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实本名叫李实，他家从祖父辈开始就是本地赵员外家的佃农。
别说大富大贵，就是不饿死都是好的。
唯一的念头，也就是在今年自己三十岁时，赵家老爷能开开恩，许自己几吊钱娶一房媳妇，能下传香火。
可念及赵老爷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态，李老实心里就没底。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祖孙三代给赵老爷干了这么多年，可到头来自己家还欠人家几百钱。
他想不通，也琢磨不明白。
但他知道一点，要是再不想法子娶媳妇，他家的香火就要断了。
同村的张寡妇要两吊子才答应嫁给他，可他哪拿得出来这钱。
在家里闷了好几日，心里对赵老爷的畏惧终于是比不过延续香火的渴望。
于是在这一天，他老早就起来，打算去赵老爷那大宅子里求求情。
他想好了，这钱让他以后的儿子来还。
走在结霜的土路上，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当年他爹是不是也用的这个法子？
‘怪不得俺家欠老爷这么多钱哩。’
单薄的衣裳挡不住日渐寒冷的天气，李老实缩了缩肩膀，向着赵家大宅走去。
“俺能干，俺还有力气……”
“老爷您开开恩……”
“俺让俺儿子接着给老爷干……”
他怕见了老爷说不出话，于是路上就开始练习。
只不过，大概等真见到了那赵老爷，他还是张不开口的可能要大。
每次见赵老爷，明明瞧着模样像是在笑，可偏让人觉得害怕。
就像是前几年他下地干活，晌午时在树荫下歇息，一条蛇爬上他的胳膊，那滑腻的触感，冰凉凉带着腥气的蛇信子，离自己眼珠子只有几寸。
就在他琢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下意识就跳到一旁让开，只见一名披着盔甲好不威风的将军正骑着大马，身后是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卒。
低着头，李老实缩在路边打算等这些军爷过去再走路。
未曾想，为首的将军勒马一止，竟是停在他面前。
“赵家可在前方？”
黄飞虎眺望远处，随意发问。
‘问俺嘞？’
李老实哆嗦一下，趴在地上颤声道：“赵老爷家就在前边，走个三里就瞧见哩，那宅子大的很……”
闻此，黄飞虎侧头看向同样骑着大马的牛雄，“大帅命我等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为大军开辟坦途。就拿这赵家开刀，如何？”
虽说这牛雄是大梁山出身，可毕竟眼下局势逆转，要是再对大梁山的人心存怨恨，那就是跟自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过不去了。
因此对于大帅身边的亲信，他言语也颇为客气。
牛雄点点头，眯眼道：“就是想不通，通逆这般的大事，一地望族去做也就罢了，他一个小小的地主老财，安敢有这般胆子？”
黄飞虎却是冷哼道：“要么便是被逆贼欺诈，要么便是猪油蒙了心。他们哪分得清何为天下大势，被人几句话蒙骗，做出蠢事来不足为奇。”
“也有道理。”
牛雄眯了眯眼，右手下意识就摸向马侧大刀，“不过不管是何因由，这事做了就是做了，得让他们知道做错事的后果。”
李老实听不懂两位将军说的什么，只敢哆嗦着趴在路旁。
到是一股血腥味让他好奇的紧，忍不住稍稍抬头去寻。
只见面前大马之后，竟是拴着一根长长的绳子。
马背上栓绳子作甚？
好奇心驱使下，他眼珠子顺着长绳往后看。
然后就看到后方军士脚下，一具被拖拽的血肉模糊的尸首。
“啊……”
吓得惊呼出声，李老实认出来，这尸首就是赵家的护院头子。
自己平常没少被其打骂。
被惊呼声吸引了注意，黄飞虎顺着他目光扫了眼，嘴角不禁掀起一抹笑意，旋即马鞭一甩，率军奔腾而去。
大脑一片空白，李老实瘫坐在路旁眼见一列列军士路过，良久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地上被拖拽的殷红混在砂石里，不甚起眼。
但那惊惧而死的面孔，却依旧在其脑海中挥之不去。
“武大不是让老爷派出去做事了吗？”
“怎么让军爷给弄死了……”
“军爷们去赵家做什么？”
心中困惑，李老实起身咽下口水，打着摆子就往赵家宅子走。
三里的路，对于他这般常年下地干活的汉子来说，算不得什么。
因此用不了多久，他就来到了赵家宅子附近。
躲在一棵大树后，李老实探头去看。
只见数不清的军爷把赵家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经查，赵家谋逆通敌，为反贼行事。”
“证据确凿，本将奉行南大元帅之命，判赵家满门诛灭！”
马背上的黄飞虎缓缓抽出长剑，不顾面前众人如何叩头哀求，冷冷道：“杀！”
身后军士得令而动，如狼似虎一般擎着兵刃便冲入赵家。
沿途所见，无论男女老少，一概屠灭。
“垒土封尸，铸造高冢。这事本将还没做过，牛将军可会？”
黄飞虎对前方哭嚎声视若无睹，笑呵呵看向旁边的牛雄。
牛雄冷冷一笑，“这有何难？不过这京观得选个地方才好，此处为各路之侧，在此垒土，有些不便。”
黄飞虎点点头，视线左右一扫，倏地就看到一侧不远处的小山。
“探马何在？那处山丘何名？”
“报！黄龙山。”
“黄龙山下垒高冢，不错，就选那处吧。”
黄飞虎眯眼一笑，“其家财悉数抄没，运回大营。”
“喏！”
远处，李老实看着在大宅里传来的声响，早已吓得手脚冰凉，六神无主。
‘杀……杀人了……’
怔怔想着，忽然一个念头猛然窜出来。
赵老爷死了，他家欠的钱是不是不用还了？
没等他想清楚，突然看到宅子侧门中，有人骑着马想着自己的方向冲了出来。
‘那是……赵公子？’
将将认出这人，不等李老实细看，就只见一根利羽激射而至，将其穿喉而过！
扑通……
尸体在马上滚落下来，一脸翻滚了好几圈才止住。
远处黄飞虎冷冷收弓，“都利索点，莫出岔子，半个时辰要完事。”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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