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摸着自己的脑袋,显得有些头痛。
魏忠贤是何等聪明之人,许多事,比谁都看得明白!
其实他不担心信王出来‘主持’大局,而是唯恐信王不出来。
信王若是出来,这厂卫和军队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只要他这边不松手,这信王就算是做一个所谓的贤王,其实也就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可现在这般引而不发,却是摆出众望所归的样子,反而会让天下人的矛头指向他魏忠贤。
人们不免怀疑,是因为他魏忠贤权势滔天,从而导致信王忌惮。
可若是他对那些腐儒们动手,这便等于将天下的最后一点人望,都推到信王那边去了。
魏忠贤感慨,忍不住眼眶一红,幽幽道:“哎,陛下若在,何至这些儒生们如此猖獗啊,这些人……实在太可恨!陛下还生死未卜呢,就急着要跳出来,他们这是想做什么,真是要除咱而后快吗?”
崔呈秀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所谓读书人才最了解读书人,他道:“干爹,无论是拥戴信王,还是要剪除干爹,其本质……就是一个,那便是从龙。只有借此机会,得了这从龙之功,将来才有荣华富贵。这是天赐良机,谁肯错过呢?”
魏忠贤眼眸里迸发出冷意,冷笑着道:“除了长生殿下,谁也别想做天子。”
“现在可虑的,不是这个……”崔呈秀道:“陛下一日生死未卜,长生殿下就登基不得,而现在内忧外患,无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学英宗皇帝的时候,让藩王代位!另一条,便是效仿万历先皇帝登基,由内阁执政,司礼监协助。前者是便宜了信王,而后者,才对干爹有利……干爹,此时不是伤神的时候,此时一定要慎之又慎,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魏忠贤皱着眉头,点点头道:“是极,那就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
或许是有人起了头。
又或者,是出于对辽东骄兵悍将和建奴人的忧虑。
再加上南方时不时的传来各种关于流寇的消息。
京城上下,也恐慌起来。
国无君长,一旦滋生变故,京城怎么办?
在这种忧虑之下,在这信王府外头的人越来越多。
以至于几条街都已阻塞住了。
甚至已经有侍郎级别的人,亲自跑去信王府,请求劝进。
大儒王欢提出了国赖长君的话,一时之间,人们开始深信,眼下这个局面,若是没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长君,这大明是没办法继续延续的。
王欢在信王府外头跪了三四日,已是一脸疲惫。
不过,他却显得气定神闲,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弟子已悄然跪到他身边,低声道:“恩师,现在京城里头,都在议论恩师。”
“噢。”王欢只点点头,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只是不知,殿下何时出来。”
“不急,好酒需酿一酿才香。”王欢淡定地道,依旧稳稳跪着。
跪几日,本就是难熬的事,好在,到了夜里可以躺一躺,除此之外,膝盖这地方,还垫了东西,偶尔也可挪动一二,活络活络气血。
“只是这般下去……只怕不妥……”
王欢只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门生,他回头的一刻,便见身后人山人海,此时压低声音道:“今日午时,便可成事。”
这弟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解道:“恩师……这是什么缘故?”
王欢却是不言,依旧气度非凡,双目凝视在这门前的石狮上。
……
午时……
艳阳当空,天气越发的炎热了,许多来此的人,都不免变得焦躁起来。
这些天,厂卫的人一直在附近监视,只是这校尉和緹骑们,也显得忧心忡忡,很是忧虑。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于是大家隔三差五去报知魏忠贤,希望魏忠贤拿主意。
而魏忠贤,显然也在耐心地等待着。
无论是信王朱由检,还是魏忠贤,都在观望着什么,似乎……在等着火候。
校尉刘焱此时按着刀,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因为读书人闹事,他已三天没有休息过了,几乎每日与人轮岗,来此一站就是六七个时辰,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
宫里头又没有明令,自然而然,也没办法赶人。
看着眼前人山人海,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刘焱正想寻个人给自己顶一顶,自己好寻个附近的茶坊,去喝口茶歇歇。
于是,他踱了几步,正要回头时,猛地……却见一个汉子朝他的怀里撞来。
这里人多,自是拥挤,刘焱本没当回事,只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瞎了眼……”
眼字出口。
却是一柄匕首自那汉子的袖里探出来,随即便狠狠地扎在了刘焱的腰上,一股剧痛自刘焱的下腹传来。
刘焱顿时大惊,他张口要喊人。
却听这汉子早已丢了匕首,而后大呼:“锦衣卫打人……打人了……”
这一声大喊,便早有一群像是事先准备好的几个读书人直接涌了上来,随即便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刘焱拳打脚踢起来。
“魏忠贤已下令格杀我等……”
焦虑的人群,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附近的緹骑见这边出了事,马上明火执仗的涌来,口里叫骂。
可他们这叫骂,却恰好应了魏忠贤要来杀人。
于是乎……周遭本就在烈日之下,焦躁不安的读书人以及好事者们便都大怒:“国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们还敢这样放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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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一呼。
一时群情激动,更有一生员在人群之中道:“再不能委曲求全了,今退是死,不妨与他们拼了。”
又有人道:“国家养士两百年,辟恶除患正在今时!”
一时之间,无数人也朝这边涌过来。
这一下子,反而是緹骑们慌了,有人大呼:“去……奏报,叫人……”
可已是迟了,他们已被层层围住,愤怒的人冲上来直接拳打脚踢。
等到人群分开的时候,这几人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分明是被打死了。
另一边……大量的锦衣卫緹骑和校尉开始集结。
本是在此观察的东厂宦官,也已带着大量的番子匆匆而来,一见这样的情景,心里又怒又惊,可眼前的人潮实在可怕。
“挡住他们,立即派人报九千岁与田指挥使,让御马监提督,调一队勇士营来,要快!”
“九城兵马司的人呢,他们死绝了?”
有緹骑悲愤地道:“咱们几个弟兄死了。”
另一边,锦衣卫纷纷拔刀,个个火冒三丈。
突然,屋脊上冒出了一人,竟是拿了石头,狠狠朝着街边的几个锦衣卫砸来。
一个锦衣卫突然遇袭,石头砸中他的面目,他啊呀一声,手中的刀哐当落地,捂着自己的脸,脸上已鲜血淋漓,自指缝之间流淌出来。
于是,下头的人潮,尤其是读书人欢呼起来:“打的好,打死这些鹰犬。”
有千户觉得不对劲,立即飞马而来,大呼道:“所有人贴着墙根,暂时不要妄动,派人上屋警戒……这里混杂了贼子,若是发现形迹可疑的,不可放过。”
这千户随即,又焦虑地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呢,为何还没到?”
这时有人匆匆而来道:“千户,五城兵马司那边,据闻……据闻……”
“据闻什么?”这千户怒不可遏地挥舞着鞭子,怒道:“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磨磨蹭蹭吗?”
这人道:“听说五城兵马司诸官,已经严令,他们的兵丁,不得随意上街……”
这千户顿时明白了。
这些人怕出事,怕自己成为替罪羊,所以索性继续观望事态。
千户冷笑:“好一个不得随意上街,他们这是谁赢了,再来帮谁啊。”
一时之间,这里已是乱做了一团。
可是……跪在信王府外的王欢,却对附近街道发生的事不为所动,他依旧跪着,耳畔听到嘈杂的声音,却对此不予理会,倒是一旁的弟子想起身去看看。
王欢低声道:“不要动。”
弟子便只好停止了动作。
王欢气定神闲的样子,优哉游哉地道:“火候要到了,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是。”
…………
这时候,数十匹快马,正一路飞奔疾行,引来一路的沙尘滚滚!沿途每到一处驿站,便直接换马!
这一路,天启皇帝是归心似箭,张静一跟着这个嗷嗷叫的家伙,实在觉得受不了,何况……这后头,还押着一个皇太极呢!
皇太极被捆在一匹马上,由一个瘦弱一点的护卫骑着马押着他,也一路尾随。
终于,张静一忍不住了,道:“陛下,臣实在受不了了,这京城就在眼前了,我们还是歇一歇吧。”
“不成!”天启皇帝焦急的样子道:“朕要赶紧回宫,长生已有许多日子不曾见朕了,定是对朕日思夜想,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久不见父亲呢……就要到了,你忍一忍!”
张静一心里想吐槽,可见天启皇帝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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