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是相互的，寇希郁闷，惠仁也觉得可惜。

    作为资深吃货，惠仁很清楚寇希的面条中必定放了一种特殊的调料，这种调料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所以才让他如此如醉。但他却拒绝了这种诱惑，原因很简单：他看穿了寇希的小心思。

    这段时间，惠仁到学堂的次数有些多，讲授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讲，几乎穷尽了他毕生所学。主要目的便是试探寇希的认知边界，逼迫的紧了点。

    寇准相信天命，惠仁却并不信，但寇希的表现又让他不得不信。寇希的表现超出了普通孩童的极限。

    多年来，惠仁云游四海，也算见多识广。有的孩童三岁不语，一鸣惊人；有的孩童一朝开窍文思泉涌；有的孩童更是生而知之。但这些也仅仅只是在某一个方面，比如秦炎生对于算学的领悟，比如李非对于圣贤的认知。

    寇希则不一样，算学、茶道、天文、地理似乎都有很深的理解，除了诗词歌赋差强人意之外，也许并不差，惠仁很快怀疑自己的这个判断，寇希在诗词方面也许只是藏拙。

    人生不过百年，寇希不过七岁。

    “庄周梦蝶，一梦千年！”惠仁喃喃自语，“世间难道真有黄粱一梦？”

    “师父，我走了？”寇希收拾好碗筷，向惠仁道别。

    “收起你的小心思，为师和你父亲都知道你有些特殊际遇，但聪明才智当用在正道，切莫再耍小聪明。”就在寇希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惠仁冷冷地说道。

    惠仁的话让寇希冷汗直冒，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碗筷。

    这些天，寇希一直以为是自己那半阙词引来惠仁的刁难，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惠仁这些天应该是在不停地试探他，为何要试探他？自然是因为他这些日子为了逃避惠仁的刁难而展现出来的知识。

    虽然寇希已经非常谨慎，试图通过引经据典来引证自己所说的知识，但这些认知还是太超前了，起码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来说太过超前，任何一名有理性思考的成年人都会怀疑，何况寇准和惠仁？

    他不知道惠仁在试探什么，也不知道寇准为何将他送到此处。但寇希的行为必定是超出了常规太多，瘦金体、茶道、诗词、以及鸡精，这些必然会引来诸多的后果，寇希曾掂量过，但依然还是觉得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寇希定立在禅房门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也无须担心，不管你有何际遇，师父始终是你师父！”惠仁和尚看到定在门口的寇希，心中一软，柔声说道：“师父这些天确实有试探你的意思，其实不过是在找寻你的潜力边界，看该如何才能教导你成才，你有过人的天赋，也有神奇的际遇。但为师希望你走正道，而不是耍小聪明去化解一些困境，少年郎当立鸿鹄志，为家也为国！”

    哐当！

    寇希手中的面碗掉落在地，惠仁的话让他紧绷的神经突然间断裂。

    他想起了穿越前，李老跟他说过的话，“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理想，为家也为国！”如果说前世还有什么人让他眷念，也许就是一直资助他的李老，一位即将离世的老人，一位将他视为传承者的长辈。

    李建国的嘱托和惠仁的感慨跨越千年，却一脉相承，两人都是他敬佩的长辈，这让寇希恍如隔世，分不清哪个是梦幻哪个是真实。

    他不是七岁孩童，却要以七岁孩童之躯生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也许他有千年的知识作为立足之本，但亲情和友情才是人活着的动力。

    他对于宋氏有着天然的好感，这也许有希哥儿的因素。而对于天宁寺学堂里的一群孤儿，他却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他渴望融入这里，他也希望能够帮助他们。

    以鸡精的诱惑来对付惠仁确实有些下作，以欲望对抗欲望本就是不道德的行为，看得出惠仁对他的行为有些失望。

    惠仁的失望恰恰让寇希觉得自己的渴望是正确的，他希望弥补上一世的遗憾，李老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不愿意和子女说话，却忍着病痛要自己陪他逛一下公园，说一说工作日常，说几句长辈的教导，却因为穿越，使得他不能送李老最后一程，他有一种逃避的愧疚感。

    而惠仁也是一名令人尊敬的老者，不仅仅是这些天拖着肥胖的身躯严厉地对他进行各种折磨。

    寇希来天宁寺学堂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却从狄青和那帮孩子们的口中知道了惠仁的一些事情。

    这些年，东京日益繁华，勾栏画舫里灯红酒绿，官员的公文里祥瑞漫天，但在一片繁荣的阴影里，实际情况却是恶霸横行乡里，匪患肆虐江湖。

    惠仁这些年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大部分是惠仁在路见不平时解救下来的。据狄青所说，东方启和秦炎生他们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其他的孩子都被惠仁安置在各地的寺院里，由惠仁的大徒弟负责照料。

    一个老和尚收留几个孤儿也许只是慈悲为怀，尽绵薄之力。但如果是几十个，甚至上百呢？关键是惠仁还承诺他们有饭吃有书读，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又是怎样的一种悲悯？

    而惠仁最后的那句话显然也不是随口一说，关心与否寇希其实是可以感受得到的，尤其是看到寇希耍小聪明时的失望和生气，这种表情和眼神他在李老身上也见到过，那是他在一次考试时作弊，被班主任老师告诉给李老的时候，李老的训斥和失望的眼神和惠仁刚才看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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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希不管地上破碎的面碗，转过身来，面朝惠仁，双膝缓缓跪地，朝着惠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师父，您放心，徒儿定然不负师父的期望。”这一次，他是真心拜师，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师父。

    “嗯……”惠仁没有想到寇希会转身做出这番动作，但他也是老于世故的人，知道必定是什么触动了寇希的心灵。

    “起来吧，下次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师父说，不要把聪明才智放在试探人心上面，这样最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谨遵师父教诲！”寇希跪在地上，认真的点头。

    “好了，以后等我死了再跪！”惠仁被寇希的样子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你做的面条味道很不错，师父我没猜错的话必定是放了什么调料吧？”惠仁和尚终究还是个吃货。

    “是的，师父，徒儿把它叫做鸡精！”寇希连忙起身，献宝似的说道，全然没了最初想把鸡精当钓鱼工具的心思。

    “哦？鸡精？难改如此美味，鸡的精华所在，难怪！难怪！”惠仁听到寇希如此说，一副恍如大悟的样子。

    “师父，徒儿虽然将其叫作鸡精，其实鸡肉在其中的比例并不大！”

    “此中有何蹊跷？”惠仁不觉好奇。

    “其实制作鸡精并不难，只需……”寇希将鸡精的制作过程简要地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鸡精当真是个好东西！只可惜普通人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会舍得杀鸡！”惠仁和尚其实还是有颗济世救民之心，希望这种好调料能够普及。

    “师父，徒儿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寇希做出鸡精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吸引惠仁的味蕾。

    “你且说来听听？”小徒弟总是能带来诸多的惊奇，惠仁还是很愿意听听寇希的想法的。

    “现在的鸡精普通人家自然是吃不起的，但我们可以将鸡精卖与权贵，然后将赚的钱用来接济生活困难的百姓，这也是鸡精的另一种吃法！”

    寇希从狄青那里得知自己的师父为了资助那些孤儿，经常出去“化缘”。和尚化缘如果不是为了佛祖镀金身，哪里能化到多少银子，惠仁只得将化缘对象对准了那些恶贯满盈的恶霸或悍匪。

    但三年前惠仁身负重伤，差点身亡，现在已经很少再去化缘，若不是大师兄一直苦苦支撑，那些孤儿们可能早就开始挨饿了。

    “唔……！主意倒是不错，你的大师兄马上便要回来，等他回来便可让他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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