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虽勒令驿卒不许透露前线的战报,但是匈奴派人出使,而且还是一次出使五个人的事情是刘瑞这个皇帝没法包住的,毕竟匈奴只是败了,而不是像乌桓那样彻底没了。大汉的礼节与现实不许典客对此无动于衷,所以在刘瑞批下三郡的官道申请后,匈奴败走的消息便拦不住了,可朝臣却没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反而在那交头接耳个不停。
“真的假的?我们跟匈奴人打了?这是什么事啊!“
“真的……吧!如果不是匈奴败了,他们会主动派人出使大人?”
“可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特殊情况。”某个活的只剩几颗牙齿在那儿充当风铃的老人默默下巴,十分肯定地开口道:“文帝时匈奴可没少上门勒索东西。”
‘
当然,老上那个体面人至少会以刘氏的翁主作为借口,加上那时文帝忙着收拾宗室,并不希望匈奴收留北边的藩王或南下抢劫,所以给了匈奴大量的丝绸细盐,美女黄金。
老人担心匈奴又来趁火打劫,但又没法找出大汉忍气吞声的必要理由,所以在那儿好奇地开玩笑道:“没准真是倒过来了,变成匈奴有求于汉。”
“哈哈哈!乃公要能看到匈奴伏小做低的那日,一定得去长陵拜拜。”某个带着彭城口音的老农在那儿哈哈大笑道:“要真有那堪称奇景的一天,陛下怕是功过文景,德高太|祖,老……长安城外的皇陵全都冒青烟了……啊……哈哈哈哈……”
一群人被那个场景逗得哈哈大笑,结果听一俊生在那儿冷不丁道:“我赌这次匈奴低头,不知老翁敢下注否?”
众人望去,赶紧拍着灰尘笑道:“鄙薄之言,何以扰贵人安。”
俊生只是在那儿笑笑,示意老农不要多礼:“天子不禁农人议事,大家不妨凑个热闹。”
他身后的仆婢丢下一串铜钱。
在场的农人瞪着眼珠反复问道:“当真?”
“当真。”
“可我们没有与之相配的赌注。”老农看着铜钱也是摩拳擦掌了好一会儿,随即败于囊中羞涩。
俊生也知普通的农人一年头也难攒百钱,所以显得十分体贴:“我不过找老农一乐,何须你们真的祭出真金白银?只需……”
他看向有若干陶器的石桌,缓缓笑道:“就赌一陶杯?”
“彩。”老农这才满意笑道。
…………
匈奴的使者自然不会两手空空的来,但也不会上来就把家底掏光,所以装的礼物也就两车出头,基本都是匈奴常见的皮子、工艺品,以及一柄西域进贡的乌兹钢。
“看在这个意外之喜的份上,朕愿意先见见来自乌孙的使者。”刘瑞弹着质量不如后世复刻的乌兹钢,将其交给一旁的李三:“让墨家和武库的人研究一下,看与现在的百炼钢有何不同。”
古代的炼钢有两大难题:一是温度,二是除杂。
罗马人普林尼在《自然史》中写道:“赛里斯(中国)的铁是最好的,安息次之。”而明清时所出口国外的大宗商品里一直都有铁锅的位子,并且那时被拐国外的华人劳工除了修路,便是负责冶炼工作。
但要是提神兵利器,最出名的还是小名比大名流传更广的乌兹钢——武侠小说里的玄铁原型。
“陛下。”乌孙的使者在长相与西域人有较大差异,但是和匈奴人、汉人站在一起又能看出明显不同。
“赐座。”刘瑞的手还没有伸到乌孙那边,所以对这神秘国度的了解仅限于安归亚的描述,还有万能的系统资料。
“朕能问你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吗?”因为要见五个使者,所以刘瑞没时间跟对方:“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陛下请问。”
“乌孙当政的是冒顿的养子猎骄靡……还是你们的大禄末贰。”
对方的表情明显一僵,显然是没料到刘瑞开口就是王炸:“我们……还未决定谁是昆弥的继承者。“
“嗯!毕竟是与国家的未来息息相关的重大决策。”刘瑞也没追问到底,但还是让乌孙的使者感到不爽:“您要是对这事过于好奇,可以去乌孙亲自问问昆弥。”
这话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刘瑞也不在意对方的小小反击,而是顺着不客气的回答随口说道:“也许会是右贤王部的屠贤替我问问昆弥到底中意谁当岑陬。”
对方的眼角微微一抽,态度又变得恭敬起来:“实不相瞒,我这次的出行是受大禄之命,而非乌孙的现任昆弥。”
现任?
刘瑞捉到对方的破绽,猜测乌孙应该是有一场政变,以至于现任昆弥被人架空。
感情这是乌孙版的“父慈子孝”啊!
“那你找朕又有何意?”历史上的乌孙大禄就是个失败般的伊稚斜,被好侄儿和匈奴压得一无是处。
也不知这乌孙大禄是不是解忧公主的第二任老公——翁归的父亲(继位后的尊称是翁归靡,现在只是乌孙的普通的王子,所以没有冠以尊称)。要真是翁归之父,那翁归的亲汉政策,以及乌孙难以维持明面上的统一就可以理解了。
有一说一,猎骄靡的家庭矛盾容易让人幻视老朱——长子活着时立长子也无可厚非。可长子死了,老爷子他宁可扶持奶娃娃也不让儿子有出头之地。
更麻烦的是,猎骄靡对乌孙的掌控力还不如老朱。老朱那是自己给力加臣子怕他,即使是到发疯的晚年也没有儿子敢去挑战他的权威。可猎骄靡的复仇有一半是匈奴给力,加上他替匈奴驱逐大月氏时放权太狠,让几个儿子已经有了割据的实力,所以在立了孙子当岑陬后,乌孙的内部就没宁过。
不过从猎骄靡的角度来看,立孙子有不全是偏心长子,更有对晚年的担忧——要是立了年富力强又常年在外的其他儿子,他能不能寿终正寝都是问号。所以在军须靡被右贤王部的夏日图解决掉后,满腹怨气的乌孙大禄给大大些颜色看看也不出所料。
至于为何派人出使不接壤的大汉……
“我们的大禄回到乌孙的赤谷城前得到来自右贤王部的绑住,所以对右贤王部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乌孙的使者比眼前的皇帝更懂匈奴的内部斗争。但无论是罗姑比让军臣退步,还是军臣疯狂去给叔叔添堵,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分头行动,好似匈奴裂成两瓣……
不。
是三瓣。
想起被王庭的使者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伊稚斜的使者,乌孙的使者便有一种吃不上瓜的茫然感。
好在这种茫然没有剥夺他的思考能力。通过分析王庭使者的污言秽语,以及来自伊稚斜使者的反击,他总算是明白匈奴发生了啥了不得的大事:“右贤王也好,左谷蠡王也罢,都不是让单于头疼一两天的人。”
“我很好奇陛下在这从未有过的混乱后充当了什么角色的,居然让右贤王和左谷蠡王难以维持表面的尊敬。”
“这你该问右贤王和左谷蠡王。”刘瑞用乌孙的使者不想回答敏感问题的态度答道:“正巧他们的使者在此,你问他们难道不比问朕这个难出关中的皇帝强。”
“……”回旋镖打自己身上的乌孙使者顿了一下,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才找回自己声音:“那您在匈奴陷入内部之乱后会插手乌孙的事吗?”
虽然两地没有接壤,可是看西域的反水速度,以及匈奴不裂倒好,一裂竟朝三块奔去的架势,他是真怕对方哪里心血来潮地关照乌孙,然后……
“你放心,只要乌孙不惹大汉,朕就不会伸手伸到那个地方。”昆弥和匈奴一样,人均寿命都很“可观”,即使是像昆弥这样的尊贵人物也很容易英年早逝,所以等刘瑞想要伸手时,乌孙的昆弥即便没有更新三代,那也一定更新了一代:“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大禄有儿子吗?长子叫什么?”
得知刘瑞没有插手乌孙的兴趣后,乌孙的使者松了口气,对接下来的问题也没那么上心:“我们的大禄有好几个儿子,其中长子是由莎车国的公主所出,名翁归。”
…………
王庭的使者在城南口的谒舍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伊稚斜的使者从肃慎出发应该是比王庭使者慢上一些,可是于单倒大霉前,拿下鲜卑的伊稚斜就有意通汉,看能不能获取刘瑞的微弱支持,所以在他的使者往南赶时,于单还在雁门郡内到处转圈。而等辽西的郡守收到伊稚斜的使者券书,给他开了通往长安的官道时,王庭的使者才刚出发。这也导致二者近乎前后脚地抵达长安,然后上演了当街对骂,对骂升级的搞笑场面。
汉地里的游侠是被清理干净了。即便还有漏网之鱼,那也是在在富商、勋贵的收编下成了门客,所以在京畿之地里,当街斗殴的情况已甚少发生。直到匈奴的使者进京,仇人见面双眼红地当街干起,最后变成十几人地混战才让人想起六七年前的长安也是如此热闹。
“干呐!干死他。”
“戴帽子的匈奴人能给力点不?别告诉我你连对面的灰胡子都没法搞定。”
“踢他膝盖……对,踢他膝盖。”
“左边,左边有空隙。”
“你都伸到下巴处了,往上戳点很麻烦吗?”
从古至今,中国人爱热闹的天性都是掩盖不了的,所以在进京的匈奴人打成一团后,他们先是惊讶,再是好奇,最后围着互骂互扯的匈奴人在那儿叫好,甚至还未开干双方出谋划策。
“散开!都给我散开。”
“都挡在这儿是想进牢里住几天吗?”长安令张汤与典客府的属官姗姗来迟,将围观的众人驱赶开后拉开已与乞丐无异的匈奴使团。
“阁下,请随我来。”张汤不懂双臂被人拧在身后的匈奴人在骂些什么,但是被人派来接应的典客属官却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随即冲着张汤问道:“陛下又说城南口谒舍要加人吗?”
考虑到语言不通加陛下总爱突然召见外国使者,典客府的属官只要城南口的谒舍有人,就必须派译者在那轮流值班。
和现代的英专生绝对多余小语种般,典客府里养的最多的译者就是匈奴语的译者,所以在王庭、右贤王部、已经拿下鲜卑和肃慎的伊稚斜派使团来后,典客府的译者就一直处于需求不足。
尤其是在看到两个使团当街干架,明白二者到底是有什么仇后,典客府的译者非常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他看二者的情况不像是干一架就能和解的。搞不好在之后的好几天里,城南谒舍的译者、工匠、以及巡逻士卒都会非常忙碌,非常疲惫。
而和他们一样忙碌、一样疲惫的还有被其视作麻烦的匈奴使者。
无论是王庭的使者还是伊稚斜的使者,都很担心对方抢先见到皇帝,所以在谒舍里频繁骚扰传话的小吏,搞得对方精疲力竭之余,恨不得往食物里下药来让其安静。
“王庭的使者无非是问于单如何,能不能把须卜氏和乔氏的儿子放回匈奴。”刘瑞听完典客府的汇报后果断选了伊稚斜的使者。
比起已经毫无挑战的军臣,他对那个打完鲜卑打肃慎,已经快成东胡之王的左谷蠡王更感兴趣:“怎么,他是想让朕帮他夺单于之位?”
伊稚斜的使者一来,刘瑞就开门见山道:“你们的大王可是把匈奴闹得天翻地覆。”
面对皇帝的明褒暗贬,伊稚斜的使者也死猪不怕开水烫道:“毕竟是冒顿单于的孙子,所以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足为奇。”
“所以你们的大王会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也不足为奇。”
“这得看王庭是否继续犯浑,以及陛下是否会在单于的要求下放虎归山。“
刘瑞与伊稚斜的使者在那儿默默对视了三十分钟,最后还是前者打破突如其来的平静:“你们的大王高估朕了,同时也高估了将于单放回的威胁性。”
一个把两万精兵……匈奴四分之一的家底坑得血本无归的神奇屠贤就算回到军臣的身边,后者也不可能将单于的大位交托于他。如果于单生在汉土还有可能继承大统,毕竟这是司马衷那货真价实的智障都能顺利登基的神气土地。
可匈奴不同。
光是贵人会议那儿就过不了关。
换做是你,能让把市值干下四分之一的公子掌股?
若是老板绝对控股倒还有丝可能。
问题是老板在公子犯浑前就犯了大浑,把自己的股票卖了不少,导致曾被自己压制的第二、三大股东起了心思,开始联络外人接管家族企业。
所以就刘瑞的眼光看,伊稚斜与其说是拉拢自己,不如说是请他不要干涉匈奴的内部矛盾——因为对大汉而言,最好的情况不是伊稚斜、罗姑比、乃至王庭的于屠日禅当上单于,而是他们一直为此互相攻讦,直接导致匈奴裂成四瓣以上。
伊稚斜的使者也清楚眼神的皇帝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直接破罐子摔道:“您开价吧!是要匈奴的多少奴隶?还是要大王夺取单于位后不再计较河套的得失?”
“……”刘瑞知道伊稚斜会开价要他安分一点,但没料到对方的开价如此之低,压根没把他当盘菜:“你是在开玩笑呢?还是在惹朕生气?”
刘瑞的双手合十放于膝盖之上,声音平静得含着能将对方吞噬的惊涛骇浪:“河套地是怎么落到匈奴手里的,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不要做出那副施舍的表情,让朕很想砍了你的脑袋送给千里之外的军臣。”
末了,他还提醒道:“也不知从边境退去的军臣是在左贤王的草场上安营扎寨,还是把左谷蠡王……啊不!是东胡王的草场占去。”
“看来陛下是不会接受大王的意见。”伊稚斜的使者还沉浸在匈奴伸手就能获取绸缎、细盐、乃至无数金银财宝的风光阶段,所以在那儿瓮声瓮气道:“希望您别为此后悔。”
刘瑞终于被他逗得双肩发抖,在那儿笑得上起步接下去:“伊稚斜能找到你这呆瓜出使也确实出乎朕的意料。”
笑够了的刘瑞拍拍实木的扶手道:“来人。”
准备好的郎卫上前按住伊稚斜的使者,后者在那挣扎着想问些什么,结果被破布堵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沉闷噪音。
“朕想给军臣一份特别的礼物。”刘瑞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然后比了个割喉的手势:“做的干净点,朕还想着吓吓王庭的使者呢!”
“诺。”郎卫将其压下后便招呼善刀的狱吏行刑。
伊稚斜所派来的使者肯定不止脑子塞满马粪的那位,所以在正使被五花大绑地拖走后,刘瑞看向次位上副使:“希望你的大王不会让我失望。”
副使在刘瑞的注视下虽然没有汗流浃背,但也不知做和补充。
伊稚斜派鼻孔看人的正使也非脑子有坑,而是觉得军臣就算丢了河套也不至于赔光匈奴的全部家底,因此这次南下示威多少能把马邑前的郡县拿下。只要大汉陷入囹囵,不得不与军臣和谈,那他就有趁虚而入,与汉合作的机会。所以在伊稚斜派使团入汉前,他开的条件是没有问题的,甚至称得上慷慨大方。
可这慷慨的前提是刘瑞在军臣的突袭下丢了包括马邑以北的雁门郡县。
没有这个前置条件,伊稚斜的示好之举在刘瑞看来就是挑衅。而且还是相当辱人的正面挑衅。
“怎么,需要朕给你请个译者?”刘瑞想着“礼物”需要准备时间,所以显得很有耐心:“你想好了再说话。”
“想想你的大王需要几年驯服鲜卑人和肃慎人。”
“想想匈奴还有几人要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伊稚斜的副使在那儿想到刘瑞喝完一杯茶才开口问道:“我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不如由我转述您向大王开的条件?”
“那就给朕左贤王的草场吧!”
“……”
副使用粗|壮的指头掏掏耳朵,难以置信道:“您再说遍您要什么。”
“朕说,朕要左贤王部的草场。”刘瑞放下手里的茶杯,耐着性子道:“大汉与匈奴做了那么次边境贸易,匈奴左部有多少人,有多少是掳到关外的汉人奴隶,朕比你们心里有数。伊稚斜他掏光家底也只能给大汉送来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
刘瑞的牙缝泄出耻笑:“这么点代价都不够打法叫花子。伊稚斜都三十多了,又是匈奴的左谷蠡王,总不会做两千人换一个承诺的白日梦吧!”
伊稚斜的副使无言以对,但还是想挣扎一二:“冒顿单于说过,你可以夺走匈奴的牛羊、奴隶、阏氏,但不能夺匈奴的土地。”
“这话说得,像是匈奴的土地不是抢别人的。”刘瑞记得匈奴的老家在王庭之北,搞不好和丁零人的活动范围高度重合:“况且冒顿哪里管得了现在的事。”
“他若是能管上一二,也不会让匈奴变成这副模样。”
“……”伊稚斜的副使不断地握拳,松开;握拳,松开。重复了有四五次后死艰难问道:“就这?”
“还有把匈奴所有的汉人奴隶,嫁去匈奴的翁主遗体都送回来。”
“记住,是所有的。无论左部,王庭,还是你们不太熟的匈奴右部,都得把人送回大汉……最好是连已逝汉人的遗体也一并送还。”
相较于要草场的狮子大开口,这个要求还算正常,也就是找右贤王要人有点麻烦:“我明白了。”
伊稚斜的副使点了点头,离开前又想起已经遭大罪的正使,小心问道:“我可否带正使……的遗体回去。”
“当然。”刘瑞恢复了好说话的样子,爽快得让副使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朕建议你别自找麻烦。”
伊稚斜的正使头颅是刘瑞送给军臣的礼物。副使若是带着正使的无头尸身而回,伊稚斜他于公于私地都要句,容易影响他与大汉的和平接触。
你也能说刘瑞不砍伊稚斜的正使就没这些屁事,可是作为被讨好的那方,那需要个示威的方式来试探匈奴的底限在那儿。况且匈奴也没少砍大汉的使者,他不过是以牙还牙了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
内官狱的行刑手艺比诏狱强。毕竟是处决贵人的特殊监狱,突出一个痛感不重与尽量体面,所以当郎官捧来伊稚斜的正使头颅时,刘瑞竟无一丝惧意,甚至以为这是过于逼真的模型。
“端到朕的桌子上。”刘瑞伸手摆弄了下双眼紧闭的头颅,随即嫌弃的搓手指道:“没洗头啊!”
摸着全是发油的腻感。
焦躁不安的王庭使者被宣进宫时,表情犹如定格动画般一帧一变。
“赐座。”
大汉的皇帝有着和女人一样的好样貌,个高而不显得过分孔武有力,反而像个文弱书生——前提是他的桌上没有一颗熟悉的人头,并且还冲进殿的使者露出一个温和笑容。
温和?
见鬼的温和。
这一刻的王庭使者像是在冰桶挑战后被人扔到喜马拉雅山的超级憨货,甚至不知自己何时靠近皇帝,缓缓地坐到指定点上。
“军臣现在很着急吧!所以开了什么条件换回他在马邑折的众多部将?”
普通的匈奴骑兵是回不去了,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但是匈奴的贵族还是有可能的,前提是军臣愿意开出高价。
王庭的使者也不含糊,一边瞅着皇帝桌上的匈奴人头,一面将带来的布卷呈上:“这是王庭和匈奴左部的汉人名单。”
刘瑞接过扫了一眼,果然看到军臣的诚意:“不少人呐!你们的单于真愿放血救这十人?”
“千真万确。”王庭的使者在离开前就被军臣嘱咐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接回被俘的贵种之后,所以在刘瑞对王庭的最低开价显得很有兴趣后继续说道:“如若您能接受条件,单于还有别的赠礼。”
匈奴送的无非就是羊皮黄金,禁售的战马。
刘瑞对战马以外的货物都不感兴趣,所以就这赠礼在那儿讨价还价:“按理说用这些人换四个俘虏也就够了,但我们捉的可不只有须卜氏和乔氏的儿子。”
“单于不管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些人都一并无视了?”
刘瑞似乎看出了什么,似笑非笑地提醒道:“这可不利于匈奴内部的团结。”
王庭的正使想骂对方没事找事,但又无从辩上几句。
军臣为啥不替赎回第一级的匈奴贵族?一是麻烦,二是他想团结内部的仇恨情绪,不让刘瑞笑到最后。
参考皇帝的郎卫全是勋贵出身,于单和陪他练手的四贵种们也是从本部的精锐里挑选亲兵。
既然精锐,那至少在匈奴担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一个王子十个伴儿,一个伴儿后七个兵。
一圈圈地辐射下来,军臣至少要赎百人,而且还是他出全资的那种赎——毕竟是他和于单惹的大祸。
施恩与收拾摊子就没只有干一半的。
因此从性价比的角度来讲,这群人被刘瑞搞死反而符合军臣的利益。
可刘瑞他不按军臣预计的出牌啊!他还指望这群人能多换几匹匈奴马呢!军臣和现代的很多官僚机构般,可以为了少点麻烦而报人失踪,说人死了,但不能接受谎言被戳破的风险,因为这对王庭的公信力是毁灭性的打击。
“单于的想法是您放一名什长他给一匹马,佰长两匹马,千长三匹马,以此类推。”
“……你当朕是要饭的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军臣与伊稚斜才像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匈奴的什长、佰长、千长居然廉价至此。既然单于开不出个合理的价格,兴许朕找右贤王或左谷蠡王能得到一满意回答。
说罢他还看向桌上的匈奴人头,十分可惜道:“枉费朕还备了厚礼,谁料单于……”
“唉!”
王庭的人是见过伊稚斜那叛徒的使臣,被其打得青紫还隐隐作痛。听到刘瑞要找伊稚斜赎人,而且还有右贤王这搅屎棍最后的底牌,他也是在情急之下上往上抬价:“什长不变,佰长四匹,千长六匹。”
谁料刘瑞压根不听他的暴击啊,直接让人赶紧送客:“单于的诚意还不足以让朕接受和平的条件。”
当然,大汉现在也没精力追出塞外,不过靠现有的俘虏、细作给王庭添乱还是没问题的。
而这正是军臣担忧的第二大点。
“送客。”刘瑞在张牙舞爪的王庭使者被送出去前敲敲桌面,示意李三把其端给还不放弃的王庭使者:“虽然单于诚意不足,但不妨碍朕给出比单于更高的诚意。”
王庭的使者看向端给自己的匈奴人头,不明白那皇帝到底是何意思。
“朕还记得汉高祖时,韩王信私通匈奴给高祖整了白登之围;文帝在位时,齐王系与赵王也没受到单于的关照。”旧事重提的刘瑞满意地看着王庭的使者脸色变成,指了指伊稚斜的正使人头:“所以你看朕是不是诚意满满?”
王庭的使者看看刘瑞再看看人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人敬朕一尺,朕敬人一丈。”
“单于对朕没有展现应该的尊敬,所以朕想换人合作。”
“比如单于的好弟弟?”
“又比如单于的好叔父。”
王庭的使者丢下人头,扒着宣室的内门喊道:“请再给我次机会!!”
“请再给我次机会。”
刘瑞冲押送的郎卫使了个眼色,后者松开手指出血的王庭使者,后者趁机理了理衣服,回到位上继续谈到:“如若陛下接受单于的和平条件,那所得的可不只有匈奴的战马,还有您所心心念念的丰沛牧场……”
这一次的使者没了讨价还价的侥幸,直接开出最高价道:“单于是您最好的选择。“
他不知是说服刘瑞还是在那儿低声祈求:“与之相比,右贤王也好,左谷蠡王也罢,都不能像单于这样代表匈奴的最终态度,所以您又何必做那舍近求远之人?“
“彩。”虽然在伊稚斜那儿遇到一个消息不通的智障,但好歹在军臣这儿有意外突破的刘瑞心情很好地让人送走王庭的使者。
心力交瘁的王庭使者刚准备回谒舍休息,就看到一熟悉面孔向自己走来。
右贤王的人还真在这儿!!
王庭的使者在刘瑞提到要找右贤王要赎金时还以为是对方在说气话,结果人家真没说谎,他真的有条件与右贤王谈判,那王庭……
右贤王的使者应该是所有人里消息最全,准备最足的,所以在落座后的表现也比前三者轻松:“我怕是在有生之年里最后一次见到匈奴的四个使团。”
和王庭的使者般,他一坐下就递上一个“诚意名单”,语气里尽是“你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优越感:“陛下不会热心肠地支持一只丧家之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