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从大宗师府离开的时候,兴致着实不算高。
“范少爷,听大人让小的送您回范府。”
看了一眼稳稳坐在马车前头的车夫,范闲心说,来时还是九品巅峰高手亲自开车接送,临走了,九品高手在他的‘推动’下升级了,也不来送他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会回来的!”
范闲大步朝马车上一跨,对车夫吩咐道:“回范府的中途,路过一下京都最盛名的酒楼。”
这是他跟邹绮约定好的。
不清楚京都的形势,也不确定挑到何处落脚,便约了这么一个一打听就能定位的地方。
范府什么样还不清楚,暂时就不把朋友朝那里领了。
范闲挑开车窗帘子,观察这一路上的人文风貌,两侧建筑,街边小贩、行人,所有的一切都比儋州那个乡下地方要繁盛得多。
“进城了就是不一样。”范闲自言自语,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大路小路绕了几道,马车停了下来,“范少爷,您要求的酒楼到了,您朝北看,两层的一石居便是。”
范闲闻言,依着车夫的方向指引看过去,找到了一石居的招牌,再顺着招牌朝二层上看,那对自己遥举酒杯的,不是邹绮是谁!
“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吧,今儿谢谢你了。”范闲跟车夫说道。
车夫却也完全不二话,拱了拱手就驾着车走了。
范闲等车走了嘟囔一句:“也不说客气一下,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把我送到范府了!瓷瓷肯定不是这样吩咐的!——阳奉阴违!”
边走边瞧上了二楼,临窗处的位置除了邹绮,滕梓荆也在。
范闲眉头一扬:“你不是假死隐匿了吗?怎么还跟着我。”
“我可不是跟着你,我现如今是绮少爷的护卫。”滕梓荆抱胸站在邹绮身后不显眼的地方,神情颇为冷峻。
范闲惊讶得眼睛都大了些,三两步坐到了邹绮对面,给自己倒了半杯茶,仰头牛饮,深出一口气后问道:“那绮少爷,你是怎么说服他给你当护卫的?”
自然是告知了滕梓荆其家小所在,以此换得滕梓荆的忠诚。
不过,邹绮没有说实情,因为不好解释他是为何知道滕梓荆妻子儿女位置的,还不到跟范闲挑明的时候。
“银子啊,隐匿也得吃饭不是。再说,跟着我也不显眼,怎么不算隐匿?”邹绮点了桌上的一道炖牛肉,“这个比儋州的好吃,儋州牛肉也难得,还得是京都。”
范闲还是有一点点疑惑,在他看来,滕梓荆不像是为了钱就随便给人当护卫的。可是,除此之外还能因为什么呢?范闲取了筷子,决定暂且不多想这个问题,尝尝炖牛肉先!
“嗯!是不错。”范闲大口吃了几块,仔细分辨了味道后又可惜说道,“香料还是少了,牛肉这么做得下大料才好吃。”
邹绮没说什么,笑容依旧,但他身后的滕梓荆是克制着没翻白眼。
“怎么,你不信?”范闲夹着一块牛肉扬声问滕梓荆。
滕梓荆回道:“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牛是耕田的重要财产,说句看得比命还重都不算过了。而范少爷,品评起牛肉如何下料更好吃,姿态是这般的轻描淡写。”
范闲抿起嘴心道:我就说,脾气这么大,敢这么直接呛我的,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人当护卫?
“我不跟你吵架,因为我觉得你说的道理是对的,但我品评炖牛肉要下大料也并不算是一件错事。”范闲不好说在自己的时代,牛肉已经是寻常口粮肉类了,并不稀有珍贵。
“我明白你不忿权贵子弟凌驾于普通百姓之上,攫取了大多数的生存享乐资源。”范闲态度很认真,“但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权贵子弟,尽管我天然的出身已经让我成为了既得利益者,这样的想法很难让人觉得是真心。”
“我只想说,”范闲对上滕梓荆的冷峻视线,“追求更好的生活,更美味的食物,这是人性,是我和普通百姓一样的人性。只要我本人并没有以权力地位压榨他人,那即便我选择安于现状,固然不算是好的道德,但也不能算是坏的道德。”
滕梓荆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有他之所以沦落到鉴察院的原因,也有他这些年冷眼旁观诸多权贵们的所行所为,半响才开口道:“京都,没有你这样的人。”
那么,京都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当今太子李承乾,他赠送给禁军统领宫典的名贵书画被退回了。
宫典的理由是,他收受书画的行为,被陛下申斥为同东宫私交,而天子近臣,是不能跟东宫有私下往来的。
小动作被皇父知悉,还遭了这么一出隔山打牛的申斥,李承乾内心格外不爽,便找了他的姑姑,长公主李云睿诉苦。
却不想,姑姑李云睿这里,也有同样不爽的消息在等着他。
李承乾气得推了棋盘,“这个什么大宗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为何偏偏在我们要对付范闲的时候出来?姑姑,我们如今就拿范闲没办法了吗?难道真让他娶了婉儿,接手内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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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睿可惜地看了一眼本来就快胜利的棋局,“曾有人和我说过一个词,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是太子,难道不应该有此修炼吗?”
待李承乾羞愧地平息下情绪后,李云睿才又不慌不忙道:“我长于深宫,所能想到的不过是以宫女毁范闲名声,让他不配娶婉儿。但太后骂了我,说这个手段下作,一点皇室的格局都没有,让皇家丢了脸。”
“姑姑!”李承乾内有私心,不忍看到李云睿受辱,“您掌管内库多年,这是胸有沟壑的大女子才能做到的,为皇室,为庆国,都有极大功劳,绝非困囿深宫的普通女子,可千万莫要再有此言了,我——我”
李云睿寒着眉眼打断他,“太子殿下,情况如今你也知道了,你说,范闲还能怎么对付呢?他要是接管了内库,殿下可就失去财权助力了。”
李承乾收紧了神色,顺着李云睿的话思量半天,最后开口道:“大宗师保他,直接杀他必然就很困难了,这不可取。以女色名声毁之,父皇和太后又不允许。那如果,设局,让他犯错呢?比如——很多人因他而死,届时就算大宗师出面也最多保他不偿命,是再没有资格娶婉儿了。”
李云睿冷眼看着太子,这样轻易地就打算以若干人命构陷范闲,京都的人上人,都是这样——
所以蓝沉瓷,是不是唯独你最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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