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已从少女时期就固执的认为，人这一生有且只有一次恋爱，以及唯一的爱人。任何爱情都应该是至死不渝的，是没有第二种选择的。

    她跟隋杨年少爱恋，直至结婚生子，一路磕磕绊绊但苏可已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隋杨分开。直到隋杨向她提出，希望一家人能移民国外。她知道自从有了孩子后，隋杨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在做准备，但自己始终无法接受。那时候，她的事业刚刚起步，她的项目都在筹备，她不想就这样放弃。吵吵闹闹好几年，最终两人选择了离婚。

    离婚当天，她闹着隋杨去把纹身洗了。

    隋杨看她的眼神严肃冰冷，“苏可已，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隋杨带着孩子走了，远渡重洋。

    那段时间，她天天哭。

    有一次，把万万哭急了，指着她的鼻子骂。

    万万：“苏可已，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离得婚？是人家抛弃的你吗？你是抛弃的隋杨啊。”

    苏可已：“呜呜呜，可是，是他没有选择我，他选择了他自己。”

    万万：“你也没有选择他不是吗？”

    苏可已：“为什么啊，当人生轨迹发生分叉的时候，我们最终都只选择了自己。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就不能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

    苏可已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哭隋杨也哭自己，“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他走？”

    “我只是不能接受，他为什么没有选我啊。”

    苏可已哭的是，在爱情中人们最终都只选择了自己。她对隋杨的爱，也不过如此啊，始终抵不过她更爱自己。

    第二天，苏可已还昏昏沉沉睡着，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她拿过手机一看，是迟染。这个名字精准的在她刚醒的脆弱神经上反复蹦跶，苏可已直接按掉了。她此刻睡意全无，坐起来翻看手机里的微信信息。

    处理完一些工作信息后，瞥见迟染昨晚给她发的微信。

    小雪人：你回bj了？

    小雪人：我理解人物了，导演今天有夸我。

    小雪人：是行星也行，围着你转。不撞你。

    苏可已：

    唉，一大早就愁白头，迟染就像个小炸弹天天挂在苏可已心尖上。

    这时候，洛导发来一段现场录屏，还在语音里大加赞扬了一番。苏可已点开一看，是之前给迟染分析的那场戏。确实是值得夸一夸，看样子自己分析的点，迟染还是听进去了，少年隐忍而克制的爱，他诠释得很好。

    苏可已回剧组这天，万万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还哄她说是自己过几天过去探班陪她，言下之意是要去会会那只咬了她的狗。

    临了，万大美人千言万语只说了一句：“苏大傻，人生不是只有一次恋爱，你是可以再喜欢上其他人的。你想谈就谈，随便谈我永远站你。”

    苏大傻站在航站楼入口，差点没再哭一鼻子，最终她拎着万大美人胁迫她必须带走的大包小包被踹进了航站楼。

    没想到会是这两个人来接她，航班延误，落地已经快半夜了。

    苏可已一出来，就远远看见苏明漾和迟染两个杵在出口处。苏明漾看到她之后，还继续往她身后探望着，直到确定她是一个人，眼间隐隐闪过一丝失望。

    苏可已对这失望太熟悉了，一如既往的装作没看见。迟染已低头走到她跟前，接过了她手里的大包小包。

    苏可已拍拍苏明漾，“走吧。”

    直到上了车，苏明漾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迟染开着车，苏可已扭头去看缩在后面的苏明漾，他整个人陷在黑暗角落里，一闪而过的路灯光中，苏可已也看不太清他是个啥表情。

    唉，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抚慰一下这崽。

    苏可已：“原本是说好万万要一起过来的，实在是被公司的事绊住了，等她处理完就过来。”

    见苏明漾依旧不吭声，苏可已把自己一直抱着的几袋东西一股脑都甩给了他。

    “万万给你的。”

    “就这么打发我吗？”苏明漾终于出声了。

    唉，造孽。苏可已心里又叹了口气。

    “富华斋的自来红、芸豆卷，桂顺斋的玫瑰糕，34的红丝绒，每一样都是你爱吃的，每一样都是万万亲自去买的。34在东城那家店因为疫情管控没开，就那点红丝绒是她一大早开车穿了半个bj去南城给你买的。这是谁家孩子需要这么花心思打发？”

    苏明漾没说话，紧紧拽着袋子，手指发白。

    撂下这话，苏可已没在搭理苏明漾，倒是迟染一路开车，目不斜视，稳得一逼。

    回到宾馆，车都还没停稳，苏明漾就推门下去了，拽着他那些宝贝点心，那背景就像一个明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又控制不住想要生气的别扭小孩。

    迟染熄了火，垂首坐着没动，苏可已也坐着。

    在这片狭窄的黑暗中时间静默，迟染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当他以为苏可已不会跟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一声缓慢的叹息声，他感觉黑暗中有什么轻轻裂开了。

    苏可已说，“下次别这样了。”

    “嗯。”

    是什么魔法，迟染在这时候选择乖乖听话。

    接下来是相安无事的剧组日常，每日除了拍戏就是拍戏。

    自从苏可已跑过一次，迟染没再敢逼她。她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算偶有两人独处的时候，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就保持沉默。沉默和沉默是不一样的，苏可已心里都很清楚，有些东西一旦破了壳，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天苏可已在片场正和导演对着进度，圣与慌慌张张过来说，苏明漾的门怎么都敲不开，打电话也不接，现场都等着他一个。

    苏可已心里一沉，昨天晚上苏明漾和万万大吵一架，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料到，苏明漾会因此翘班影响拍摄进度。她现场跟导演商量了一下，先改拍别的场次，把苏明漾的戏改到明天。

    苏可已回到剧组宾馆，刚出电梯就看到，迟染正站在苏明漾房门前。

    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苏可已暗自揣测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去。

    “还在里面？”苏可已问。

    “嗯，他中饭都没吃。”

    迟染今天没戏，刚刚被圣与叫来，让他看着苏明漾。

    苏可已看了一眼迟染手里拎着的盒饭，“我知道了。”

    她看着眼前那扇紧闭的门，都能感受到里面快要溢出来的怨念，她连门都没敲，直接说：

    “苏明漾，开门！”

    很好，没回应。苏可已再次开口，口气严厉了一些，连音量都提高了。

    苏可已：“你现在长脾气了是吧？！我数到3，你再不开门，我就叫人把这门给卸了！”

    迟染：“”

    迟染杵在一旁，没吭声，只听苏可已开始倒计时。

    “3！2！”

    还没数到1，门就开了。

    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屋子里拉着窗帘，暗沉寂静。

    苏可已走了进去，反手就把门甩上了，留下一句。

    “你别进来！”

    屋里几乎没什么光线，倒是烟味呛人，苏可已皱起了眉头，大步到床边一把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

    再回头才看到，苏明漾就那么直挺挺躺在床上，睁着他那双大眼睛。只不过此时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得出这是一夜没睡。唉，还有点红这是哭过了？苏可已刚到嘴边想要训他的话，只好又咽了下去。她捡起被摔在墙边的手机，屏幕已经碎成了渣。

    “不会抽烟就不要抽，学这些个不好的干什么。”

    苏可已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些。

    “你们都一样，都希望我是一个只会听话只会演戏的傻子。”

    苏明漾嗓子有些暗哑，还压抑着某些强烈的情绪，“可是，傻子也有心啊。”

    苏可已本就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场面，再加上这涉及到万万，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安慰苏明漾，只好弯腰摸摸他的头。

    这一摸，苏明漾强忍的委屈顿时喷涌而出，他撇过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苏可已：“你和万万的事，我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她她不是你想的这样。你不要太着急。”

    苏明漾闷在枕头里：“第三次了，已经是第三次了。她来看看我就这么难了，她明明答应过我的。”

    苏可已终于知道苏明漾这是卡在哪了，在开机前万万就答应苏明漾会来探班会来看他，要他好好工作好好演戏。只是万万手里的工作，让她一延再延，这拍摄都快过半了，她一次都没有来过。

    “为什么我永远都要排在她的工作后面？！为什么言而无信？！”

    苏可已看着苏明漾就像一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孩，胡乱捶着枕头。

    “这是你一开始就知道的不是吗？”苏可已声音有点冷。

    苏明漾身形一颤，扭头看向苏可已。他苏姐眼神淡漠，轻轻松松就戳中了他心里最薄弱的那个地方。

    苏可已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这小崽因自己的一句话话而瞬间惊恐的眼神，心里又一下软了下来。她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

    “你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你俩职业属性特殊，所在行业特殊，谈感情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这才到哪儿，像你现在纠结的问题对于你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未来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你连这都过不去，那趁早算了吧。”

    苏可已用最轻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现实，然后递过去一杯水。

    “喝吧，你嗓子都哑了。明天还演戏呢。”

    苏明漾：“”

    苏可已的话对于苏明漾来说简直是一道晴空霹雳，把他霹的明明白白。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脸憋得红红的，接过苏可已递过来的水。

    苏明漾：“我我只是撒个娇不行吗？”

    苏可已：“”

    “拍戏很累的。”苏明漾补充道。

    苏可已这边在给他收拾屋子，正捡着地上被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回头看到那小崽认怂的狗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可已：“都是我的错，今天给你放假，明天再开工。”

    苏明漾也是羞愧难当，跳起来帮着苏可已一起收拾残局。

    苏可已这时才走到门口，开了门。

    迟染还站在门外，苏可已拿过他手里的盒饭放到了桌上。

    苏可已：“你先垫一点，饿久了对胃不好，一会我让他们给你加餐。”

    苏明漾这会知道不好意思了：“谢谢苏姐”

    “不着急谢。道歉会吧？不用我教吧？”

    苏可已的话另有所指，苏明漾秒懂。

    苏明漾：“会太会了”

    苏可已再看一眼他，就知道今天这事就算过了。

    她离开的时候，顺便带走了迟染。

    本来想去会议室，刚到门口突然意识到这是个不祥之地，她只好转个弯，拐进了一侧的楼梯间。楼梯间阴暗闭塞，倒是很适合交谈某些秘密。

    “你刚才在门口都听到了多少？”苏可已开门见山。

    迟染：“听到的不多，隔着门呢。”

    苏可已听他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毕竟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年轻艺人来说任何一条花边新闻都能毁了他。

    迟染：“不过，他和万姐的事我都知道。”

    苏可已：“？”

    迟染老实交代，“他自己说的。”

    苏可已：“”

    有那么一瞬间，苏可已很想回到那个房间，把苏明漾掐死算了。

    迟染：“我不会说出去的，这点数我还是有的。”

    苏可已捏了捏眉间，她开始焦虑那个傻子还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他应该只跟我说过，可能是觉得我跟他一样同命相连所以，之前他老缠着你，要做你的干弟弟，也是因为这件事吧。”迟染很聪明，苏可已也没细说，他就基本上明白了。

    公司当年签约新人，那时候苏明漾才大一，万万在一众新人中一眼就相中了苏明漾。苏明漾又何尝不是，他对万万一见钟情，愿意因为万万跟公司一签就签十年。签约条款苛刻，甚至包括签约期不能恋爱的条款。苏明漾是个不管不顾的性格，表面上风平浪静的，私下追万万追的紧。万万每次都推说等十年约期结束了再谈，苏明漾却时刻纠结着，既日日盼着这约早点结束，又担心这约一结束万万会抛弃他。所以就有了曲线救国这招，死缠着要给苏可已做干弟弟。他知道苏可已跟万万是多年的闺蜜好友，如果自己成了闺蜜的干弟弟，万万多少不会那么绝情吧。

    “你说他是不是傻？”

    苏可已不知是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这傻小子。

    迟染：“不傻，挺有勇气的。那万姐怎么想？她有喜欢他吗？”

    苏可已：“就他俩这事，我但凡再敢多说一个字，明天就要横尸街头了。”

    迟染没再说话，狭小的空间内空气禁锢，苏可已在低头想着什么，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帮个忙再咬我一下。”

    危险的想法啊，还没太仔细考量便脱口而出。

    苏可已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说了什么虎狼之词，肯定是这个地方空气不流通，大脑缺氧了！她连忙向被惊到的迟染解释，“啊，你你别听我瞎说，我我那是气糊涂了才说的混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在某些时刻，行动总是比语言要快。

    苏可已结结巴巴着解释还没说完，脖子一凉，两片微凉柔软的嘴唇已经贴了过来。

    苏可已僵直站着，不太敢动。

    迟染挨着她很近，一只手轻轻扶着她有些后仰的脖颈，颈间传来一点点轻微的刺痛感，在提醒她什么叫祸从口出。

    时间是停滞了吗？这是不是有点太久了苏可已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成煮熟的虾子，关键是她一直僵着身体，腰都有些挺不住。

    “好好了吗？”苏可已艰难着开口提醒了一下。

    迟染恍若被惊醒，飞快离开了苏可已的脖子，脸颊竟也是红透了的。

    唉，木已成舟别浪费了。

    苏可已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脖子卡卡几张自拍，然后挑了张草莓印明显的，飞速发给了万万。紧接着，在微信里敲了一句，又被咬了，求助，还附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符号。

    几乎是秒回，我明天来。

    苏可已：

    苏可已心想苏明漾啊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了，此刻眼前还有个“麻烦”要应对。

    迟染是全程目睹了苏可已这一段行云水流般的操作，然后这位不要脸的姐姐大言不惭地对他说，“刚才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说完，跑了。

    迟染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工具人，真是欺负人啊。

    良久，他抿抿嘴扬起了一丝笑容。刚才苏可已心跳那么快，会是心动吗？感觉也并不是完全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