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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8章 惟见榴花照眼明(终章)
    “擢赵西城太尉、擢赵吉录尚书右丞、擢章仲顷中书侍郎、擢苏破尘上骑都尉、擢凌云辅国大将军......”

    司沅支着脑袋斜倚在榻上,眯着眼,听着下方吏部尚书上奏新拟的人事变动,小宫人跪在榻前给她轻轻捶着腿。

    丛丹小心奉上茶,“太后。”

    司沅睁开眼,懒懒从她手中接过茶盏,茶盖一掀,清新沁脾,是薄荷。

    “擢宁文康少府监......”

    啪的一声,杯盖一落,惊得吏部尚书一颤,惶恐看去,“太后娘娘?”

    “这宁文康给你使了多少银子?”司沅将茶盏往小几上一丢,并未抬眼,只是转动着护甲。

    闻此,吏部尚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强自镇定,“请太后娘娘明鉴,微臣绝对不敢,绝对不敢!”

    “哦?”司沅垂眸微笑。

    一旁的内侍将一份密报丢到吏部尚书面前,“大人自己看看!”

    吏部尚书低头一瞧,顿时面如土色,抖似筛糠,连连磕头求饶,“太后娘娘,饶了微臣吧,微臣再也不敢了......”

    司沅一摆手,立刻有侍卫将吏部尚书架着拖了下去。

    开门之际,凌云迈了进来。

    靠近了才躬身一拜,“末将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你来了,快起吧。”

    司沅望着他眉目一松,语气轻快,重新端起茶盏,连啜几口,胃里顿时舒畅许多。

    许是月份尚浅,这一胎孕反倒是有些厉害。

    凌云目光微动,神色赧然,“谢太后。”

    司沅搁下茶盏,这才仔细端详。

    一袭紫袍,玉冠束发,剑眉星眸,挺拔的身姿,坚毅的面孔,周身轩昂气宇,英气十足,早已不是曾经敛着眉眼的小侍卫。

    不知怎的司沅恍然记得,多年前,她曾戏说要给凌云做媒的。

    他早已过了成婚的年龄,如今封侯拜将的,于公于私总该有个贤内助才是。

    司沅坐起,身子前倾,看向他的眼里带了笑意,“凌云,哀家给你指门亲事可好?”

    凌云一怔,猛然抬头,漆黑的眸子不见羞涩,俊朗的脸上出现局促不安,“太后可是质疑末将忠诚?”

    司沅愣了愣,是了,他们是终身不许成婚的。

    她摇头轻轻一叹,“你现在不是哀家的护卫,是大周的辅国大将军,是该有正常人的生活。难道你成了家,就不会效忠大周、效忠皇上了吗?”

    “自然不是,末将——”凌云跪地,清俊的面上目光如镜,郑重其词,“末将一生忠于太后!”

    刚刚还觉得他峥嵘轩峻、成熟傲然,现下似乎又回到从前少年模样。

    “你误会了,哀家可没那个意思。”

    司沅无奈,上前将他扶起,“今时不同往日,你是大将军了,那空荡荡的府邸总该有它的女主人吧,难不成你就没有心仪之人?”

    虽然很想借此机会巩固关系,但她还是不打算乱点鸳鸯,一生能与心悦之人共度才算不枉此生。

    “心仪之人?”凌云抬眸疑惑看向笑盈盈的女子,他其实并不十分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就是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

    好像长久以来,这世间的女子,他从未入眼,亦未入心,更何况他也未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环视周围,仔细回想,又不完全是这样,似乎,似乎是有一个人的......

    若是同昔日国公对她那般,一门心思只护着她、只盼她好,那这么多年来自己不是也一样?

    他的目光只注视过她,他的脚步也只跟随过她,即便是闭上眼,她的一颦一笑也是清晰在心......

    这不就是所谓的心里眼里?那这是不是代表着,一直以来他心仪之人竟是——她?

    凌云的大脑一瞬间电闪雷鸣,惊慌垂下眼睑,颤着心,不敢再看咫尺之颜一眼。

    “末将——”

    司沅瞥见他惨白的脸,不免失笑,自己本是好心一问,不想竟把他吓成这副样子。

    她只笑着轻拍了下他的肩,便往梨容厅外走,“现在还是国丧,哀家只是问问,没有立刻要逼迫你的意思。”

    出了梨容厅,司沅缓步往廊下踱去,屋外空气通透,让她气息舒畅。

    身后的丛丹、凌云紧紧跟着。

    院落里的海棠果渐渐有了红的迹象,司沅顺手摘下一个,就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轻咬一口,酸得她眯起眼睛,却很过瘾。

    她一转身,就望见凌云怔在原地瞧着自己出神。

    “好啦,这件事等你想好了,再同哀家说吧!不论你看上哪家女儿,哀家都会指给你的!”

    司沅摇头轻笑,真不知道暗卫训练成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么想来,等国丧后,破尘的亲事似乎也不能耽误了!

    有小宫人接过司沅手里的果核,她擦了擦手,才开始询问正事。

    “魏氏一干人处理得如何了?”

    闻此,凌云才恍然回神,匆忙敛下心事,“回太后,魏氏一族及余党三千四百九十七人悉数被诛。”

    司沅扭头看向树下跌落的果子,若有所失,“好。”

    凌云这才敢抬眼,他陪伴她这样久,过去的这些年未在她容颜上留下岁月痕迹,只让她静静绽放,沉淀美丽。

    但又瞧着她神色间有些落寞,不由轻言劝道,“太后要保重身体。”

    秋风徐徐,裙角摇摇,司沅偏过头对他淡淡一笑,“凌云,你说我狠心吗?”

    司沅感慨,那样多的人,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下令全杀了。

    前些日子,赵西城将暗卫系统重新交给她,她也并未拒绝,相反还很好地利用起来,与从前商枝那一条线,一明一暗,服务于她掌控朝野百官及搜集民间信息。

    肃清朝野,排除异己,所有人为吾所用,她手里握着上上下下全部人的秘事隐闻。

    皇太后的颜绝心冷、铁血手腕已让人闻风丧胆。

    那副软弱无力的柔心肠,早就随着李弘暄一起埋葬。

    李弘暄,李司沅那日已经同你一起离世。

    司沅怅然,她如今只是大周的皇太后,杜龙晶!

    凌云叹息。

    她不过弱质女子,却总是无所畏惧,如今更是尽心尽力操持一国事务。

    心里没来由的动容。

    “末将誓死效忠太后,不问对错,唯命是从!”凌云眸光坚定回视、态度稳如磐石。

    司沅乌黑的眼睛静静瞧着他,卷曲的睫毛微动。

    暗卫是该如此训练!

    司沅舒眉一笑,抬手拔下发间榴花玉簪,递了过去,“这是哀家心爱之物,送给将军未来的夫人吧!”

    凌云惊诧,“末将岂敢夺太后心头之好?”

    司沅浅笑,不以为意,将玉簪往他手里一塞,“国丧后,将军夫人由你亲自去挑,届时哀家不会亏待她的。”

    将军夫人?

    手里玉质细腻温润,似有隐隐发香萦绕鼻尖。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玉簪不就是玉搔头?

    蓦地,心头涌上愁苦,胸中抑闷难忍。

    对她,他从来都是坚定服从。

    可此番赐婚,竟第一次生出抗拒之心。

    他动了动唇,时至今日,他不再是默默无闻的护卫,而是想用新的身份继续守着她。

    不想,元麟刚好走来。

    他只好握紧了玉簪,垂眸应下。

    心底深处有异样滋生,他知道往后依然只会注视跟随她,却不再是以众所周知的身份。

    他实在喜欢听她说,你来了。

    好像眼里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凌云的心热了起来,他知晓自己与往日不同了。

    元麟生的白净,完全是李弘暄的缩小版,只见他款步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凌云小心收起玉簪,恭敬一拜,“末将拜见陛下。”

    司沅冷冽的眼眸,瞬间只剩宠爱,看着元麟微微笑着,“过来。”

    元麟站起身,对着凌云语气淡然,“平身。”

    司沅眉间都是笑,拿出帕子替他擦去额角还未干透的汗珠,“皇上累了吗?”

    元麟从小跟着南星习武,这才刚刚练习完。

    他握住司沅的手,“儿臣不累,母后请放心。”

    司沅瞧了眼静默一旁的凌云,“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是,太后、陛下,末将告退。“

    凌云垂眸,退后几步,阔步离去之际,又瞥了眼那纤盈身姿,一时思绪纷乱。

    千秋殿外,他摸向怀里,是一只白贝母梨花珰,那年他纵身跃进冰冷的河里,明明为她寻到耳坠,却鬼使神差的私自留下,一直带在身上。

    这么多年,他从没明白为什么,此刻,他终于懂了。

    现在,那里又多了根玉簪。

    烫的他心口炙热难耐。

    这秘密究竟从何时开始的,是他为她的笑颜一次次脸红,还是那包甜甜的栗子,还是他陪着她的日日夜夜……

    院落里,元麟收回视线。

    “母后想好给凌将军指谁家的千金了?”

    司沅扬眉,瞧着元麟的眼里满是赞扬,亦是欣喜,“尹司空的次女”。

    “门第教养确实不错,”元麟似在记忆里搜寻,“是不是眉眼间有几分像母后的那个?”

    司沅眸光微垂,轻轻颔首。

    眉眼是有几分,但更像的是背影。

    司沅眯眼,凌云哪里都好,唯独感情迟钝不自知,但这不是已经在教了?

    她拉起元麟的手往宣室殿去。

    今后,她与元麟还需要他们,御人得御心,这些手段伎俩,她并不吝啬,至于实行哪种,需得因人而异。

    现下,只是送他个替身,并不算什么!

    毕竟,她要整个大周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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