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爸妈……”
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陈淮西懂他未说完的话,很轻地摇了摇头,纠正他:“是我的爸妈。”
“你的意思是……”
“青州,我不是你的亲大哥,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再不明白他就是傻子了!
“可是这和你当不了医生有什么关系?”
关系……
关系可大了去了。
陈淮西想坦然说出过去,但目光触及自己的双手的时候,他还是把手背在了身后。
默默走到了暗处。
“我的父母是车祸去世的。车祸发生的时候,他们为了保护我,把我抱得很紧,我的手上……啊,不止,身上全是他们的血。”
陈淮西轻轻地摩挲着自己背着交握的手指,在陈青州看不见的阴影处不断磋磨着自己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淮西现在闻起自己的指尖来,似乎还能闻到若隐若现的血锈味。
他的记忆里,车祸时他手里紧握着的玩具,是一辆救护车,上面还印着“ambulance”字样。
车子侧翻,什么都摔成碎片,那辆小小的,还会闪着红蓝灯光的小车,就像和是他的梦想一样四分五裂。
甚至包括他的父母。
“爸妈没救回来,我却安然无恙,爸妈在a市没有亲戚,只有陈冲叔和喻言阿姨这两个好朋友,但是那时候他们也在外地,所以那天晚上,我没人看管,就这么钻到了他们的停尸间……”
那时候的太平间还没有现在的那么完善,小陈淮西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多见见自己的父母,也害怕从此以后会忘记他们的样子,只能在那天晚上,躲在他们的身旁哭。
他看见他们灰败的脸,经过处理的伤口却还是将脸分成像摔坏了的蜡像,没有经过死亡教育的孩子面对他们只剩下恐惧。
害怕但还是想要不断靠近,他就这么在停尸房哭了一个晚上,整个医院都以为是在闹鬼。
直到第二天陈冲和喻言从外地赶回来,一把抱住尚还年幼的小陈淮西。
小陈淮西不知道,他以后会因此怕黑,害怕看见血腥的画面。
会因此,错失自己的梦想。
他不知道,其实梦想早就被毁了,但这个真相藏匿着,不发一言,让他以为只要努力,就还能实现梦想。
但事实残酷,在他抵达巅峰临门一脚时反而被现实踹了一脚,从此滚进深渊,不见天日。
陈淮西想,是不是他不那么执着,最后就不会被辜负那么多。
他逐渐冷却,成为一个活死人。
“陈淮西,做不了医生,这是因为他自己,和别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痛苦地讲述了一个根植在他心间的事实——他怪不得任何人。
陈淮西手指虚握起来,到现在还会因为那场车祸而颤动的手,是做不了医生的。
陈青州噤声。
陈淮西的梦想和父母在同一天没了。
他不知道他要有怎样的脸面才能接着在陈淮西面前哭。
门后的人也屏气敛声,生怕被发现了。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秘辛啊……
陈淮西不是亲生的……
还有这样的过往……
梵西盯着他们静止无言的场景,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出现脚步声。
她心虚得不行,连忙滚回自己的床上,把被子往上盖拉,一直盖过头顶。
续上了自己的梦。
梵西没想继续这个梦,但是好像的确续上了。
虽然不是在藏书馆里了,周围还是和上次藏书馆一样的风格,整个屋子沉闷又窒息。
不过……
她身上穿的什么???
怎么这么大一件衣服?
梵西往身上的衬衣下手,轻轻掀起下摆,想看看穿没穿裤子。
“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咕噜噜滚到她的脚边。
还有其他人在?
她把手放下,看向地上那只花瓶滚来的方向。
站了一个人。
还没等梵西看清是谁,那人就已经跨步离开。
“你先把衣服上穿上……我……我先出去。”
伴随着仓皇脚步声的,还有拐杖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
梵西陷入沉思。
果然是她脑子里创造的男人吧,看不见脸,还是残疾人。
她喜欢这样式儿的?!
梵西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嘭”地一声,什么东西倒地上了。
哇,好机会!
梵西急忙忙套上一旁的裤子,往摔倒的人跑去。
好消息,有把裤子穿上了。
坏消息,裤子和她的衬衫一样,不是她的尺码。
等她跳着来到男人身边的时候,他正仓皇找寻自己滚落在一旁的拐杖,嘴里喃喃自语:“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梵西把他的拐杖推过去,却不碰他。
嗬,小古板,果然很符合她的口味!
来吧。
她伸出魔爪——
男人抬起无措的双眼,脸色苍白,似乎因为羞愤而有些喘不上气来,急促地呼吸间,缓缓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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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西呼吸一窒,被男人的相貌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发出无与伦比的尖叫——
“阚芒一?!”
靠,怎么会是他!
她的口味居然是纯情但残缺版的阚芒一吗?!
被吓萎了的梵西还是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
哦,她肯定是病了吧。
她到底是怎么把阚芒一经过艺术加工成那样的!
无法接受现实的梵西打了个滚,最后被潜入房间并且不知道在旁边蹲守了多久了的陈柚音盯到头皮发麻。
“小音是有什么事吗?”
哈,这个家里已经有太多炸裂的事了。
只有看看小音,她的心情才会稍有平复。
陈柚音见梵西终于能看见自己了,这才慢悠悠开口:“姐姐,我好像,把二哥杀了。”
“……”
梵西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睡得太多了才会听到这些话。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所以这几天她看见的陈青州都是假的是吗?
梵西后背发凉。
还没凉透,陈柚音又说:“但是二哥今天好像又活过来了。”
梵西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但是好像又在她的合理猜测中。
“是不是你和二哥说了什么,所以他最近才那么……”
“我问二哥,他做医生那么失败怎么还一直坚持。”
陈柚音简单的一句话就已经把梵西炸得头皮发麻,但其实背后的隐情要更加复杂一点。
陈柚音在接受每年的例行检查和治疗时,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起因是陈青州让她听话一点。
“小音乖一点,治好病之后就能做更多的事了。”
“二哥,想做的事不能做了,就一定是因为生病吗?”
“也不是。”
“所以,我的病好了,我想做的事其实也不能做了,对吧。”
陈青州没想好要怎么劝说,那边的陈柚音又说:“就像哥哥你,没有生病也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把不长眼的刀子插进了陈青州的心肺。
“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很难受吧。”
当然难受。
“但是习惯了就还……”
“然后还要骗自己说其实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好惨啊——”
陈青州握了握拳头。
陈柚音还在输出:“坚持着做一件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情,不是很累吗?”
“能治好更多的……”
“那二哥,为什么你没能治好我呢?”
陈青州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浑身僵硬。
但这些陈柚音没说,她只是概括性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二哥做医生,也很一般啊。”
这些陈柚音没说,因为大家都不想让姐姐担心她,但并不妨碍梵西目光复杂。
原来不是陈青州火气大在先,是陈柚音先点的火啊……
“那你的头发,是他生气给你剃的吗?”
陈柚音摇摇头:“不是。”
是她准备烧了医院逃出去的时候,拿打火机不小心烧着的。
烧得有些糊,被她自己剃光了。
但这个她也还是没有说。
不能吓到姐姐吧。
虽然她也是为了想去见姐姐才打算逃走的。
梵西眉头隐隐皱起。
“小音,我觉得如果你和二哥说了那些话的话,我希望你能跟二哥道个歉。”
陈柚音一动不动,看着梵西没有在开玩笑的双眼。
“为什么。”
她又没有说错,二哥治不好她。
很普通啊。
“可是二哥也治好了很多人,我去医院的时候都有看见二哥在荣誉榜上挂着,很多人留言感谢二哥的。”
梵西摸了摸陈柚音的帽子。
“二哥也许不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医生,但是对于那些被二哥治好的人们来说,二哥就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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