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把帅灵韵求见新昌公主,驸马萧衡亲查家谱,以及房孺复被毒打、房琯辞官的事情,全都如实的对萧珪讲了。
萧珪原以为清尘只有在做导游的时候才会口若悬河,原来她讲起故事来也是一把好手。这些麻烦事从她口中说出来,那叫一个绘声绘色、逻辑清晰、情节连贯还时不时的设个悬念埋个伏笔,这姑娘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讲完之后,口干舌躁的清尘满怀期待的看着萧珪,“萧先生,我们东家为了你,可真是拼尽了全力哦!”
萧珪微笑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清尘微微一怔,显然是有一点失望……这么冷淡?
正在这时,帅灵韵与徐里正谈完了事情,朝这边走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清尘有点心虚,忙道:“东家,我们在聊,怎么教奴奴弹琵琶的事情。”
“是么?”帅灵韵不动声色的瞟了清尘一眼,然后看向萧珪。
萧珪点了一下头,以示清尘没有说谎。
清尘如蒙大赦,忙道:“我去找奴奴!”
“去吧!”
清尘连忙开溜了。
萧珪暗自发笑,就清尘这点道行,想要在帅灵韵面前撒谎,还真是挺难。
但是帅灵韵没有再提清尘的事情,只道:“适才徐里正跟我说,沧浪河上的那一座老木桥已是年久失修。倘若新校建好之后,将会有许多的学童每天从那桥上经过,恐怕会有危险。”
萧珪道:“于是他又想请你出资,修一座桥?”
帅灵韵只是笑了一笑,“先生觉得,我应该修吗?”
“按理说,不应该。”萧珪答得肯定。
帅灵韵有点好奇,“为何?”
“修桥固然是善举,但你这样有求必应,只会助长他人的贪婪。”萧珪道,“再者,大唐的衙门有专人负责修桥铺路,这是他们的职责。哪能让他们
白吃薪俸,事情全由你来干了?”
帅灵韵笑了一笑,“但是,我都已经答应他了。”
萧珪皱了皱眉,“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帅灵韵神秘一笑卖起了关子,“陪我去看一看,那座桥吧?”
“好。我带你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朝沧浪河上的那座老旧木桥走去。
许多人在后面悄悄的围观,窃窃私语。
“看来真是确凿无疑了,那两人已经成了一对。”
“别说,还挺般配的。”
“萧先生真有福气呀,人财两得!”
“我看不是什么好事。身为兰陵萧氏之后,居然入赘商人之家。”
“呸,你这是嫉妒!”
萧珪多少听到了几句,但是根本不与理会,只是安静的陪着帅灵韵走上了那座桥。
“这桥确实太旧了。”帅灵韵四下看了两眼,说道:“我们两人站上来,都有一点摇摇晃晃。万一是一群孩童从上面跑过,说不定真有倒塌的风险。”
“没错。”萧珪道,“每天那些孩童,过来上课或者放课回家的时候,我都要亲眼看着他们,安全的走过这座桥。”
帅灵韵道:“这么说,我答应修桥是对的。真要等到官府前来接管,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萧珪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情,根本用不着你来插手。我早已想好,等新校的工地不太忙碌能够腾出人手之时,我就叫那些匠人动手修桥。想来也不会花费太多,不用徐里正出面发动村人筹资,我一人就能承担。最多三五日,事情就可办成。”
“如此说来,我与先生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帅灵韵微然一笑,“修桥便是修桥,无须顾虑太多。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内,能办就给办了吧!”
萧珪呵呵一笑,说道:“那你为何还要问我,是否该修?”
帅灵韵面带微笑,说道:“
我阿舅曾经教我,人生在世,与人为善也并非易事。因为世间总有险恶之辈,善良常被他们利用、辜负,甚至是伤害。”
萧珪点了点头,“你阿舅说得对,好人确实难做。”
“我阿舅的话还没说完。”帅灵韵笑了一笑,说道,“不知世间险恶而盲目行善,是为天真。既知世间险恶仍旧与人为善,是为豁达。所以他老人家说,人生在世,比善良更加不易的,是豁达。”
萧珪的眼睛都亮了一亮,“你有一个好阿舅。”
“那当然!”帅灵韵说道,“我阿舅虽是一个商人,但他真的很有智慧。”
萧珪微然一笑,“你阿舅,也有一个好外甥女。”
帅灵韵的脸上悄然泛起两朵红晕。她避开了萧珪的视线,说道:“我不能久留,稍后就要去往你们轩辕里的邻村,鱼杨里。我们打算,在那里也助资兴办一所乡塾。”
“六个乡塾的计划,这么快就到第二个了吗?”萧珪问道。
帅灵韵点了点头,“其实不快。去年在长安兴建六所乡塾,我阿舅一共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和他老人家比起来,我真是差远了。”
萧珪道:“你阿舅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肯定不如你。我也不如。”
帅灵韵顿时笑了,“萧先生,真会哄人开心。”
萧珪笑了笑,“我还打算,亲自烤一扇羊排来招待你。看来,这次又是没有机会了?”
“会有机会的。”帅灵韵笑道,“说不定,我吃了一次还会想吃第二次,第三次。到那时,萧先生可能就会要嫌我太烦了。”
萧珪微然一笑,“多少次都行。”
帅灵韵的脸更红了,眼神也有些闪烁起来。她连忙看向潘五潘六等人,说道:“等他们将马车上的东西全都卸了下来,我就要走了。”
“你总是这么忙。”萧珪道,“
改天我的新宅建好了,你若不再这么忙碌,欢迎你来做客,小住几日。”
“这……”帅灵韵真是被难住了,这怎么好意思?
萧珪笑了笑,说道:“住在别家也行。你给我们建了新校,想必轩辕里的乡亲,都会乐于款待于你。”
帅灵韵扑闪着眼睛,“到时再说吧!”
片刻后,王仆在那边喊道:“东家,我们可以出发了!”
帅灵韵看着萧珪,说道:“我要走了。”
萧珪点了点头,“不要太忙,别累着了。”
“嗯……”
帅灵韵红着脸儿,转身走了。
萧珪站在桥上看着她,脸上渐渐泛起笑容。
她居然,只字未提洛阳的事情。
比善良更加不易的,是豁达。
这姑娘,真是不错!
洛阳的大金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轩辕里的村民和工地的匠人们议论了一阵,很快也就不再提及,各自都把精力放回了自己的生活中去。
潘家兄弟等人,准备动手拆除萧珪的旧宅,将屋内的东西都搬了出来。萧珪只拿了衣物书籍、生活用品与祖宗灵位这些重要物品,余下那些无足轻重之物便就摆在了院子里,谁想要只管拿去。
虽然陈旧的矮几坐榻和陶瓮陶碗这些东西,对萧珪来说一文不值,但对轩辕里的村民来讲却是大有用处。于是他们争先恐后的冲进了萧家院子里,各取所需。
也不乏有人数落萧珪,好好的东西为何不要了?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太败家了!
萧珪挺无奈的,心想我都在修建新房了,还要打造一整套你们没有见过的新家具,还有了许多精美的瓷器餐具可用。我还要那些破坛烂罐有何用处?
算了,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足语冰。帅灵韵和他阿舅也说得好,人要豁达。
于是萧珪,依旧没有辩解。
当晚,萧珪就住进了
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和潘家兄弟这些洛阳来的匠人做了邻居。
小木屋是搭得真不错,离地三尺隔了潮气,偏又稳稳当当,平平整整。萧珪只往木板地面上铺了一副睡榻,比睡在旧宅里面还要舒服。
可是今晚,却有一人怎么也无法舒服的入眠。
徐里正。
他今天破天荒的没有钻进新纳小妾的房内,而是和他的老妻熊氏凑在一起。夜已很深了,他们夫妻俩仍旧坐在火炉边叙谈。
说了多时,熊氏终于是有些不耐烦了,“夫君,你何苦嫉妒那个萧珪?”
“胡说,我哪里嫉妒他了?”徐里正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轩辕里的人,天天的都把眼神投到他身上,天天的嘴里也都在念叨他的事情。常此以往,谁还记得我这个里正?”
“这还不是嫉妒吗?”熊氏冷哼道。
“妇人就是短视!”徐里正不满的啐骂了一口,说道,“我是里正,我必须是轩辕里最有钱、最多田也最有名望的人。但你看看他萧珪,现在干什么事情都要压我一头。用不了多久,这里正就得轮到他来当了!”
“你太多心了吧!”熊氏道,“里正只是乡间小吏,无品无衔又没俸禄,人家萧珪是兰陵萧氏之后,读了圣贤书的人,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再说了,他不是入赘了吗?早晚都要离开这里。”
“那可说不准。你看他都在翻修旧居了,必然是想常居此地,根本没有打算离开。”徐里正眉头紧皱,认真真的说道,“再说了,老话讲宁为鸡首不为牛后。里正虽然无品无禄,但好歹也是一方之霸。你看他萧珪,会甘心于一直久居人下吗?”
熊氏眨了眨眼睛,“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里正皱着眉头寻思了好一阵,说道:“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把他从轩辕里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