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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
    新派来的姑娘唤作挽翠。

    沂俐坐在车内,从铜镜中静静审视着她。

    其貌不扬。

    她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不少,朴素粗布黑衣,顺滑的乌发用木簪简单挽起。

    指尖与手掌上有不少割去老茧时留下的伤疤,手腕处有一处很明显被胶泥覆住的纹样。

    她将手中铜镜倒扣在桌面上:“皇后的人?”

    那女孩儿低着头,手指覆在了那胶泥盖住的花纹上,浅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郡主的眼。”她用泛青的指尖剥下那块胶泥,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块凤尾纹。

    青色渐变为红色的凤羽,肆意张扬的绽放在她的腕上,与她整个人低调的气质格格不入。

    “明凤军余部?”

    沂俐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指了一张矮凳让她坐了。

    “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清甜微哑的嗓音很好地用好奇掩饰了责备。

    “皇后女扮男装入朝为官那几年江湖上悄然多出了一支自称‘明凤军’的势力,手腕纹凤尾着多为刺客。”她指尖摩挲着铜镜背面梅花上的红色宝石,并不看着挽翠:“所以你……武功高,擅暗器,十步之内无人可以近身?”

    “嗯。”

    沂俐抽出妆奁下一柄刃薄窄长的匕首递给她,她垂眸,浓密的睫毛遮住星眸,也遮住了她眼底浓浓的好奇:“都说当年楚王发现无意间发现女扮男装的王丞后颈处有一只纹得精美的凤头,王丞身份被发现,被迫流亡直至东山再起,而明凤军则被当年齐王殿下清理得一干二净。”她抬头,看着女孩儿算不上很年轻的面孔,好奇道:“都说那齐王暴虐无道,而你又是如何从他的刀下逃出来的?”

    “回郡主,挽翠出生在明凤军军营,自幼便随着凤尾部习武。待到明凤军被发现,先帝传旨齐王殿下剿灭明凤军三部之日,楚王殿下受人之托,用了齐王三十党羽换了我一人性命。”

    所谓受人之托,恐怕就是当年王丞临行前不知抓住了楚王殿下什么把柄,逼迫楚王殿下不得不忍痛用齐王三十党羽换下一位孩子的性命。

    沂俐懒洋洋地倚在软垫上,不住地打量着挽翠。

    “所以,你值三十人吗?”

    她稍显惊愕地瞪着一脸无所谓的小郡主,半晌才回过神来。

    “值。”

    语气很坚定。

    沂俐轻笑:“好,我信你。你先去帮我查查最近接连而来的刺客……还有……”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东宫大成殿的锦鲤池子,你也帮我查一下。”

    沂俐轻笑补充道:“既然你说你值三十人,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值不值放弃三十人,只为了保你。”

    挽翠将薄刃匕首贴肉藏在了袖子里,抬头认真回道:“我值。”

    沂俐呵呵笑了。

    “我知道你值,我相信祖母。”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荷包:“一千两一张的银票给你三张作为盘缠,限你十日之内务必查清。”

    一位无关紧要的人值得放弃三十人去保她?

    沂俐不信。

    但若是挽翠背后还有另一股势力,那么倒是能解释得通。

    帝后解决了叛变的集美宫势力,却又需要搬出另一股势力用作制衡。

    而皇后手中已经隐退多年的明凤军则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车厢角落里的小鼎里香烟缓缓升起。沂俐深吸一口气:“大概有多少人?”

    挽翠微微一怔:“回郡主,大概……千余人。”

    “好。”她起身,浇灭了小鼎内的熏香,扯下腰牌,随随意意地递给了她:“银票不够就去各地钱庄,钱庄见了这腰牌,自会拨银子给你。”

    挽翠应了一声,将那腰牌塞入袖中。

    “何时出发?”

    “今日晚些时分大概能出城,守卫换班时防卫松懈,那时偷偷溜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好。”沂俐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你给我换上安神香罢。”

    半晌,她想起什么似的,又低声加上了一句。

    “注意安全。”

    挽翠诧异地抬头。

    傍晚的阳光透过帘子射入车厢,将她半张脸照得明亮,而另半张脸陷入无边黑暗。

    挽翠只能看见侧对着自己的那半张黑暗的面孔。

    一种挂着淡淡哀愁的沉思。

    “郡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沂俐像是被惊醒似的猛然一抖,咳了两声,随即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事,你注意安全,保命要紧。”

    她声音低低的:“若是情况不对,就赶紧逃跑,明白么?”

    挽翠低着头笑了笑,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令牌:“那……挽翠就多谢郡主挂念了。”

    沂俐疲惫地点点头:“你出去给我把林太医找来罢。”

    夕阳光辉勾勒出她摄人心魄的侧颜,在轮廓上留下了一层淡金。睫毛蹁跹,碎金洒落,化作金色尘埃漂浮在半空中,簌簌落下,沉入黑暗。

    软垫上暗织的金线在细细碎碎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不甚耀眼的光,在一片黑暗中交织成不甚规则的网格线。那网格线照亮了她黑底锦袍上密密织着的暗银龙纹。

    张牙舞爪的螭龙,一如她的性格般肆意张扬,不拘小节。

    沂俐手指抵着额头,默默注视着车厢角落里缓缓飘出香气的香炉。

    她像是意识到了天色已暗,猛然抬首时,在嵌入在车厢壁一只螺钿黑漆小柜中摸索着,掏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挂在车厢顶部的宫灯。

    刹那间,火光照亮了昏暗的车厢,也打破了黑暗带来的寂静。

    她转首,那双杏眸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明亮:“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快去呀……”

    虽是命令,语气却又带着江南女子声音中特有的软软糯糯,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挽翠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掐了自己一把,低低应了一声。

    车驾未停,她跳出了车厢,直往林太医随行车驾而去。

    百米车驾,浩浩荡荡地从皇城出发,一路向西,从京城西德门出城。

    已经落了锁的西德门吱吱嘎嘎地打开,放了这肃穆庄严车队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生锈铁锁摩擦时的声响传入沂俐耳中,她撩起帘子,瞄了养心殿旁御书房外高耸的藏书阁一眼,默默道别,放下了火红的纱帘,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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