧提高后,就开始餐餐是肉,又没有什么调味品,只有每天早餐时每人一碗的米粥是唯一能吃到的粮食,其余中晚餐就全都是肉了。分量还不是很足,吃得大家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好在肉的能量高,倒也不虞营养不良。
一路上能这么顺利,还是多亏有叶赫人同行,他们长期生活在北地,认得很多可食用的草原野菜,调剂补充了众人的营养,要不只是喝粥吃肉营养是不够的。
就连接洽笼络沿途的蒙古人,也还是多亏了随行的叶赫人,因为在开原汉人之中几乎没有会说蒙古语的,途中遇到的蒙古大小部落。都是叶赫人前去沟通接洽。
叶赫人因为祖先是蒙古人,地盘也和蒙古为邻,所以很多叶赫人都能说一口地道的蒙古语;又因为身居辽北一直就是明朝的藩属,部落贵族们做的是明朝封的官,所以汉化比较深,成年男性大多也都会说汉话。
虽然有叶赫人的协调交涉,并且大明和蒙古理论上此时还是盟友关系,但自从进入蒙古人的地盘后还是被蒙古部落袭击过几次,只是现在的蒙古人不比他们的祖先了,战斗力特别是组织能力退化得厉害,打仗完全没个章法,就那么乱糟糟的骑兵冲击,被马爌组织仅有的几百杆可以打独子大铅弹的鲁密铳配合几千弓兵几个齐射就给打垮了。没有组织——仅仅凭借个人勇武的军队从来就不算一支合格的军队,失败是当然的,蒙古人没落也是必然的。
那一万多从百姓中挑选的青壮在开原守城战时就已经被组织起来训练了,又经过这一路上的骑行训练,围猎时的磨砺,再加上这些人原本都是身强力壮的北地儿郎,很多人本就会骑马。
所以在很短时间的,绝大部分都能娴熟地骑马了,现在的他们都已经配备了武器,主要是长矛,在列队持矛冲锋时已经很有些正规军队的样子了,那天建奴斥候报告的马林部有两万多骑兵,就是包括了这些开原青壮组成的“枪骑兵”。
就地修整一天的命令传到时,所有人都高兴坏了!实在都太累了,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
此地是察哈尔蒙古的领地,属于名义上的蒙古共主林丹大汗所辖,但林丹的汗帐并没有驻跸在岭西草原,而是迁到了水草条件更好的大兴安岭东侧草原,也就是现在赤峰——西拉木伦河上游一代。
察哈尔蒙古和其他蒙古部落不同,他们并不是血亲集团,而是从大汗亲卫、护卫、“怯薛歹”逐渐发展而来。
林丹大汗此时正于大明交好对付共同的敌人——后金。马林又早早地准备了礼物送给林丹,所以途经的察哈尔人还算友好,但林丹依然派了使者来,要求北迁众们尽快离开察哈尔领地。林丹此举显然是担心北迁众们长期留在他的地盘上分享资源,分享他的草场。
好在北迁众们人数太多,且武力不低,察哈尔人经过几次试探性攻击后,明白这些人显然不是自己可以一口吞得下去的,要不林丹大汗才不会介意是否会因此影响了和大明的盟约呢。
建奴的暂时威胁解除了,难得地有了一天放松时间,马爌去安排了必要的警戒、哨探、又令那一万多正规军士们,一万多现在勉强也算军士的青壮们混合后分成五班,加上几千叶赫军人,每班差不多五千人左右,轮流休息,当值的人,武器不得离身,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因为对察哈尔人马爌可不敢完全放心。
随后才令剩下不当值的人自由活动一天,没有给大家安排任何任务,既不围猎,也不用捕鱼,就是纯粹地彻底让大家好好休息一天。
因为马林和刘源都已经发过话了,在迁徙途中马爌的命令就可代表他二人,一路上可以直接代表他二人发布命令,所以马爌现在有权力直接发布命令。
事情安排完后,马爌就去母亲和妹妹的帐篷去看望她们。
说到帐篷,其实也不是人人都有的,除了原先那一万多在册的开原正规军有行军帐外,普通开原百姓家中哪里会有帐篷?只有城中大户人家才会备有多余的篷布、油布等。
所以这十一万多北迁军民,晚上睡觉时有帐篷御寒的一半都达不到,大部分人都只能是紧裹着被褥露天睡觉,虽然现在已经是阳历六月初了,但蒙古草原由于纬度和海拔都比较高,夜晚依然非常寒冷,有时甚至能接近零度。
母亲侯氏自从北迁后情绪更加低落,本来丧子之痛还没过去,又要车马劳顿的去往未知之地,又担心留在蔚州老家的两个儿子及亲戚族人们的安全。
侯氏总担心丈夫马林就这么弃城跑了,朝廷怪罪下来又找不到马林,会牵罪于留在老家读书的三子和幼子及其他亲族,马爌去开解过几次,侯氏也只是稍稍放下心来,但心病的根源并没有去除。
马爌进到帐篷里,发现嫂子和侄儿们也都在,难得这么一整天不用赶路,婆媳妯娌们团聚一下唠唠家常也是好的,马爌陪着说了会儿话就找个借口告退出来了。
不觉间就逛到了叶赫人的营地,叶赫部幸存下来的这三万多人虽然是妇孺居多,但到底是北方民族的身体底子,又迁徙惯了的,十余天的赶路,并没有给叶赫人带来太多的疲态,反而因为一路上有米粥肉食的生活,已经超出了普通叶赫人平常的生活水平,又有车马可以轮换乘坐休息。
所以,如今这些叶赫人竟然显得比刚出发时还要更精神些,孩子们更是因为这次吃得不错的新鲜远行而兴高采烈。
此时的女真人毕竟刚开化不久,生产力低下,虽然叶赫人已经定居了,但农耕技术落后,粮食产量很低,是种半渔猎半农耕的低水平定居,每年春季青黄不接时都会饿死人,就连地处最南面的——气候最温暖,生产力最先进的建州女真也同样如此。
马爌原是想找布扬古和金台石聊聊的,不想二人都不在,下人们说是去找总兵大人和刘公公去了,马爌一听正好,就急忙赶过去。到了马林的大帐一看,副将余化龙、参将高贞、游击于守志、守备何懋官等均在。
看到马爌进来,众人都笑着打了招呼,这些人如今都是开原军的核心将领,自从知道此次北迁马爌所起的作用后,虽然论年龄都是马爌的长辈,却也不对马爌托大。
再说,这些都是纯粹的武人,武人们本就佩服真有能力的人,在他们看来,马爌这么小年纪,就能懂得那么多的天文、地理、军事等,个人武艺又高,本就值得人敬佩。
马爌给众人见了礼,刘源道:“正着人去找你呢,你却自己到了,难得今天得空,咱们议议下一步的打算,这沿途路上咱家差人统计了下咱们的家当,直到今天才统计清楚,刚刚报了过来,咱家就给众将领们说说,也好都心里有个数。”
“人口既有:开原军自总兵以下一万零四百余人。新募开原青壮新军一万两千余人。开原百姓六万三千余人。叶赫部军三千三百余人。叶赫部百姓三万余人。以上共得军民十一万八千余人。”
“物资既有:米四万石,麦三万九千石,盐五千石,{注:明代每升大米约合今125市斤,明代每斤约596克(合今市斤149斤,明代每石合今市斤149斤}火药约有两千桶,每桶五十斤左右。马四万余匹,牛一万八千余头,羊五万余只,铁……等等。”
念完后,刘源问道:“诸位都听没白没?咱家已经计算过了,粮食按每人每月五十斤算的话,就只够两个月吃的,按三十斤的话也只够三个多月的,其中麦子还要留足明年的种子。”
众将领们听明白后,各自盘算了下,也想不出好的建议来,倒是叶赫部的两大贝勒之一的金台石借接口说道:“咱们走了这么十几天,沿途的猎物都很丰盛,但要仅靠捕猎养活咱们这十余万人,肯定是不现实的。就算能捕猎到足够十余万人充饥的猎物,但怎么保存?
我们叶赫人了解一些蒙古人的情况,漠北草原非常缺盐,当地多淡水河流,很少有盐湖,即使有盐湖,也多分布在草原的西部地区,距离咱们将要落脚的地方非常遥远。
总之,漠北缺盐,当地部族所需之盐,几乎全靠贸易交换从南边的漠南蒙古那里或者汉地进来。刚听到咱们就五千石的盐,这点儿盐原本就吃不了多久,拿什么大规模腌制捕获的猎物呢?”
“另外,草原牧民在入冬前都要大规模宰杀或者售卖牲畜,只保留那些体健能越冬的来年再繁殖,周而复始,年年如此,到那个时节牛羊的价格就会非常便宜。所以,食物方面,我的建议是到达漠北后,赶在初冬时大量向当地人购买,漠北草原地广人稀,牛羊是非常多的,除了灾年,历来都是牛羊过剩。他们最缺的是盐和铁,我们叶赫人早年间就曾到漠北用盐和铁跟他们交换过大量牛羊马匹,只要咱们找到盐和铁的渠道,就不愁没有肉吃,没马骑。”
“还有,汉人和女真人普遍都没有大量食用奶制品的习惯,到了漠北,这样肯定不行。咱们在辽东都种植庄稼菜蔬,可在漠北菜蔬很难种植,人要是长期不食用菜蔬瓜果,就会缺乏某种东西,总之会令人体弱易病,甚至死亡。”
“但奶制品可以替代菜蔬的部分功能,并且奶制品的综合营养成分更高,草原蒙古人可以在整个夏季的半年时间里只吃奶制品,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所以,咱们到了漠北以后也要学会制作奶制品,使用奶制品,这方面我们叶赫人因为和蒙古人渊源较近,也或许如传说所言,我们叶赫人本就是出自蒙古吧,反正我们叶赫人和蒙古人一样,同样食用大量的奶制品。我建议,回头应该安排你们汉人妇女跟我们叶赫妇人学习怎么侍弄牛羊,怎么挤奶,怎么制作各种奶制品,这样可以节约大量宝贵的粮食和肉类。”
最后,金台石再一次强调了盐和铁的问题,他说:“到了漠北,食物只要我们有物资金银都可以就地解决,但盐和铁漠北本地解决不了,十几万人需要的盐和铁在漠北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马爌问道:“你知道哪里有盐湖或者咸水湖吗?”
“听说最西边的厄鲁特蒙古和咯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的领地有咸水湖,但没听说过他们出产盐,只是听说,并没有去过,至于东边的土谢图汗和车臣汗领地内肯定是没有盐湖或者出产盐的。”
马爌又问:“漠北咯尔喀三部的战力如何?三汗的领地具体都在哪里?各部大约多少人?”
金台石答道:“漠北落后,又非常缺乏盐和铁,其兵马一般只有皮甲,防护很差,兵器也粗劣。三部大汗的权威也不是很高,下面的各大部族只是名义上臣属于大汗,三部大汗并不能完全号令所属的各部族。其下的大小部落之间时常发生内部的征伐兼并,各部大汗也约束不了。”
“因为财力紧张,漠北三部大汗都没有设常备兵力,除了大汗亲卫以外,平时都是归属各自领主的牧民们,只有在汗王召集征战时才自备战马兵器集结出征,所以战力不强,和建奴的战力完全不能比。至于三大部都有多少人,这个实在不清楚,漠北辽阔无边,各部落又分散游牧,居无定所,恐怕就是三部大汗本人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属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