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大人物在出生时总会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异象,如汉高祖的母亲梦见蛟龙(虽然是编的),汉武帝的母亲梦日入怀(真假未定)。这些都是门槛较低的官方宣传,不如长着凸额重瞳的让人见之忘俗,也比那种难辨真假的更有说服力。
刘瑞说服卫穆儿回关中养胎后也是想给未出生的皇储一点玄学操作,于是兑了商店里的异象给藏在椒房的大白蛋。
然后……
降雨量在一百到二百毫米的长安迎来最为诡异的一月——一场暴雨,八次天晴。一场暴雨,八次天晴。而且这样还不足以引起民众的疯狂讨论,真正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每次天晴都会有个巨大的彩虹杵在椒房的上空,大得能让长安城外的百姓都驻足一观。
“天生异象,必是有仁德之君降生于世。”史官们如此想着,然后把“有彩虹于椒房之上”写入史册。
结果……
结果就发现下雨天的日子有点不对。
一天暴雨,八日天晴。
这不就是九五至尊的征兆吗?
更可怕的是这一规律真的持续了五个轮回,并且传到长安城外的边边角角。
“九五之数,必是有英主降生于世。”
黔首们可整不了文绉绉的话,但还是为难得的雨天感到高兴,然后佐着天生英主的流言过完充实的一天。
“这让孤又回忆起怀陛下时的场景。”一直催生的薄太后在卫穆儿被确认有孕后松了口气,于是聊起当年的事情:“孤一直对往日的场景记忆犹新。先帝和蟾宫(北宫里的妃子住处)里的姬妾得知孤怀孕时可不高兴……应该说对孤的孕事感到高兴的就只有长信宫里的孝文太后。”
或许是孕期的激素变化让薄太后的神经变得敏感,从而产生了母虎般的野性直觉。
“孤那时总担心陛下夭折于腹,所以不敢多行一步,多吃一口。再被接去长信宫前活得那叫一个辛苦。”当着儿媳的面,薄太后也不好明说她是担心先帝和孝文帝想做掉她的薄皇子:“好在老天垂怜于孤,让文帝梦见高祖斩白蛇,这才保了陛下出生。”
而比梦境更直接的是老臣的警告:“因果报应里孽力最大的便是弑亲。陛下成亲数十年,自代王后与吕氏子后有且窦后所出的两子一女和越姬所出的公主立住。”
“臣不敢言陛下之事,可事关陛下的千秋万代,不可不信鬼神之说。”
文帝默然,随即摁住想动手的长子,保得还是太子妃的薄太后顺利生产。
“你这胎的动静可比孤怀陛下时要大得多。”聊完自己的薄太后让宫婢上了对胎儿有益的枣茶,慈爱地摸着卫穆儿的小腹道:“孤就等着皇孙出生,听上一句软了心坎的‘大母’。”
假装怀孕的卫穆儿勉强笑笑,心思早就飞到闽中,以及还没搞事就被自己人往死里摁的祁连之南。
薄太后见对方不语,以为她是担心最后生下女儿,惹得众人扫兴而归,于是摆着过来人的姿态安慰道:“先有丫头也很不错。民间不有招娣招娣,以姐带弟的说法吗?”
卫穆尔是家中独女,所以对这话感到很不适应:“父母生子又为何要让大的承担教子之责?农人管收成,军人管战事,各司本就各有其职。”若是由长女承担教养之责,那为何不典明幼弟的赡养之责?民间不也同时有着生恩不及养恩大的说法吗?为何说得像女儿哭着求着要生他家,主动为他教养幼儿?这不是父母的职责吗?
薄太后还没有想出回复之策,就听对方继续说道:“即便要分男女,也该由阿父教儿子,阿母教女儿,或是由阿父挣钱,阿母教子。”为何要把长辈的职责委托给长女,然后又不花一厘地夺走长女的辛苦所得?这可比长安城里的小说都要离谱得多。
至少长安的小说不敢明着写那约定俗成的“以姐带弟”,而是让姐姐成为父母亡后的实际家长,同时也是弟妹飞升后的唯一赡养者。
“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卫穆儿如此说道。
所有人都知道让一孩子去教比她小了五六岁或一两岁的孩子是不合理的,是家长没有教育资格的有力佐证。可在某些约定俗成的说法下,这群人一边享受着义务的转移,一面又为自己的行径谋得一个体面说法。
实在是可笑之至。
“孤看你是压力大了才说些胡话。”薄太后可不理这种进步思想,她只知道自己的权威受对方挑衅,好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天也暗了,卫夫人快回去吧!以免误了明日的封后吉时。”
圣旨已下,宫里早就换口称呼卫穆儿为皇后,可在发怒的薄太后这儿,一个“卫夫人”让侍奉的椒房宫婢寒毛倒数。
“您未免也太胡来了。”卫子夫在离开太后的长寿殿后小声说道:“那可是太后啊!何必在这种事上惹了对方?”
“我就是听‘以姐带弟’的说法不爽。”卫穆儿能理解太后会说这话,但还是想挣得一口内心舒坦:“女人都嫌弃女儿,那以后哪有女儿的活路?”
“嘘,这话可不兴说。”卫子夫伸手去捂卫穆儿的嘴,但又怕自己的行为被人斥作“冒犯”之举:“您心里有数就好,何必在这个时候说出成为众人的靶子。”
卫穆儿的回答是一记怒视,但还是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你是对的。”
她很屈辱地承认道:“你是对的。”
没人会在听政的芈太后前非议她的放纵生活,也没人对许负的爵位感到不满,究其原因是她们的生理性别并不代表社会性别。若是按ABO的那套划分古人,无论是芈太后还是许负,都是处于领导地位的阿尔法。
如果她是妇好第二或许负第二,就不会有旁人质疑她的言论。
“如果南越与南羌不给机会,我就争取别的机会,或是从宣室搞点‘打杂’的活计。”
以刘瑞的性格,巴不得有忠臣帮他批阅公文,他好前去捣鼓他的农田或墨家新品。
卫子夫被这话整得头大如斗,只希望在皇孙出生前别出岔子。
刘瑞倒是该吃吃,该喝喝,轻松得让辗转反侧的薄太后在临产前特意找来儿子说了卫穆儿的异常,言语间尽是“她被你养得心大”,“你得管管”的抱怨之语。
谁料刘瑞听完说出气死阿母的惊世之语:“她没错啊!”如果不是大汉奉行以孝治国,前头还有文帝拉高儿女标准,刘瑞肯定会给阿母一点现代人的震撼:“没准大汉会来一个女天子咧!”
“胡说八道。”薄太后气急败坏道:“自古哪儿女人当政的道理。”
“以前没有,未来可就说不准喽!”别的不说,欧洲要是开了女王的继承权,那就没有为人乐道的黄金年代。
什么?
你说让国王执政会变得更好。
也许你对亨利八世和彼得三世的破坏力一无所知。
连带着被妹妹反杀的恩里克四世也骂骂咧咧地退出群聊。
“秦始皇前还没有皇帝咧!往后出个女帝也未……”
刘瑞还没放完豪言,就被太后赶出内室。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皇帝回去继续搬砖。
而就在这诡谲的氛围里,汉高武帝的第一个子嗣于骊山老母的圣诞降生,得名傲天,字六月。
“这名取的,真是比满朝的王孙还要敷衍。”虽然与卫穆儿间有诸多不快,但还是在后者生产时坐镇椒房的薄太后伸手打着一旁的儿子,希望他能取个好听的女孩名字:“你也不怕旁人笑话?”
“谁会笑话皇帝的女儿?”刘瑞感到不可思议:“笑话她比嘲笑她的人更会投胎?还是敢在她的面前直呼全名?”
除了薄太后,刘瑞,卫穆儿,没人敢在大皇女的面前连名带姓地叫她,撑死也就说上一句六月公主或大公主。要是刘瑞给了封邑,那么她的称呼便是XX(封地名)长公主(汉朝皇帝的嫡长女自动升辈,如馆陶长公主刘嫖就是被其父封为长公主,汉武帝的嫡长女也是称为卫长公主)。
“……行吧!反正孤说什么你都有话接上。”薄太后不想理会糟心儿子,转而去看刚出生的公主。
和刘瑞出生时般,刚坠地的刘傲天完全不似普通的婴儿,白净得让人一秒幻视满月的娃娃。
“这模样生得和皇帝小时一样秀美。”薄太后在抱过孙女的那刻心都化了,结果对上刘瑞满是探究的眼神:“怎么?以为我会嫌弃公主。”
刘瑞立刻讪讪地否道。
“哼!我也是从苦媳妇的位子上熬出来的,何至于去折腾一个无辜小辈。”薄太后将身子一侧,不去理会刘瑞的尴尬:“封地选好了吗?皇帝的长女可不能让旁人看轻。”
“阆中如何?”汉武帝的长女获封盐邑当利,刘瑞也可参考一二:“巴郡阆中,井盐富地,足以匹配朕的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