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四年，雪大若羽纷纷扬扬，像是把前些时日积攒的一起还会来似的，直把长安没了才肯罢休。
而随着这场雪的到来，景陌雪就好像是有山中野兽一般的习性，不再闹人不再烦躁，整日昏昏欲睡，恨不得十二时辰睡足十一个。
想着要不是留一个时辰吃饭，她估摸着就真冬眠了。
她老实下来，赵隶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空闲。
暖和的屋室内，赵隶坐在火炉边，惬意地品着香茗。
据说是东南进贡的极品，叫什么他不知道，反正喝着满嘴留香。
旁边的任无涯亦是小口小口饮着，他这几日没少登门，倒也无甚事要商量，只是亲近亲近，顺便把前线的战事、长安城里的趣事挑一些说说罢了。
“马将军阵前斩了顾淮直麾下三名大将，还伤了其麾下义子顾青。颇壮我军声势……”
“不过大雪封路，朝廷运往前线的粮草到是折损不少。”
说着，见赵隶没什么反应，于是他转口道：“对了国舅，近日长安城到是来了一位异士，说是有断首重接之能，引得不少人都去凑热闹。他还说过，曾采北海精，南海珠等无数天材地宝，练出悟仙丹，能让人片飘飘欲仙，体会片刻的仙人之乐。”
“哦？”
赵隶有些兴趣，抬头看向他。
只见其从怀中掏出一木盒，眯眼道：“卑下觉得国舅可能感兴趣，特意让人弄了一颗来。”
接过木盒，赵隶打开一看，只见其中青色软锦上，正摆着一枚赤红丹药。
不过小指头大小，嗅之有甜腻。
他就是脑子抽了，也不会去吃这种东西。
当然，任无涯也不是有坏心，估摸着只是想寻一些好玩有趣的给自己罢了。
把玩着木盒，赵隶眯眼道：“说一说这悟仙丹。”
“是。”
任无涯点点头，回忆道：“那异士在长安出现没几日，不过却凭着一身的奇异本事，很快便是城内不少贵府的门上客。这悟仙丹，也是慢慢流传出来的。听闻食之有奇效，可使人精力无穷，原本卑下只当是房中药。
可后来又听闻，这悟仙丹这能让人体会到片刻的仙人之乐，不少服用过的人，都是如此说。
现在的悟仙丹在市面上，已然价逾黄金。”
随手将手里的悟仙丹连同木盒扔进火炉里，“你没吃过吧？”
见此，任无涯双瞳一缩，连忙站起身束手躬身，“卑下没有。国舅，这悟仙丹，有问题？”
“呵呵……不必这么紧张。”
笑呵呵摆摆手，“只是觉得不对劲罢了。你可派人去打探一下，服用过悟仙丹的人，对这玩意是否有依赖，表现为何。我要知晓。”
“喏！”
肃声一应，任无涯大步走出去。
噼啪……
炉火燃烧木盒传来声响，嗅到空气中传来的甜腻味道，他下意识便屏住呼吸匆匆起身，“来人，把炉子熄了扔掉，换个炉子。”
杏儿踩着碎步匆匆赶来，“怎地了老爷？”
“照做就是。”
赵隶站在檐下，看了眼屋内燃烧的篝火，眼神微微一暗。
‘悟仙丹？’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杏儿找来仆人去屋内料理，很快空气中的甜腻便悉数消失。
依旧没有回到暖房中的打算，赵隶站在廊下看着大雪纷纷扬扬许久，这才幽幽道：“把陈水找来。”
一侧婴儿肥的杏儿歪了歪小脑袋，“婢子这就去。”
……
“侯爷找我？”
陈水依旧是那个陈水，可却少了一股在岭南泗水县初见的傲劲。
也对，少侠在江湖上自然是藐视权贵的，可真入了权贵门下，见识到了何为权势，何为锦衣玉食，那心中蒙昧却可爱的傲气，自然难见。
“坐。在长安过的怎么样？”
顺从坐在刚刚任无涯的位置上，陈水拘谨道：“挺好的，见到了许多在岭南见不到的事跟人……”
点点头，“眼下时局动荡，长安也不会那么安稳。前几日我陪夫人上街闲逛，发觉城里多了不少的……唔……怎么说呢？游侠儿？痞子？打手？”
“在下也发现了。”
陈水皱眉道：“各坊市多少都窜出来一些，虽然大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聚集起来，但行事却是恶劣非常。打砸抢烧，威逼偷盗，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却从来不招惹权势人家，因此一直没人处理过。
侯爷，您想管管？”
“怎么管？都抓进大牢？那长安的牢狱要人满为患了。再说，这些也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摇摇头，赵隶捧着茶杯轻抿一口，“呼，好茶，你也尝尝。”
陈水依言端起茶杯，不过却是一饮而尽。
看着他这幅牛饮的样子，赵隶淡笑道：“凭你的身手，若想在长安城这些人里站住脚，乃至成为一方头目。不难吧？”
双眼一眯，他当即就明白了侯爷的意思。
“抓不得，又不能任其胡闹。倒不如从中引导，不让其太过。”
赵隶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需要什么，本侯全力助你。不过最好……用个别的名字，我不大想让人知道你身后是我。”
“明白了。”
陈水点点头，“那些人无非逞凶斗狠的普通人，就是有会武功的，在下也不觉得有人能胜过手中双刀。在下现在就去？”
“去寻杏儿，支取十万钱，权当本钱。选的坊市最好是东、西二市附近，快些慢些都无所谓。”
十万钱，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但在陈水眼中却是个天价。
见他如此轻易就将这银子交予自己，陈水心头也是一热。
被人信任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刚想表一番态度，可想起面前之人的身份地位，加之自己仅存的任侠心气作祟，于是只是起身拱拱手，随即便大步离去。
“别扭的小子，别让我失望啊。”
幽幽一叹，赵隶回头就看到呆呆的景陌雪扒在门边，“赵隶，我饿。”
得，睡醒了。
笑呵呵起身，赵隶连忙开始招呼人给景陌雪准备吃食。
这是她一天中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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