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时间里,监牢里面一刻也不得安宁。除了不断增加囚犯,还时常能够听到犯人拖着铁链,被带出去的声音。
很有可能,他们正在轮流接受审问。
萧珪这边却是非常安静。他不仅是被独自关押,与之相邻的左右几间牢房也都是空的。他的待遇也和其他囚犯不同,至少他没有被套上铁链和枷锁,看守的军士也没有为难过他。
就这样,过了五天。
这天下午,终于有人来到了萧珪的牢门外,对他喊道:“萧珪,出来受审。”
萧珪突然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到我了!”
“休要多言,跟我们走!”
萧珪闭上了嘴巴,跟着四名飞龙骑军士走出牢房。他很看一看赵韫极等人的情况,但军士不许他张望,一个劲的催他快走。
没多久萧珪走进了一间御史台的老官署,看到里面各分主次坐了七八个人,其中还有两位熟人。一个是在萧老爷子府上见过的大人物,御史中丞卢怡;另一位是前不久才刚刚认识的,侍御史皇甫惟明。
其中卢怡,就坐在最高主位之上。
萧珪心想,御史中丞是御史台名义上的二把手,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高掌权人。朝廷居然会派这种级别的大佬来审我,可见“寿王遇
刺”这件案子已经闹得非常之大。由于事情牵扯到了太子,这将很有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清洗!
见到萧珪走进来,皇甫惟明先站了起来,说道:“萧珪,今日是以御史台为首,其他各部官员为辅,共同审理,重阳阁参与谋害寿王一案。”
萧珪说道:“皇甫御史开口便错。谁告诉你,重阳阁参与谋害寿王了?”
皇甫惟明皱了皱眉,说道:“我们正在共同审理,重阳阁‘疑是’参与谋害寿王一案。你也曾是御史台官员,理应知法守法,予以配合。”
萧珪道:“我配合。你问吧!”
皇甫惟明却坐了回去,对旁边一人说道:“你来问。”
那人应了喏,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发问,萧珪却是反问一句,“你是哪位?”
那人尴尬了片刻,说道:“下官,京兆府司录参军,张博济。”
萧珪若有所思,“张博济,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张博济犹豫了一下,说道:“下官此前,曾在河南府担任参军一职。”
“河南府?”萧珪眉头一皱,仿佛想起了什么。
皇甫惟明说道:“萧珪,无本案无关的事情,不必在公堂之上浪费唇舌。”
“这当然与本案有关!”萧珪说道:“
明明是御史台的案子,为何要让一个京兆府的官员来审?”
皇甫惟明转头朝上座的卢怡看了看,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说道:“寿王遇刺案,乃当今朝廷第一大案。圣人特令政事堂领头,会同三司共同审理,当朝文武百官都要竭力配合。”
萧珪说道:“意思就是,只要政事堂的宰相高兴,他就可以随便指派一个官员过来,参与审理此案?也不管这个人是否懂得律法,是否自身干净?”
张博济当场急了,“萧珪,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哪里不干净了?!”
萧珪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张博济顿时心虚,忐忑不安说道:“你我同殿为臣,又都曾在洛阳居住,见过并不奇怪吧?”
萧珪神秘一笑,“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也是特殊的场合。那天我认了一门亲戚,你还记得么?”
张博济的脸上,突然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因为他完全听懂了萧珪的话。
萧珪认的这一门亲戚,名叫萧炅,当时官拜河南尹。
萧炅何许人?
他不仅是京城有名的大贪官,还是萧珪的“好族叔”。当初为了认下这一门亲戚,萧珪可没少在他身上花钱。当时,张博济不过是萧炅手下的一个“马仔”。萧珪虽
然没有直接和他打过交道,但对他的底细,却是再也清楚不过了。
倘若再做细数,这个“不起眼”的张博济,暗底里干过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张博济故意灌醉薛锈,诱他说出醉话,然后这些醉话很快就传进了武惠妃的耳朵里——因为张博济是李林甫的女婿,而李林甫又是武惠妃的心腹。这件事情的后果,就是杨洄疯狂发难,差点没把萧珪和帅灵韵一起害死。
后来,张博济又出卖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河南尹李适之,导致他一败再败,不仅没能和李林甫争赢宰相之位,还被贬出了京城官。
再后来,张博济又和下任河南尹萧炅搅在一起,在大贪身边当小贪。这点事情,其实在场之人全都心中有数。也正因如此,张博济越发心虚,在萧珪面前全然没了气势。
眼见此景,皇甫惟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道:“萧珪,注意你的措词。你若再这般故作刁难,我先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萧珪两手一摊,“治吧!随便!”
堂中官员发出了一阵惊奇的喧哗。
皇甫惟明骑虎难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张博济更是瑟瑟缩缩的退了回去,头都抬不起来。
这时,上首的卢怡总算说话
了,“繁文缛节,不必争执。开始问案吧!”
场面又安静了下来。
张博济只好硬着头皮又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萧珪又怼了起来——
“李相公特意选派你来审我,其中定有深意。他老人家究竟想让我怎么样,你不如当着诸位同僚之面,直接讲了吧!”
此言一出,堂中又是一阵喧哗。
张博济顿时急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张某奉命参与审案,只为公事,绝无私心!诸公明鉴、明鉴哪!”
萧珪冷笑,“若非李相公特意指派,你一个京兆府参军,有何资格参与审此项朝廷大案?”
“我、我……”张博济睁大了眼睛,嘴巴不断开合。看样子他很想大声辩解,但就是无法说出一句利索话来。
萧珪轻笑了一声,“张参军,萧某请问,你是熟读律法、长于邢讼,还是德高望重、铁面无私?——其中四项你若占了一项,萧某都心甘情愿接受你的审问,并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博济当场崩溃,高举双手大声喊道:“我不审了、不审了!你们另择高明、另择高明吧!”
这一通话喊完,张博济居然撒腿跑了出去。
在场众官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萧珪清了一下嗓子,“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