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小筑外,苏凛夜在门口站了很久,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无意间看到荼靡从门前经过,他便悄悄跟了进去。
荼靡刚出门为慕浅摘花回来,放在她床头的花瓶里,望着她熟睡的面容,轻声道:“浅浅,楚小煜已经去求药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带着解药回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可千万要等着他回来。”
荼靡的余光看见有人影一闪而过,苏凛夜躲在慕浅房外,远远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样子,心痛不已。
“苏凛夜大护法!”荼靡走出来,还是看到了他。
苏凛夜走了出去,二人站在廊前,荼靡告诉他道:“荣王实在是用心险恶,叶云洲前辈去求药不成,现在连王妃都被软禁了,看来荣王这一次是决心要置浅浅于死地了。大护法别太忧心,楚小煜已经去求解药,想必他很快就会回来。”
“你觉得楚琬琰能把解药带回来吗?”苏凛夜现在对楚琬琰充满了怀疑。
荼靡却坚定道:“我相信他一定会尽全力。”
“你信他,但我不信。”苏凛夜冷漠道,“我希望楚琬琰带给浅浅的是幸福,而不是带着她去送死。”
荼靡皱眉,极力解释:“这件事不是楚小煜的错。”
“那是我的错了。”苏凛夜反驳,冷笑了两声,愤怒道,“从小到大,我没有让浅浅在我眼前受过分毫的伤害,楚琬琰口口声声说爱她,就是这么保护她的?早知如此,我就算是绑,我也会把浅浅留在身边。”
“大护法!”荼靡提高了声调,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浅浅还有多久?”苏凛夜意识到刚才情绪太激动了,冷静下来,恳求她道,“拜托你照顾好浅浅,别跟她说我来过。”说完,他转身离开。
荼靡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祈祷:楚小煜,你可一定要带着解药回来啊!
楚琬琰连夜赶路,第二天一早便到了碧霞山庄,南渊在正厅接待他,让楚琬琰感到意外:“没想到,南庄主竟然愿意见我?”
南渊淡然一笑道:“既然都觉得我不会见你了,为何还要来?”
“因为我有非来不可的事。”楚琬琰神情严肃道。
南渊知道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当年之事,小栀已经跟我说明了,确实是我错怪了你。可事已至此,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南渊欣然接受。”
“南庄主多虑了。”楚琬琰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被误解,我也不会去管世人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既然我当年没有追究,今日也不会来问罪。庄主,您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还望我楚琬琰今日所求之事,您能不吝相帮。”
南栀坐在房间里刺绣,侍女前来禀报:“大小姐,楚公子来了。”
南栀听了,停下手里的绣活,平静地问道:“你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侍女摇摇头道:“不知道,他正在大殿跟庄主说话呢!我看到他就立刻来告诉您了。”南栀起身,走了出去。
正厅内,南渊在与他谈话,知道他的来意与当年之事无关,南渊道:“只要你不是来找小栀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楚琬琰再次解释:“南庄主不必多心,我从小只把南姑娘当作妹妹,不管有无当年之事,我与她之间都无任何感情。更何况,我早已心有所属了。”
“如此最好。”南渊叹息了一声,对他稍有些歉疚,“我知道小栀自小便对你有意,否则不会受程教主唆使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还希望你不要怪她。当年之事虽然是我错怪了你,可上次小栀也因为你取消了纳吉宴,在全江湖人面前失尽了颜面,我碧霞山庄和你之间的恩怨就此两清吧。”
“南庄主,你放心,我此番来碧霞山庄绝对不是想动摇南姑娘。”楚琬琰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程教主的。”
“你找她做什么?”南渊想不到他们能有什么交集。
楚琬琰实话实话道:“我知道程教主目前还在碧霞山庄,我想向她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南渊侧首问。
楚琬琰开口:“天灵石。”
南栀在门外听到,立刻走了进来,站在楚琬琰面前,平静地问:“你要借天灵石做什么?”
“小栀!”南渊皱眉,急道,“你来做什么?”
“天灵石是我天心教的圣物,有人要借,我自然要问清楚。”南栀一脸严肃地望着楚琬琰,语气冷漠道。
南渊劝道:“小栀,此事爹会处理,你先回房吧。”
“爹,既然楚公子是来借天心教的圣物,我又是天心教大弟子,这件事理应由女儿来处理。”南栀看向楚琬琰,明确地告诉他,“我师父早已不过问江湖之事,天灵石也已交由我保管,如果楚公子想借的话,就请跟我来吧。”说完,她走了出去。
楚琬琰毫不犹豫地起身跟她出去,走到廊前,见南栀停下了脚步,楚琬琰问道:“南姑娘,你真的愿意将天灵石借给我?”
南栀背对着他,方才见面时努力克制和隐藏的情绪一下子变得脆弱起来:“明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却还是期盼着你是为我而来的。”她缓了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有勇气转过身望着他,“你借天灵石做什么?”
楚琬琰直截了当道:“浅浅中了天心教的玄色功法,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只有天灵石可以救她。”
“你是说,浅浅中了玄色功法?”南栀听了惊诧不已。
楚琬琰忙问:“你知道此功法?”
“我听师父提起过,想要治疗玄色功法,必须将天灵石摧毁。”南栀有点舍不得,犹豫道,“天灵石可是我天心教的圣物,我答应过师父问好好保管的。”
“可是这是目前唯一可以救她的办法了,她恐怕已经撑不了几日了,你难道忍心看着她死吗?”楚琬琰心急如焚,语气里满是哀求,“这次就算我求你,求你了!”
“求我?你居然求我?”南栀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冷笑着问,“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楚琬琰吗?堂堂忘忧谷谷主,丞相之子也会低声下气的求人吗?”
楚琬琰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你肯将天灵石给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南栀想了想,神情严肃道:“好,我要你做两件事。”
“你说。”楚琬琰没有一丝犹豫。
南栀望着他,有些难以启齿地试探着说出口:“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楚琬琰愣神片刻,突然抱了上去,他紧紧地握着拳,没有丝毫触碰。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有呢?”
南栀怔在了原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虽然不带有一丝感情,即便如此,她也已经心满意足了。南栀也不知所措地抱了下他,靠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愿意……娶我吗?”
“我从来没有把你和浅浅进行过比较,你们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不同的。”楚琬琰深吸一口气,舒缓了一下情绪,为了慕浅,他愿意做任何事,“如果,我娶了你,可以让你救浅浅,我愿意。”
南栀突然冷笑了两声,眼泪从脸颊划过,她推开了他,从怀中拿出了天灵石,轻道:“自从师父把天灵石给了我,我便一刻都不曾离身,现在,拿去吧。”她把天灵石交到楚琬琰手里,对他仍有歉意,“如果浅浅有什么不测的话,你肯定会很难过,我不想看见你难过,我曾经亏欠了你,我现在把天灵石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谢谢你!”楚琬琰第一次对她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昙花一现般,惊艳且短暂。
望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南栀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她问自己,她真的那么爱他吗?似乎并不是,她爱的只是年少时对他的执念罢了。
晚上,顾修寒从山下回来,刚进门,一名弟子禀报:“师兄,今天楚公子来过。”
顾修寒问道:“他现在在哪?”
弟子回答:“早就走了。”
顾修寒忙跑去看南栀,看到她的桌案上放着白天绣的那副绣品,细看了一番,夸赞道:“小栀!这么快就绣好了?这朵牡丹花上围绕着蝴蝶就更好看了。”
而南栀则坐在一旁发呆,脸上仍有泪水划过的痕迹,她神情恍惚道:“师兄,你说,我把蝴蝶绣在牡丹花上是不是强人所难呢?也许它根本就不喜欢牡丹。”
顾修寒望着她,温柔道:“如果我是这只蝴蝶,能够围绕在牡丹花身边,我会觉得三生有幸。”
“今天楚琬琰来过。”南栀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我知道,门口的师弟告诉我了。”顾修寒见她这副模样,神情忽然落寞了,“你还放不下他吧?”
“我已经决定放下他了。”南栀看着他,告诉他一个真相,“其实,当年的事是我师父做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顾修寒知道后突然之间释怀了。
南栀低首,眼泪又掉了下来,感叹着:“自从他来了碧霞山庄,我便认定他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他今日来找我借天灵石救浅浅,我本想故意刁难他,我以为我这样做会很开心,很痛快。”她缓了缓,抬头望着顾修寒道,“师兄,我太傻了,真的太傻了,我以为我爱他爱了十年,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爱的根本不是他,不过是自己儿时的一个执念罢了。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很瞧不起我?你一定没想到我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我竟然为了得到楚琬琰可以丢掉自己的名节。”
顾修寒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安慰道:“小栀,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也不会瞧不起你,我只是担心你。你自小就认识了楚琬琰,我又何尝不是自小就认识了你呢?在我心里,你就像那朵牡丹花高贵又优雅,我一直拼了命地想去呵护她,我不想她伤心,不想她难过,我一直以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他望着她,恳求道,“小栀,我想做那只蝴蝶,想一直留在牡丹花的身边,守护你,照顾你,好不好?在我心里,我们的纳吉宴,从来都没有结束。”
南栀听了,心里满是感动,可她还是不确定道:“你就不怕我再毁一次婚吗?”
“怕!”顾修寒坚定地望着她,“但是我相信你做的每一个决定。”
南栀释怀,与他紧紧相拥,这一刻,她真的放下了一切过往。
青云小筑内,慕浅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荼靡坐在床边,轻叫着:“荼靡姐姐!”
“感觉怎么样?”荼靡见她醒了,欣喜不已。
“好多了。”慕浅移开目光,看到床头的花瓶里换上了新鲜的花,“谢谢你每天为我摘的花。”
“姐姐别的忙帮不上,但是摘朵花姐姐还是能帮的。”荼靡慢慢扶她起身,端起床头晾着的一碗粥,温柔道,“来,喝口粥。”
慕浅拉着她,请求道:“姐姐,你还是扶我起来去那边吧,我想趁我还能走动的时候,多起来走一走。”
“不行。”荼靡一口回绝,“你身体不允许。”
“不碍事。”慕浅坚持想起身。
“来,我扶你。”荼靡拿她没办法,只好扶着她慢慢下床,安慰她道,“估计没过多会,楚小煜就会回来了。”
慕浅站起身,刚走两步,便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一个重心不稳,昏了过去。
“浅浅!浅浅!”荼靡惊慌,忙将她扶住。
天刚蒙蒙亮,承安在书房里望着窗静坐了一夜,特使进来有事禀报,见他神情有些落寞,担忧道:“殿下,您怎么又在书房里过夜了?”
承安长舒了一口气,叹息了一声:“书房和卧房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间冰冷的屋子,大清早的先生过来找我,何事?”
特使扬起嘴角,一副计划得逞的样子:“苏凛夜也府外求见。”
承安诧异,抬眸望着他道:“看来先生是赌赢了?”
“殿下要去见他吗?”特使等待回话。
承安别过脸,吩咐道:“请先生代本王见过吧。”
特使走进正厅内,接待他:“大护法,殿下知道你来了,特意为你准备了上好的茶,最是静心。”
苏凛夜迫切道:“我要见荣王殿下。”
特使回绝道:“殿下有公务在身,大护法有什么事不妨先跟我说。”
“跟先生说?”苏凛夜冷声嘲讽道,“敢问现在的荣王府可是先生当家?”
特使惶恐:“大护法,千万别开这种玩笑。”
“既然不是,那就有劳先生请殿下出来吧。”苏凛夜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
“大护法想见殿下总要有个原因吧?”特使话里有话。
苏凛夜开门见山:“谈条件。”
特使又暗示道:“条件可以谈,不知道大护法拿什么当条件呢?”
苏凛夜将随身佩剑放在桌上,简洁明了:“一个人,一把剑。”
书房内,特使回禀,承安惊诧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特使点了点头道:“他确是这么说的,看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神色如何?”承安抬眸问。
特使回想了一下:“神情自若,看不出什么。”
“大护法都不急,本王急什么?”承安有意晾着他,“让火再烧烧,等他这层面具烧没了,本王再见也不迟。”
特使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人已入局,什么时候见,自然是殿下说了算。”
当晚,楚琬琰连夜赶回青云小筑,守在慕浅的床边,拿出南栀给他的天灵石。
荼靡喜出望外道:“天灵石?”
楚琬琰冷声道:“荼靡,我要替浅浅疗伤,恐怕要借你的院子一用。”
夜渐渐深了,承安扔在卧房内数着时辰,晾着苏凛夜。直到特使推门而入,提醒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承安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