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夏夜的流萤和少女,月光下的湖面和落花。
一千年了。
他再次站在那年同样的位置,耀真站在对面,握着神剑满是杀意。
她曾经变成耀真的样子骗他,那这次的耀真……是真的还是假的?
“伽夜,”耀真眯了眯眼,她很少这么正经的叫他的名字,一般都是咒骂出现的多。
“就算时间被改了,但我们心里都清楚,那些仇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伽夜被打断了思绪,眸子沉了沉。
“废话。”
这就是真的耀真,他现在不怀疑旧事会重演了。
不止是耀真,伽夜也不肯这么算了,他在冷漠、暴力、谩辱的世界里挣扎生存的那些日子,很大一部分都是托了耀真的福。
耀真紧了紧手里的剑,“从你设计害死阿铭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注定你死我活。”
伽夜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讽刺的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等在战局之外的儒雅青年,知道耀真刻意隔开了声音不想让那人听到,故而肆无忌惮。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照样能杀了他,你信不信?”
耀真眼里的火不可抑制熊熊燃烧起来。
伽夜是要激怒她,她知道。但是,
她挥剑狠厉地斩出一道带着风啸的剑气,从伽夜身边险之又险地擦过去,接二连三,根本不让对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你以为,我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吗!!!”
伽夜被凌乱又强势的攻击划出一道口子,虽然细微不起眼,但无疑表明了他此刻也并不那么轻松。
耀真毫不迟疑,举剑的动作满含她千年的怨愤、不甘和痛恨,
“——去死吧!”
你这个,无耻又恶劣的害虫!
世界上怎么会有伽夜这样可恨的人存在,没有人性玩弄万物于股掌之间,阴谋算计哪样都不落下。
这对生死仇敌,隔了这么久,终于又有了直面对方决一死战的机会。
曾经有天道规则平衡之力诸多限制,他们不能杀死对方,但千年的仇怨纠结缠绕在一起,让他们宁肯顶着未知的压力和报复,也要亲手将对方送进地狱。
耀真没让时铭听见任何一句她和伽夜的对话,她希望她可以保护时铭,而不是像当年那样,让他费尽心思保护了,自己之后,再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没人知道。
她痛恨极了那种日子。
所以对伽夜,她非得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伽夜亦是。
他脸上始终没有表情,直到此刻,他也只是淡淡的,在连续的闪躲中,他终于有了动作。右手向虚空中缓缓一探,握住某个东西的一瞬间,他微微一用力,将之取了出来。
一把通体洁白的长柄镰刀被他取出来,他横刀在前,弯弯的刀上像人骨似的质感反着冷光,死神的伴生法器,终于现世。
他用这把刀的次数少之又少,以前是难以掌控,后来是没有必要。
直到现在,旁人才终于得见。
“白骨镰。”耀真嘴角一勾,伽夜总算拿了他唯一能看的东西出来。
下一刻,两道光弧一黑一白,在寂静无声的世界中,狠狠的撞出了天崩地裂的一道裂隙。
似闪电般迅疾又无可阻挡,长镰和金剑划出的气劲汹涌澎湃,数百米之外的树叶都被打落一地。
※
文茜到这里的时候,死域之外的森林已经斑斑驳驳,疮痍满目。
她顿了一下,随即又无事发生地抬脚往前走去。
她来的晚了点,故意的,大概因为不想看讨厌的人在面前晃得太久。
在打声巨大的树林里慢悠悠走的时候,她余光出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她顺着扭头去看,只见到一抹白影闪过。
她连对方多一点的特征都看不清。
文茜若有所思,仙境能到这个地步的强者屈指可数,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有这样一位。
前方耀真和伽夜惊天动地的动静逐渐减缓,文茜暂时丢下刚刚的小插曲,继续向前走去。
拨开眼前遮挡的最后一片叶子,眼前的场景完完整整的呈现在眼前。
煞灵四处逃窜奔走,林间混做一团。
——“当啷”一声。
最中心的位置,伽夜的长镰落在地上重新化为白骨,一滴一滴血顺着苍白没有血色的手腕缓缓滴落在地上,附近一片的草地已经被死神地血液浸染的完全腐败枯死。
耀真横剑架在他脖颈间,衣袂无风自动。
伽夜面无表情,没去管脖颈上渗出的丝丝血液,仿佛站在这里被威胁生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喉间溢出的腥甜气息提醒着他早已力有不逮。
他现在不是耀真的对手,在千年时间被扭转,耀真恢复全盛实力,而他被粉碎一次心脏之后。
他看见文茜颜色明艳的发丝,微微转过脸来,剑尖又刺得更深了一分。
文茜平静与他对视。像个仅仅前来观赏的路人。
他眼睫一颤,银眸灰败。
他分不清她是使者还是玫瑰,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对那些互相算计的势均力敌心动,还是怀念最初的月光。
他失败得可笑。
“你……”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艰涩沙哑。
他想说,你能不能明白我,又想说,他种的玫瑰是否也是她设下的陷阱,不然为什么每每他心神不宁、恍惚心动的时候,都会有玫瑰盛放开。.
“你恨我吗?”他最终只问了这一句。
文茜答非所问:“你看今晚的月色,也一样好。”
“其实每一天的月色都很好,只是过去没能看到,误以为我们所见的就是最好的了。”
文茜神情淡淡,没有怨愤也没有不甘,平静的和他对视,仿佛真的放下了那些纠葛尘怨,任其随风散去。
对伽夜来说,这恰恰才是最害怕的。
他不怕文茜恨他厌他甚至想杀他,却怕她不在意他。
他怕自己死了之后,在她心里真的一点不剩。
他向前走了一步,耀真皱了皱眉,微微后退了一点,但剑尖还是刺进更深,血液汩汩蜿蜒流下。
他近乎执着地看着她,哪怕下一刻就要被利刃割破喉咙也在所不惜。
“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我宁肯演那样一出戏,骗你喜欢上我,却不直接杀你么?”
文茜眼神一动,倏然看去。
耀真冷冷拧眉,不打算再让他多废话避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
她右手收紧,握着剑的手臂蓄力,只差分毫就能隔断死神的咽喉。
而身受重伤的伽夜已经无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