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卷星光洒落大地,雪嵌天穹。
虚子轻轻叹了口气,那张相当丑恶又线条简明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杨御成能隐约感觉到,幕后的那位操纵者似乎达成了某种夙愿。
这件事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
亿万生灵中仅有十人的双源尊者,经过周密筹划调配人手,不惜打破与前人的约定钻空子神游万里之外,仅仅只是为了震惊世人么?
双源,依然会有执念么?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虚子转过头来,外表依旧如常,但言语间却虚弱了不少。
“我若是现在出手砸烂你这台“脚踏车”,能伤到你哪怕万分之一的神魂么?”杨御成抱起膀子,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不能,这具显身跟我本人没有半点关系…你还年轻,再成长些就能明白内中原理了。”虚子摇了摇头,空洞的双眼已久死死盯着杨御成。
“嗯…”杨御成沉思一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指了指身边悬浮的木纹宝剑:“你那接受双重门籍么?毕竟我这边才刚入人家伞下不到一个星期呢…你要是真的觉得我有被统战的价值,那就稍微牺牲一下原则呗。”
“你若无碍,我便应允。”虚子抬起嘴角笑了笑:“这世间只有我最清楚你的价值。”
“也是,你这几个茶童没一个是自家直传的…”杨御成偏头不懈的瞥了一眼围绕在垂头丧气的崇亲王身边的三位青年:“算了,我对你没兴趣了,有朝一日直接生死相见吧。”
“哦?”虚子的语气并没有显得很意外。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野心家,是头与杨赐信一样为了目的不惜残害无辜生命的恶龙,是我必须要除掉的那种人…”杨御成吸了吸鼻子:
“若真是那样,我在杀你之前从你那学点戏法也是件乐事,但现在我看清了。”
虚子面上不悲不喜,未做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对方的话语。
“你不过是条狂刨墙上涂鸦骨头的野狗,一头妄图翻出围栏的猪,一具沉浸在虚妄的自我满足感中的行尸走肉…”杨御成摊手一笑:
“你这样的人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过是连撞了无数次狗屎运的结果,没什么值得借鉴学习的地方,跟你混半秒都是浪费时间。”
“即使看到这些,你也不绝望么?”虚子仍旧未动,甚至嘴巴都不再随着出声而变形了。
“历史会重启,信仰会破灭,人无法永远相互陪伴,万物终将走向虚无。”杨御成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有人掀开了一朵云,露出了天际的本来面貌。若真的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我就不会从集铉陵里爬出来受这份活罪了。”
“这世界远比你想像得要…”
“我身边的,我创造的,留存于我记忆中的就是我的世界,我的真实。”杨御成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无论太阳是不是太阳,星空是不是星空,它们永远都不会改变。你想要揭露的谎言只不过是弱小的生命强加于它们的概念与理解罢了。”
“你又选择了错误的路…无关你我。”虚子再次叹气,语气间流露出了几许无奈。
“也许我到你这个年纪也一样会固执虚妄,一样会满腹哀怨,不过现在我能对你说的只有…”杨御成耸了耸肩:“你要么现在宰了我,要么就洗好脖子等着我去揪掉你的脑袋吧。”
虚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十分干脆地迈步向着桑原女子走去。
“等等!”杨御成伸手拦住了他。
“呵,很久没人敢这么挡我的路了…”虚子缓缓转过身来:“问吧,这是我的最后优待了。”
“一个问题,还有一个请求。”杨御成竖起两根手指,直勾勾地盯着虚子的大脸。
虚子微微点头。
“尊王…是什么意思?”杨御成皱了皱眉头。
“哦?”虚子沉吟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问出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星烁州三圣台,君临其上者即为在世尊王。你只要别太急着送死,早晚都会逛到那的。”虚子十分简洁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杨御成点头。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请求。”他放下一根手指:“让你的人把今夜破坏的痕迹都收拾好。还有,向我承诺以后但凡是鱼粒粒大人在的地方,你和你的手下绝不会闹出会威胁到她熊身安全的乱子。”
虚子线条无比简谱的脸上十分明显地紧了一下,疑惑之情都快要满溢而出了。
你管你这个叫请求?
鱼粒粒…大人?什么玩意?
它转向木鱼僧,那和尚一如往常摆出了那副公式化的无奈苦笑,双掌合十深鞠一躬。
“秉尊王。”金发男子前踏一步施礼道:“鱼粒粒是一位起于风来州的兽灵歌姬,这几日正要来此地参加少年英杰会的八强赛开幕演出。”
“作为交换,以后我跟你的人起冲突的时候,我会尽量让他们死得痛快一点。”杨御成又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让步条件。
虚子愣了一会,又瞧向木鱼僧。
木鱼僧苦笑合掌再鞠躬。
“随你。”虚子叹了口气,大手一挥算是应下了杨御成的“请求”。
双源一语值千金,只要颜彻的势力承诺不再捣乱的话,鱼粒粒大人的传说就可以算是至少完成了两成。
战果巨大,摔掉一条胳膊也算值了。
虚子行至桑原女子跟前,平伸右手与她洁白素净的双掌轻轻一搭。十分难以察觉的虹光于两人之间稍纵即逝,接着那漆黑身影仿佛画面缺页一般陡然变回了身形高大,四肢瘦长的原本模样。
那张可怖的鬼脸也倒过来了。
夜心王,走了。
叮铃…桑原女子手指在空处一阵舞动,不知从何处响起了风铃摇曳的轻灵声音。
虚子转过身来,四肢着地如野兽,红芒淡去的双眼如盯紧猎物一般牢牢锁在了杨御成身上。
“呃…算了,也没啥可说的,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杨御成拔出寒光后退半步摆好架势,身侧木纹宝剑铮鸣一阵,开始微微左右晃动起来。
“既然您未拜入尊王门下,那么也就代表您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桑原女子手指曼舞如夏夜花蝶,风铃悠响叮当如风过:
“这一次我是能看到您的…至于送刀之事,我再想别的办法吧,抱歉麻烦您了。”
她的眼中逐渐泛起了与间宫忌十分相似的艳丽赤芒,只是相较起来更加黯淡一些。
“你们那边都是一边讲着客气话一边杀人的么?难怪那红眼小子性格那么扭曲了…”杨御成皱了皱眉毛,近日连战,加上先前对从血离花处得来的挂坠一顿加工,自己已经消耗过度了。
若全力释放黑流白滞,自己能坚持多久?
两分钟,差不多是极限了…
再往久了来,那都用不着对方动手了。
“呵呵,我倒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金发男子洒然一笑,从腰间抽出了细如长针的纯银西洋剑,还颇为正式的撩起下摆敬了个绅士礼:
“杨先生,如果你愿意向我提供有关于我那让人不省心的师弟的线索,我会尽力帮你劝一劝三轮小姐的。”
“尽量让你死得痛快些。”他笑着补充道。
我跟他拢共没聊过十句话…
懒得多做解释,杨御成扭头望向一旁正准备掏出小刀抹崇亲王脖子的李结缘。
“我记得你上一章还说咱们是朋友来着?”他半开玩笑地喊了一句。
“你若死了,我有时间会去给你摆点贡品的。”李结缘连看都懒得看他,直接拽着崇亲王的头发迫使他扬起了脑袋。
“孩子,你对“朋友”这个词有很大的误解…”杨御成苦笑一声,环视厅内,那神秘的丑和尚不知啥时候起就已经不在了。
金发男子面带微笑岿然不动,那姓氏为三轮的桑原女子手指翻飞舞动,显然是在沟通获取虚子的控制权。
原来如此,两个驾驶员啊…一个负责提供动力,一个负责拐弯刹车么?
头疼了…不上的话,崇亲王一嗝屁,整个云响州不得炸开了锅了?
上的话…先上谁呢…
视线左右探寻空袭,瞬息之间杨御成就总结分析出了场中局势。
这三人,毫无破绽。
嗯,不愧是双源尊者手下的童工。
“老四,为了以防你说我们是卡着点来或者因为害怕颜彻所以故意拖延时间…”正当杨御成纠结思索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他无比熟悉的爽朗吆喝声。
“我们这边也是刚刚完事,歇都没歇就赶过来了,到时候你可得请大伙吃顿饭…”
赵抚兰托起脏兮兮的袖子,挑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信步踏入厅内与杨御成并肩而立。
洛极乾和陈露凝这两个冷脸皱眉担当也缓步上前,威势锐利,剑拔弩张…
杨御成回头瞧了一眼整个人跟血葫芦似的间宫忌,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精彩十倍不止。
桑原女子面无表情,冷冷注视着闯入的诸人。
哎呀…这可咋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