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组表演下来,苏可已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本来已有心理准备,这批小孩大多是新人,指望不上能有多少的表演经验;但没经验,各家公司就不能请表演老师教教嘛。现场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还有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苏可已真是太难了。
相反,那搭戏的小孩,一口气搭了6组。一开始还比较紧张,但渐渐台词越说越顺,表演也越来越自然,倒算是老天爷备了个安慰奖吧。苏可已捏了捏眉间。
演员副导演看苏可已脸色不佳,上前宽慰说,“苏姐,还有一组,这组都是中戏毕业的,我看有戏。”
“最好有戏。项目马上要开机了,看看你都给我找了些”
苏可已张了嘴又闭上了,现实情况她心知肚明。这个项目是自家公司用来捧新人的,男一女一女二都是公司签约的艺人,轮到其他演员这里的经费几乎少的可怜,选角团队也只能在矮矬子堆里挑高个。唉唉唉。
连叹三声,苏可已觉得自己今天的叹气指标已经超标了。
手下资料一滑,掉了些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正好看到一张单薄的履历。迟染?是这个小孩了。履历很简单,不像是经纪公司做的,更像是上班求职的那种格式。就一张a4纸,夹在一堆资料里,怪不得看不着。
迟染,籍贯宁海,二十四岁。初中高中均是宁海高级中学。这孩子是自己老乡,还是学弟。但大学那栏却空着,工作经验空白,表演经验也是空白。这是没考上艺校,但还一片赤忱要投奔演艺事业吗?苏可已有片刻的迟疑,但很快回神把迟染的履历收回了之前的资料里。
好在中戏毕业的这一组,果然不负众望,好歹是受过表演训练的。演技上虽然都还稚嫩,但靠着青春的颜值还是能看。把孩子们都放了。苏可已和圣与在人员表格上圈圈画画,画画圈圈,最后好不容易选出了六个,让演员副导演去通知了明天复试。
雪还在下。
苏可已在门口放空了一会,才接到司机师傅的电话。
“喂?去园区门口等?行。嗯,不着急,师傅您慢点开。”
挂了电话,苏可已缩着脖子踩着雪往园区门口走。今天走的急,记得了帽子却忘了围巾。
远远看见雪里站了个人,一身黑色羽绒服,背着个大书包。头微微仰着,就那么站着,貌似在看天。
苏可已快走了几步,快经过时,听见一声闷闷的“姐”。
苏可已回头,那小孩正看着她,但这帽子口罩的也认不出是谁。见苏可已一脸困惑,小孩抬手拉下了口罩,咧嘴一笑。哦,苏可已认出来了,是刚才给大家搭戏的那个小孩。
“怎么了?还不回家?”
“嗯,我今天第一天到bj,不知道要去哪?”小孩双手插兜,语气寻常得就像在跟苏可已讨论今天这雪什么时候停。
苏可已有点被惊到了,“什么叫不知道要去哪?你经纪公司没安排吗?”
“我没经纪公司。”
他这一说,苏可已倒是想起来,他那份履历上确实是没有写经纪公司。
“那你也不能就在这儿站着呀?”小孩的鼻尖被冻得有些红。
“姐姐,你知道附近有什么酒店吗?我一直没打到车,如果近的话,我走着去。”
“你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去。”
这园区就在苏可已家附近,这片她都熟。只是她没想到,这么个小孩在这么冷的雪天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怪惨的。她能帮就帮一下吧。
苏可已带着小孩上了她叫的车,又在打车软件里改了个地址。
离这不远,是一家新装修的连锁酒店,应该比较干净。
苏可已坐在副驾,后座传来微信信息的提示音。很快,演员副导演的大嗓门在车厢内响起。
“你今儿过了啊,明儿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别迟到。”
坐在后座的小孩一如既往的镇定,安安静静听完了语音,又手敲着回了一条。
一路上也并没有跟苏可已胡乱搭话。
到了酒店,准确的说都还没到前台,就被门口的安保人员拦了下来。现在特殊时期,住宿都需要出示健康码和行程码,这倒霉孩子的行程码竟然带星。行程码带星能不能住酒店,其实要看当地的防疫政策,但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斩钉截铁回复,住不了。别说是这家,整个bj的酒店都住不了。
苏可已不死心,给附近的其他酒店打了问询电话,统一回复,住不了。
此时此刻,她悲凉得站在酒店门口望天,果然是糟心的一天。
还有这该死的圣与不接电话是怎么回事。她原指望着他能过来把人带走,好歹都是男孩。但微信也发了,电话连呼几个,那边愣是毫无回音。唉,她总不能带回家吧。
就在苏可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迟染递过来了他的手机。
苏可已:“?”
迟染:“我哥的电话。”
苏可已:“你哥的电话?”
她一头懵逼得接过了电话,“喂?”
“苏可已?”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传来。
“是。请问你是?”
“我是迟晓峰啊。”
“谁?”一时之间,苏可已脑子真是快浆上了。
“迟晓峰,你高中同学,要不要这么绝情,虽然咱们好多年没见,也不至于把我忘得这么干净吧。”
“迟晓峰迟晓峰。”苏可已咂摸了两遍,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当年跟咱们班花谈恋爱,还被全校点名批评了对吧?”
“哈哈哈哈,你能不能记得点好。迟染第一次去bj,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呗。”
“迟染?”苏可已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孩,“你弟?”
“倒不是亲弟,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他这次一个人跑去bj,听说正好是你的项目,得麻烦你了。”
“啊不麻烦。”苏可已回应这句的时候多少有点咬牙切齿。
“有你这句我就放心了。对了,你也别嫌麻烦,平时多在同学群里跟我们互动互动,每次我们聊得热火朝天,你一句话都没有。”
“嗯嗯,好的。”
“该加的老同学微信你都加上,下回同学会跑不了你的。”
“好了,知道了,我挂了。”
苏可已挂掉电话,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主意。那个高中群她确实是在的,但也确实是一句话都没说过,除了高中时期的死党,也没主动加过其他人。她人在bj,一年也回去不了几次。每次回去也只跟自己的死党厮混在一起,其他同学很少联系。想想曾经十几岁的青春时光,再见面都是走了样变了形的中年模样,还不如不见。刚才电话里的迟晓峰自从高中毕业,就再没见过,这都得有十几年了吧。苏可已刚才在大脑中飞速提溜出来的印象,还是迟晓峰高中时期少年的模样啊。只是关系一旦断了,就没什么温度了,模样也日渐模糊了。
苏可已把电话还给迟染。
“你是迟晓峰的弟弟,怎么不早说。”
“嗯”迟染沉默半天,“我是想试试自己的能力,靠关系不太好。”
小孩憋半天,憋出了句这个。就这?!苏可已翻了个白眼。
哈,这要是让人知道你今天睡在我家,那真是坐实了关系户。唉。
苏可已叹了口气,这口气清晰可见,在雪中凝成一缕白雾。这是今天第几次了?大师跟她说过,不要总是叹气,会把好运轰走的。
“走吧。”某人在命运面前决定摆烂。
“去哪?”迟染跟在后面。
“去我家,没办法,今天先去我那将就一下,明天再给你找住的地方。”
苏可已走在前面,迟染跟在后面。
但凡苏可已此时回个头,她都能瞧见迟染眼里不同寻常的笑意。
ps迟晓峰高中时期,踩坏过我一个铅笔盒,扯断过我两根头绳,还在我校服上写过字。你觉得,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吗?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