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凛夜回到家,刚进院门,便看到他的房间里亮着灯,一个陌生的人影静静地坐在里面,他推门而入,望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猜道:“幽州来的吧?”
特使起身,介绍道:“大护法慧眼,在下正是荣王的门客。”
苏凛夜没好气道:“你们这个荣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以为这次换个不同的人,来说不同的话,这结局就能不同了吗?灭门之恨,削肉剔骨也难消万分之一。”苏凛夜顿了顿,“回去告诉荣王,这笔账,我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还。”
“殿下能毁了赤魂宗,也能重建赤魂宗,如果殿下还大护法一个没有污名的赤魂宗,那这个灭门之恨又怎么说呢?”特使承诺他道,“赤魂宗是一时覆灭还是永远覆灭,全在大护法的一念之间,如果大护法愿意,殿下一定力保大护法当新一任赤魂宗宗主。”
“不必了。”苏凛夜一口回绝,“我们赤魂宗自己有宗主,不劳荣王费心,说完了,请回吧。”
“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宗主当年武功盖世,不也自有命数吗?”特使话里有话,暗有所指“大护法当日没和慕浅一起陪楚琬琰劫法场,真是明智之举啊!”
苏凛夜震惊:“劫法场?”
特使冷笑一声嘲讽道:“毕竟此事九死一生,一旦被捕,再也没有第二个丞相为他们偷天换日,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他们二人现在如何?”苏凛夜紧张地问。
特使告诉他:“承蒙王妃善心,侥幸逃脱,在下眼看他们用情至深,纵然逃脱了也是好事。”
苏凛夜这才松了一口气,表面平静的让人察觉不出,下逐客令道:“请回吧。”
“看来大护法真的要当隐世了。”特使眼看说不动他,便刻意透露道,“不过这样也好,心中没了旧爱,哪怕旧爱即将赴死,也不会伤心了。”
“什么意思?”苏凛夜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特使没有回答,只道:“殿下惜才,愿与大护法共谋大业。”
苏凛夜呕吼道:“我问你什么意思!”
特使仍然没有回答他,转身走了出去。苏凛夜焦心不已:“浅浅……”
清晨,慕浅睁开眼睛,便看到荼靡坐在自己的床前,轻叫了一声:“荼靡姐姐!”
“你醒了?”荼靡侧首望着她。
慕浅缓缓起身,环顾了一下整间屋子,问道:“煜哥哥他人呢?”
“他呀?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赶早。”荼靡扶着她,轻声问,“浅浅,荼靡姐姐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宜走动,为何特地从忘忧谷赶来此地?”
慕浅低下头,忽然伤感道:“我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我不想留在煜哥哥唯一能够容身的地方,我怕一旦我离开,他就会无法释怀,没日没夜都陷入痛苦之中。所以我便找了一个借口,让他带我出谷。”她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她,继续道,“荼靡姐姐,你放心,我会走的干干净净,就像是枝叶落入尘土一样,了无牵挂。”
“浅浅,你的这种心情,姐姐理解。”荼靡同时也了解楚琬琰,“但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楚小煜对你的思念都不会减少一丁点的。”
“我知道,如果两个相爱之人终究有一个要先离开的话,最痛苦的不是先走的那一个,而是留下来的那一个。”慕浅满脸愁容道,“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求,只希望煜哥哥能够找到一个可以代替我的人,这世间有很多很好的姑娘,他没有必要为了我孤守一生。”她抬起头,恳求道,“荼靡姐姐,你和思淼大哥是煜哥哥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理解他的人,所以我求求你,帮我好好劝劝他,我走以后让他不要太难过,如果可以的话,帮他找一个可心之人,忘了我。”
“我的傻妹妹。”荼靡温柔地抚摸着她额前的碎发,劝说着,“这是他自己要面对的问题,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慕浅忍不住落下了两行眼泪,见楚琬琰推门进来,她立刻抬手擦去眼泪,荼靡闻声望去,看到楚琬琰手捧着一束鲜花向她们走来,打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替我妹妹择花去了。”
楚琬琰把花插进慕浅床头的花瓶里,慕浅望着开的娇艳欲滴的花朵,欣然地笑着:“煜哥哥,这花真好看。”
楚琬琰走到床边坐下,温柔地望着她道:“浅浅今日觉得身体如何?”
“荼靡姐姐的青云小筑真是个好地方,我一来就感觉好多了。”慕浅微笑着,语气轻松了许多。
楚琬琰轻应道:“那我就在这里陪你。”
清晨,承安推开禁足楚琬瑶的房门,看到她趴在桌上脸色苍白,嘴角有血迹,桌上还放着一个空了的碗,顿时怔在了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来,像游魂般走到她身边,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过,崩溃道:“瑶儿!你为什么想不开!瑶儿……”他低首时,目光落在楚琬瑶怀中一件孩子的衣服上,大叫着:“来人!”
侍女慌忙走进来,跪在地上惊叫道:“王妃!”
承安一把抓过她,怒吼道:“告诉本王!王妃是不是已经有了身孕?”
“是……”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王妃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承安崩溃大吼道:“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侍女小心回答:“是王妃娘娘不让奴婢说的。”
“一个奴仆,连自己的主子都照顾不好,还有什么资格活着!”承安大发雷霆,他紧紧地攥着孩子的衣服,怒声发誓:“本王要用楚琬琰的命,为我们的孩子偿命!”
青云小筑的密室内,荼靡正埋在一堆陈年旧账中,楚琬琰走进去,荼靡回身望了一眼,问道:“浅浅妹妹呢?”
“她在休息,最近她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楚琬琰见她翻箱倒柜,问道,“你在做什么?”
“扔掉没用的东西。”荼靡说完随手扔掉了一叠纸。
楚琬琰侧首看了一眼她扔掉的一叠纸,问道:“你是怎么区分有用和没用的呢?”
“这么多消息需要及时更替,若是过了十年还是没有人打探的消息,那就是没用的消息了。”说完,荼靡继续扔掉一叠又一叠纸。
楚琬琰又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十年之前的消息就不会有人购买?”
“年头太久的消息,也许会有人来买,但是机会太渺茫了。”荼靡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这里是买卖消息的没错,可是我也存不了这么多啊!”
楚琬琰低头浅笑着,夸赞道:“荼靡果然是个生意人。”
荼靡轻笑道:“生意人当然要精打细算。”
这时,楚琬琰低头目光落到一张纸上,他伸手拿起,细看道:“天心教?”
“怎么了?”荼靡抬眸问。
楚琬琰突然有了兴趣:“可否把所有天心教的消息全部拿出来?”
“好,你等等。”荼靡应声,转过身去翻找消息。
夜晚的碧霞山庄,一片寂静,南栀坐在正厅里翻看账本,程盈盈向她走过来,问道:“小栀!你在干什么呢?”
南栀侧首看向她道:“我在看上个月的账目,我想帮爹分担一些庄里的事。”
“小栀真是长大了。”程盈盈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些日子以来,她为情所伤,都是南栀在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心中甚慰“师父现在已经好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师父的照顾。”
南栀看着她,欣喜地笑着:“只要师父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小栀就知足了。”
程盈盈收起笑容,忽然神情严肃的告诉她:“小栀,师父这次来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南栀皱眉,问道,“你要离开山庄吗?为什么?”
程盈盈长叹了一声,心生感慨道:“当年,师父是受温明的蛊惑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温明死后我才发现这个江湖已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所以师父决定,遣散天心教,离开中原武林。”
“师父是要离开我了吗?”南栀的神情一下子落寞了下来。
“师父也舍不得离开你。”程盈盈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欣慰,“可是我知道小栀已经长大了,已经能为你爹分忧,可以独当一面了。”
既然是她的意愿,南栀只好成全她,只是不舍道:“那你要经常回来看我。”
“当然了。”程盈盈答应她,“每年你生辰的时候,师父都会回来看你的。对了,师父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说完,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交给她。
南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暗紫色发着微光的石头,诧异道:“这是天灵石?”
程盈盈点点头,叮嘱她道:“师父已经打算遣散天心教,所以这块天灵石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师父相信你一定会将它妥善保管的。”
“放心吧师父。”南栀盖上木盒,定不负她所托。
楚琬琰在密室里查找资料,一直看到深夜,低眉间,目光落在了一行文字上,突然惊呼:“浅浅或许有救了!”
“你说什么?”荼靡惊诧道。
“天心教也许有治疗玄色功法的方法。”楚琬琰惊叫道,“荼靡你看,这上面写到天心教的创始人,原是一位来自外邦的掌教,可他的母亲是一位中原人士,所以他对自己的血缘一直耿耿于怀,他便偷走了一块天灵石将其带入中原创立了天心教。他的功法奇特,其武功路数也与中原大相径庭,所以他很快便在江湖上创出了名声。”
荼靡细看之下,皱眉问道:“但是这和浅浅的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琬琰推测道:“天心教的创始人是来自于外邦,打伤浅浅的玄衣武士也来自于外邦,而且他们的武功都是出自天心教的秘传功法,所以我认为那些玄衣武士很可能就是天心教的人。”
“就算我们现在知道了玄色功法的来历,可是我们该如何治疗呢?”荼靡还是想不明白。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天心教的创始人偷走了一块天灵石吗?这块天灵石是来自外邦的圣物,被天心教的创始人带到中原之后,由历代天心教教主掌管。”楚琬琰突然心生一计。
荼靡往下猜测:“你是说……”
“程盈盈!”楚琬琰突然想到,“你看,上面还写到这天灵石经常用于天心教的人疗伤,只可惜天灵石极其稀少,百年来已经所剩无几。”
荼靡觉得此计可行,立刻说道:“如果天灵石真的可以治疗玄色功法的伤,那你应该立刻动身去碧霞山庄,据说程盈盈现在还在那。”
“没错。”楚琬琰正是这么想的,只是顿时犹豫了一下。
荼靡看出他心里所想,宽慰道:“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可以替你去。”
楚琬琰摇头,决定道:“不,我要自己去。”
荣王府,承安书房内,他拿着楚琬瑶留下的孩子的衣物暗自落泪,忽闻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立刻擦去眼泪,转过身去,望着刚回来的特使,冷声问道:“先生可见过苏凛夜了?结果如何?”
特使回禀道:“依在下所见,苏凛夜绝不是个贪图权势的人,赤魂宗宗主之位在他心里绝对不及慕浅重要,所以属下将慕浅临死的事相告,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做了。”
“先生的意思是苏凛夜可能为了慕浅向本王低头?”承安的语气瞬间柔和了许多。
特使分析道:“我也是想赌一把,若他真的来了,就可以证明我们找到了苏凛夜的软肋,慕浅便是控制苏凛夜的筹码。”
“好。”承安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本王就看看,先生是否能赌赢此局?”
夜更深了,楚琬琰走回慕浅房间,望着她熟睡的面容,心中抱有一丝信念,对她说:“浅浅,我终于找到可以救你的办法了,等我回来。”
他转身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荼靡站在廊前,满脸忧虑道:“你有把握说服程盈盈把天灵石借给你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不借该怎么办?”
楚琬琰坚定道:“我没有想过,因为我一定会把天灵石带回来。”他顿了顿,请求道,“荼靡,我走这几天,可否帮我一个忙?我答应过浅浅,每天都会摘一朵花放在她的枕边,我不想食言。这个忙,你可以帮我吗?”
荼靡点头应答:“放心吧,交给我了。”
第二天午后,南栀在院子里绣花,顾修寒正要出门,路过便走上前去看看她,望着她绣布上的图案,思索道:“这牡丹高贵雅致,但好像少了些什么。”
南栀侧首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顾修寒笑道:“我刚好要出去办点事情,正好来问问你需不需要什么东西,等下带给你。”
“用的东西倒是没有。”南栀想了一下说,“你帮我带些吃的回来呗!”
“好啊!”顾修寒猜道,“是不是西街的蜜饯?”
“你怎么知道?”南栀欣喜道。
顾修寒扬起嘴角,一副宠溺的眼神:“未卜先知。”
“对了师兄,你刚才说我这朵牡丹少了些什么啊?”南栀一门心思放在她的绣品上,看了半天都觉得单调。
顾修寒看了一下,给她一个建议:“你看这牡丹开的娇艳欲滴,怎么能少了蝴蝶飞舞呢?”
“对啊,我可以再绣一只蝴蝶。”南栀听了立刻来了兴致,“等你晚上回来的时候,我都能绣好了。”
顾修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好,那我出门了,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