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乞没有惊讶太久,开口道:“那是因为他没有从前的记忆。”
没有人会责怪东兰离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爱上南宫明的女儿。
可慕容霄却说:“他已经见过林承海,也隐约察觉到从前的记忆,知晓自己和南宫岁是敌对的关系,却还是没有动摇,不许我们插手。”
公孙乞说:“这也是南宫明和常艮计划的一部分?”
“应该不是。”慕容霄轻轻摇头,“南宫明才刚知道他是谁,至于常艮……他不会阻拦这种事发生。”
公孙乞陷入沉默。
慕容霄将茶水备好,往公孙乞站的方向推过去,神态依旧轻松自如,眉眼带笑,看他的目光像是在说:
别太在意,放轻松。
“林承海也知道这些,他没告诉我。”公孙乞忽然道。
慕容霄笑道:“你选对了人,如果你今天来找的不是我,其他人也不会告诉你。”
“文阳、司徒、百里,这三家都不会向你透露分毫,他们只会赶你走。”
公孙乞气极反笑:“为何?”
问出口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已经自由了。这是机关家和六国的战争。”慕容霄淡笑道,“他们两个人都不希望你再次被卷入这些麻烦里。”
“没有野心和欲望的你,也没必要重新回到战场上。”
公孙乞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我要去太乙学院。”他说。
“我不建议你去。”慕容霄却摇头,“学院这会是百家夜行期间,学生们在试炼期间不能出学院,外来人进去也比以前麻烦。”
公孙乞淡声道:“我想去便能去。”
慕容霄:“有常艮在,单凭你没法把人带走。”
公孙乞却问:“欧如双现在如何?”
慕容霄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确实许久不见他。”
公孙乞忽然笑道:“难道不是已经死了?”
慕容霄说:“听说他触发了地核之力的保护,但如今却不见踪迹。”
“你怎么忽然提起欧如双?”
公孙乞没有回答。
欧如双必然是死了,被地核之力保护的太乙圣者,仍旧不敌异火。
就算是常艮圣者与异火对上,也必死无疑。
所以公孙乞根本不怕。
公孙乞说:“要么你让人带我进去,要么我自己闯进去,你选一个。”
慕容霄无奈地看着他:“你要带他走?”
公孙乞说:“我要带他走。”
那个孩子早就该跟自己离开的。
慕容霄屈指敲了敲轮椅扶手,发出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他看起来只是无奈,不见半分动怒,说话仍旧不徐不疾:
“外界仍旧禁止机关术士的出现,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被抓起来处死,机关术士只能生活在太乙。”
“但他们每年都会和我们维持生意合作,购买数不清的奇兵异宝和机关材料。”
“几百年下来,就像他们渗透燕国一样,机关术士在这片大陆已经无处不在。”
“当年如果暴露那些隐藏的机关家势力,燕国也不会如此,你妹妹也不会死,可她说不是时候,拒绝了。”
对于公孙羲死亡的话题,公孙乞始终沉默不语。
“你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不要命的状态,生死对你来说无所谓,可梅良玉有他必须完成的使命和责任。”慕容霄从机关盒里拿出一块金色的玉牌放在桌子上:“这是灵鬼牌,释放的结界可以短暂的困住常艮。”
公孙乞拿起桌上的玉牌低头打量。
慕容霄以一种随意的语调说:“我得提前跟他们二人说声对不起了,为了不让你带走梅良玉坏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赵余乡还没死。”
公孙乞拿着玉牌的动作一顿,抬眼朝慕容霄看去。
“当年赵氏可不愿意失去赵余乡这一大助力,找到了贺氏一族出手救下了他,后来赵余乡隐姓埋名,成了六皇子的老师。”
“如今他就藏在青阳帝都,为了给六皇子报仇。”
“依我看,赵余乡和贺氏一族还有联系,也许贺家人不止救了他一次。”
慕容霄笑着对公孙乞说:“你要死在赵余乡前头吗?”
公孙乞的手指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玉牌表面,指腹隐约迸发出五行之气化作星火,小女孩凄惨的哭嚎再次响在他耳边,尖锐地刺激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赵余乡那张恶心的脸也在公孙乞脑海中闪回,那双威严的眼中充满审视、怀疑和杀意,哪怕到最后,也只是不可置信。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
无论他如何证明自己对燕国的忠诚,一步步的妥协,退让,却只会让他人的怀疑越来越深。
“他竟然没死。”公孙乞压制不住地笑起来,“挺好的,他就该死在我手里。”
男人始终平静冷淡的脸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却又有些诡异,即使是笑着,却无比渗人。
慕容霄看着公孙乞在石桌边坐下,不断笑着对睡熟中的阿兰低语,那双凌厉沉稳的眼中,只剩下骇人的疯狂。
“他没死,赵余乡活到了现在,他还想给赵家的人报仇,哈哈哈!”
“所有人都死了,赵余乡却活到了最后。”
“阿岚,你想要他怎么死?告诉爹爹,他一定会死得比你们痛苦百倍。”
“当然,他在乎的人都会死,一个不留。”
“阿絮,你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这些年我始终在想,该怎么样去找你们才是最好的,才能让你不生我的气。”
说到这里的公孙乞忽然抬头朝慕容霄看了一眼,耐人寻味又神秘的一眼,让慕容霄心头一跳,压下那令人惊恐的半分惊惧沉默不语。
“现在我知道了,”公孙乞凑近女孩耳边轻声低语,“他们全都该被……”
呢喃的低语湮灭在唇齿间。
男人神魂深处的那一簇火焰疯狂跳跃摇晃,这具身躯的皮肉之下,所有骨骼都已变得焦黑,无时无刻都在燃烧着。
慕容霄沉默地望着对小女孩笑意盈盈低语的男人。
在他的妻女死去的那一刻,公孙乞就已经疯了。
公孙乞低语许久,抱着女孩离去。
等他走后,绿梅林后缓缓走出三人来到慕容霄身后。
其他三家的机关家主都在这了。
司徒祖母面无表情地望着公孙乞离去的方向,身旁站着的文阳大当家似乎来得着急,外衣都没系上,露出有暧昧抓痕的胸膛,这会正一边系着衣服,一边摇头感叹:“他怎么越来越疯了,就这精神状态,你还刺激他。”
慕容霄没回话,而是朝一身黑衣,披着斗篷看不清脸的百里家主问:“你确定他不会直接杀到青阳去?”
“让人带他去学院吧。”百里珲说。
当公孙乞踏上机关岛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司徒祖母却道:“他精神不稳,情绪失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百里珲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道家金光小纸人,说:“他已经想起来了,就算他失控,阿离也能让他稳定下来。”
“可算让老子等到这天了!”文阳大当家朝百里珲手掌狠狠一拍,“丹国那边能行动了吧?如今只有丹国上下都沉浸在异火的恐惧中,丹王的精神状态跟老乞不分上下,吓疯了,天天怀疑身边的人是灭世者要烧死他夺位。”
司徒祖母说:“你最好一个月内拿下丹国,趁皇权还有用的时候,把该杀的都杀了。”
文阳大当家挑了下眉,他长相痞气,眉眼却沉稳:“你把吸火冰石卖给南宫明了?”
司徒祖母说:“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文阳大当家说:“不会太早了吗?要是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慕容霄却笑道:“你要相信南宫明的傲慢,他和其他人都一样,认为限制机关家,只需要君王的几句话就可以了。”
司徒祖母也道:“有了丹国的遭遇,他必须做两手准备,防止异火坏事,所以需要吸火冰石。”
“六国表面看起来没事,私下可是已经对异火重视起来,来水舟的六国使者越来越频繁了。”百里珲说,“青阳段家单独派人来水舟的消息可以告诉南宫明,但不要告诉段家吸火冰石的存在。”
司徒祖母点点头。
慕容霄端起茶杯说:“南靖也该乱起来了。”
百里珲说:“明天晚上,在南靖的浮屠塔碎片,会在两位皇子逼宫的时候消失。”
*
名家山谷内。
梅良玉坐在溪河边清洗伤口,虞岁看着溪水从清澈变得血红,抬头打量眼前的身躯,瞧见一些牙印和抓痕,忍不住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
“我咬的吗?”虞岁有些不好意思,濒死时的记忆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晰。
梅良玉被她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忍不住笑:“你当时像条小狗,又凶又疯。”
虞岁张了张嘴,又没法反驳自己做的事,最后只得悻然道:“师兄,你竟然骂我是小狗。”
说完转了转眼珠,又道:“那你就是狗骨头,我非要硬啃。”
梅良玉被她给气笑了,反手拽住虞岁的手腕把人拉过去,眼看就要掉进溪水里,虞岁急忙伸手撑在他肩膀上。男人揽着她的腰往下一压,让虞岁坐在自己腿上,两人目光对视,梅良玉凑上去贴了贴她的额头。
此刻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二人此时的情绪却简单纯粹。
两人的体温一冷一热,拉近了距离带来的肌肤触碰也让气氛变得逐渐暧昧火热,气氛和情绪恰到好处,让二人自然地靠近彼此做出回应。
虞岁刚低头亲了亲梅良玉,就发现有人来了,她猜到是谁,当即松开搂着男人脖子的手,飞快地从梅良玉腿上起身,顺手将衣服扔给梅良玉说:“师兄,快把衣服穿好。”
梅良玉:“……”
虞岁迎着对方不善的目光无辜地说:“乌院长来了。”
她刚说完,两人都听见乌怀薇的声音:“南宫岁。”
“你……”虞岁回头,就见御风术从虚空中落地的乌怀薇,乌怀薇刚要骂两句,就发现虞岁身后还有一人。
看清是梅良玉后,便轮到乌怀薇无语了。
“你们两个,在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