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艳阳高照，大雪停落。
后苑的木树亭阁裹上了银装，赵隶也是兴致大发，学着文人雅客们在后池木台前，垂饵钓鱼。
“国舅，查到了。”
身后任无涯躬身而立，沙哑道：“东平坊内，有东城第一豪商之称的吴家的大公子吴怀玉，曾与三日前服用过悟仙丹。而后日日不断，多次派人去购买。
卑下派人近前查探过，吴怀玉面色红润，看似精神焕发。实则经脉枯槁，内虚甚重。若长此以往，恐损元气，于身大不益！”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面前青年的垂钓身影，心中后怕不已，“幸亏国舅慧眼如炬，能洞察此物不妥，否则卑下万死难恕其罪。”
水面平稳不见波澜，鱼线垂直亦是纹丝不动。
“不碍你事，继续说。”
“喏。”
任无涯松一口气，肃穆道：“卑下想查那异人，却发现无论如何细查，都找不到其踪迹。又想从各处暗中贩卖悟仙丹的店铺入手，却也毫无发现。卑下怕打草惊蛇，因此并未抓人，想来问问国舅，如何处理？”
“不急，还有一件事没有确定。”
眼神古井无波亦如面前水面，赵隶悠悠道：“你说的那位吴怀玉，若是中断服用悟仙丹，可有反应？”
中断服用？
任无涯愣了一下，迟疑片刻后皱眉道：“卑下失察，没有注意到……不对，底下人好像说过，吴怀玉原本出身白鹤书院，虽是出身商贾之家，可为人却十分谦逊，乐善好施。在东平坊有善公子之名。
可近日以来，整日都在房中服用悟仙丹，对身侧家仆动辄打骂，脾性如若变人。”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摇摇头，“城里服用悟仙丹的人应该不少，去找个不起眼没背景的，抓起来观察。不要用刑，吃食要给，但是不要与他悟仙丹。”
“喏！”
任无涯拱手一应，刚想离去，又似是想起什么，迟疑道：“这事是我鹰羽暗察？是否要通报一下长安或万年二县知县？或是递个折子……”
“那会打草惊蛇的。你现在查不到那异人，就表明他已然不止是各贵府座上客那么简单。”
赵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摇了摇头，“罢了，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喏！”
这次没再迟疑，他拱手一应，便踩着积雪大步而去。
身上披着厚厚的黑氅，因此赵隶也不觉得的寒冷，就这么坐在水边，一坐就是一日。
……
是夜，鹰羽卫左衙特狱。
赵隶周身被黑袍覆盖，就连头面都隐藏其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与身形。
不怪如此小心，毕竟他跟鹰羽卫虽说关系匪浅，可却没有直领指挥之权。
若是被人看到他出现在鹰羽卫特狱，从而参奏一本。
多少有些不好看。
“就是这。”
在前面引路的任无涯倏地止步，侧过身低声道：“此人名叫麻午，曾服用过悟仙丹。就是一落魄汉，莫说消失几日，就是死了都无人查问。”
赵隶双眼透过木栅栏往里看去。
只见火把照耀下，阴湿的干草上躺着一邋遢汉子。
一动不动，若不是偶尔有白气从口鼻呼出，赵隶还值当他死了。
“抓回来以后，有何反应？”
赵隶皱眉询问。
任无涯思索道：“是晌午抓回来的，到了这后便开始喊冤，不过底下人没搭理。午后便开始偶尔昏睡。”
瞥了眼木栅栏后纹丝未动的饭食，“他自己不吃。”
“是。”
“话说回来，悟仙丹都价逾黄金了，他一落魄汉哪买得起？”
“您有所不知。”
任无涯摇摇头，“最开始，那异人进长安城时，曾免费派送过悟仙丹，不少人都尝过。也是后来才慢慢涨上来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干草上的麻午手脚一动。
只见其缓缓坐起身，恍惚了足足一刻，然后缓缓爬到饭食前。就在赵隶以为他是饿了，想去吃饭时。
没曾想他猛然挥手，把饭食打翻，然后抓耳挠腮的在囚室来回乱窜。
好不容易发现木栅栏后有人，当即就猛然扑过去，“给我悟仙丹，给我悟仙丹……”
披头散发，眼珠赤红若鬼。
那干枯的十指从木栅栏缝隙探出，嘶吼咆哮。
任无涯一个箭步上前，就欲动手，却听赵隶沙哑道：“别动，就这么看着。”
闻此，他只得后退半步，“喏。”
两人就这么默默站在木栅栏外，注视着里头的麻午。
“悟仙丹啊……嗬嗬嗬……我要当神仙，我要仙女，给我悟仙丹啊……”
“啊啊啊……给我悟仙丹啊……”
像是完全不知疼痛，麻午同头狠狠撞击着木栅栏，血流下来也依旧不停。
又过了一会，见外头的人影没有反应。
他便缓缓软瘫下去，涕泪横流的软瘫下去，“求求你们，给我一枚吧……不，半枚也行……我就要半枚……我还有一处房子，我买了换钱给你们好不好……”
“他有家人吗？”
旁边突然发问，任无涯连忙回应，“无妻无子，只有一位六十老母。”
袖中大手一紧，赵隶深吸一口气，上前沙哑道：“你杀了你老母，我就给你一枚悟仙丹，如何？”
双瞳一缩，看着突然上前开口的赵隶，任无涯有些心惊。
只见地上的麻午面容呆滞，愣愣抬起头。
赵隶对上他的眼睛，蛊惑道：“只要你杀了你她，我就给你一枚，不，三枚悟仙丹，如何？”
“三……三……枚？活神仙……我是活神仙……”
眼神中呆滞到疯狂，麻午视线四扫，“刀呢，我家菜刀呢？我要三枚，我要当活神仙……”
他答应了……
深深看了眼麻午在囚室乱窜寻刀的样子，赵隶当即转身离去。
沿途值守鹰羽纷纷低头，不敢有一人存着探究他身份样貌的心思。
很快，当他行至特狱外，即将登上马车时，终是咬牙吐出一句，“查！彻查！一定要把幕后所有人挖出来！明日一早，本侯进宫去请密旨。”
想起囚室内麻午的模样，任无涯当即躬身，“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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