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说的“守约”，让许嘉音很是在意。这又是她所获得的记忆之外的部分。
“算了，那些不提也罢。现在如你们所见，你们的同伴行动不便，不如留下来歇一阵？”黑先生闭上多余的眼睛，拿一条眼熟的白丝带缠上额头。
是无垢锦。
等那些视线彻底被隔绝以后，许嘉音觉得心底很是轻松了一些。
对于他的建议，几人都是认同的，除去卧床的陆江明，还有一个包浆的泥架子。现在离开，并不方便。更何况，外边还有那么些泥俑，看起来也不是多好相与的角色。
“既然几位决定留下来了，那么，”黑先生一拍手，眼角眉梢挑着满满的笑意，“几位把住宿费用交一交吧！”
“呃，住宿费？”这说法，许嘉音头一次听，在基地里，不提旁的，至少吃穿不愁。黑先生这要求，对于许嘉音来说，实在少见。
现在早没有同意流通的货币了，黑先生要求的费用必然不是寻常事物。
“你要什么？”淮姨抠泥壳子的手顿住，一掀眼皮子看着他问。
“别紧张。”黑先生神情无奈地说，“住宿的费用不高，只需要几位提供一壶液体就好。不拘是什么，只要最后能够装满这只壶。”他眯眼笑着，像一只狡诈的狐狸。
见她们暂时没有动作，他解释说：“几位也看到了我们城中的状况，太干了，城中的居民只好减少活动频率，降低水分流失的速度。”他回身继续捣鼓那些瓶瓶罐罐，“但是各位走到这里，也是见过了离人谷了，城中人，越来越少了。”
“离人谷？”许嘉音回忆来时的道路，只有吊桥下的那处沙土坑符合“谷”的形象。
“是呀，城中住民的安息之地，你们竟想到从那条路过来。”
在他们谈话间，许嘉期端着盛满了的水壶走来。
“好了。”
黑先生的右眼眼珠斜过去打量她一阵，才接过水壶。
“嗯，不错。”
“休息的地方在哪里？”淮姨拽起地上的骨架扛在肩上，准备离开。
但黑先生又笑起来，说：“不急，还没完呢，几位来的路上，闯进离人谷搅扰亡者清梦，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那些受伤的居民，我总得为他们讨个公道。”
打进城以来，他们只对泥俑造成过破坏，但是那些东西，应该是很好修复的，这人怕不是纯纯在讹人？
“别这样看我。”黑先生一拍许嘉音的脑袋，“我向来是公正的，”他指着淮姨，接着说，“要知道，她可是把那讨厌的小虫子带了回来，城中的居民死伤了好些。”
淮姨带着的小虫子，是指小石头吧？
许嘉音的视线落在她腰间瘪瘪的小布包上，小石头不在。
“哒哒哒”
她们来时的通道里传出脚步声，不一会，来人露面，正是许久不见的小李。
他的肌肤已经全部化作褐色的树皮，裂纹遍布，头上垂下一头瞧着柔嫩的藤蔓。
黑先生都不曾回头，便开口说：“小藤人，你们把小虫子抓来了？”
明明来的只有小李一个，他却要说“你们”，而且，他叫的是白霜
许嘉音的这点疑惑没能持续多久。
小李那头藤发无风自动，在后脑勺露出白霜那张精灵一样的面孔来。在结笼的藤发之中，关着一个金灿灿的小人。
小石头的颜色比之前更有光泽，个子瞧着也比之前大一些。
她的眼神悄悄往淮姨脸上瞟，可惜淮姨脸上还糊着泥，看不出什么来。
“这第二个要求，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提供你们身体的一部分。”黑先生从桌子下边勾出一摞竹筐，白霜的藤发将它们卷过来分发在几人面前。
淮姨动作利落地将肩上扛着的骨架塞进框里，直接将竹筐砸烂了。
黑先生转身看向她，像是颇为头疼的样子：“我记得你，没想到你如今这样了，当初逃走时，明明才巴掌大一点。”
只听他前半句，许嘉音还以为说的是他曾见淮姨来过。听后半句的意思，原是说淮姨身上的暗影。
“别紧张，你既然是有主的玩意了，我自然不会再抓你。”话是这样说，但看他那一脸遗憾的模样，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样子。
沉默中，许嘉期从收纳盒里腾出几只大罐子来，正是之前在车上见过的部分暗影。
“这些，”她从袖口摸出一只手环递给黑先生，“是给你的货，他让你看好了。”
黑先生便也不见外地当着他们的面捣鼓起手环来。
“这东西，又变模样了，那家伙可真能折腾。”
手环中上浮起光屏，屏幕闪烁一阵，出现白博士在他的实验室中忙碌的样子。
“竟然花了这么久，到鸣沙城的路怕是不好走。”
“是不好走，不过，这就是你送来的东西这般少的原因？”
白博士转过身，温和地笑着同几人打招呼。
许嘉音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已经录好的视频，而是实时通话。
“你怎么变成了这么副鬼样子？”白博士的视线最后落在黑先生脸上。
这人原本的五官上挂着笑，两侧脸上的嘴巴却咬牙切齿道：“毕竟我不想你那样明智，无论如何，都先保全自身。”
“这些年我联系不上你……”
“没办法，城中的居民并不希望时不时遇上基地的检查。现在的鸣沙城，更像是一座孤坟。”黑先生绕着那几个被束缚起来的暗影走了几圈，最终摇摇头，一脸遗憾地说，“你送来的这些，我不收，它们已经失了智，没法救。”
“您可以治好被暗影侵蚀的人？”许嘉音走上前一步，看着他。
黑先生拎起那只藤笼子，闻言回头看过来，摇头说：“我不会治人。我只会给灵看病。”
“你们称为暗影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堕落的灵罢了。像他们身上的，好歹还在控制范围之内，我能救一救。”他手指虚点淮姨和王队，“好了好了，让小藤人领着你们去休息吧，记得没事儿别乱跑，真要发生什么意外，我可是不赔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