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气定神闲:“不知道,有的人酒喝多了就这样吧。”
“那他刚刚说‘原来如此’又是什么意思?”
“你真得想知道?”
谢砚之不答反问,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眸底蕴沉出些许风流气,愈发显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让人不敢直视。
“……”昀笙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住好奇心,诚实地点了点头,“想。”
“你可知道,之前本侯为何要带你出京,又为何要你嫁给我?”
“不知。”昀笙别开眼睛,“婚姻大事,侯爷原也不该如此儿戏。”
“因为你和我原本该定亲的。”
谢砚之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霹雳横天,吓得昀笙一个激灵,几乎僵在座位上。
“什、什么?”
“你不信?”
“……我从未从我爹那里听说过。”
谢砚之点了点头:“是啊,因为是‘原本’,也就是没有定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之前了,左右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最后没有成。”谢砚之道,“陈大人应当是知道那件事情的,所以刚刚做此感叹。不过如今先辈们都走了,你也不必挂心。”
昀笙想到陈琏那句没头没脑的,提到“谢公”的事情,心里忽而不是滋味。
谢家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一耳朵。
想来宣平侯威名赫赫,战功无数,却也和她一样,年少失怙。
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缺少亲人陪伴,家里也没有长辈帮扶引导,才养成了桀骜难驯的性子……
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他看到同样失去家人的自己,又想到父母曾经有意说过的亲事,才起意求娶于她吧。
难怪呢,她就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角色,怎么侯爷见了没几面,就对她十分亲密。
若是有双亲那份未成的前缘,倒是解释得通了。
“走吧,雨已经停了,你也该回宫了。”
昀笙走在他的身后,望着他沉静高大的背影,莫名萧瑟,没有动弹。
察觉到她没有动作,谢砚之回过头来。
一张低垂的小脸,十分纠结,似乎不忍。
也不知道这丫头因为几句话,又想象了多少孤苦惨痛来。
“怎么了,没吃饱?”
偏偏谢砚之一句话说出来,让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满腹心绪变得滑稽。
“侯爷若是不嫌弃,以后我愿以兄长之礼相待。”她犹犹豫豫地说完这句话,因为不好意思,脸上蔓延开绯红的颜色,“那个,我就是……”
“可怜我?”
“不是!”昀笙断然否认,“只是觉得和您亲近有缘而已……”
说完,她似乎也觉得哪里不太好,露出丧气纠结的表情,恹恹道:“当然,您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也知道我这番话十分唐突——”
“好啊。”谢砚之却打断了她赧然的滔滔不绝,欣然应道。
“啊?”昀笙呆滞。
“怎么,又后悔了?”
“没有,没有……”昀笙试探道,“侯爷,您说真的?”
谢砚之又叹了口气,点点头。
今天见了这两个冤家,他今年一整年的气都得叹完了。
“那还喊‘侯爷’?”
昀笙露出笑容:“谢大哥!”
“嗯。”他应了一声,“走吧。”
见他如此坦然从容,昀笙心里压着打那块大石头,也算是松懈下来。
既然侯爷只是因为双亲而对她多有照顾,并非男女之情,而自己也十分敬慕于他,不如以后以兄妹之礼相处。大大方方,四角齐全,方不辜负这一年以来彼此的恩义。
这样想着,昀笙的语气轻松下来。
“对了,陈大人是很喜欢琥珀光的酒吗?”
“他是个酒蒙子,什么酒都爱,除了琥珀光,鹊来轩的秋月白也能让他高兴一天。不过你以后在宫中,没有要事,还是和他这个言官远着些为好。”
“我知道,会注意着的。那——那个紫芙又是谁?解春风是什么地方?”
“……”谢砚之忽而伸出手,把她的脑袋往下一按,“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你少问。”
“……哦。”
陈大人看上去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啊。
把人送上马车,谢砚之才道:“我后日申时出发。”
不等昀笙回应,他便放下车帘走了。
马车辘辘地往宫城里回去,步莲望着沉思的主子,拉了拉她的袖子。
“没事。”昀笙垂下眼睛,“走吧。”
无论如何,以后还会再相见的。
宣平侯府。
徐慎之已经忙成了一个陀螺,来来回回不停地指挥着下人。
“这个不用带,北边都有!”
“侯爷库房里那几府送来的枪清点好!”
“哎哎哎,慢着点!东西摔了就罢了,人摔着不是玩的!”
接着便见一身酒气的主子,慢慢踱了进来,一脸出神的模样。
徐慎之艰难地帮那个小厮将沉重的箱子抬上了马车,迎了上去:“侯爷!”
“嗯,收拾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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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八八了,只您院子里的私物,还等着您过目。”
“你看着带吧,明日定要都拾掇好。”
二人一边说,一边往里屋里去。
天气愈发冷了,言语之间都带了呼吸的白气。徐慎之一入门就从随从那里接过手炉,送到谢砚之手里。
“不必。”
“不必什么啊不必?侯爷忘了我大哥交代的了吗?”徐慎之愁道,“腰侧的伤,这两个月可千万不能受凉。您可倒好,外面还下着雨呢,还要出门!”
见这军师又开始碎嘴子了,谢砚之无奈地摸了摸耳朵。
“没冻着,真得!京城再冷能冷到哪儿去,能和雍州比吗?”
“您还好意思说,原来您也知道雍州的冬天冷啊。”徐慎之幽幽道,“那怎么还捡着这个天气启程?”
萧家的事情刚解决,小皇帝也没有赶人走的意思。结果他们侯爷,却主动上书,说是离开雍州太久,这个月还是立刻回去得好,连皇帝的挽留都拒了。
“不是属下啰嗦,您若是全须全尾的,要回雍州,属下半句废话也没有。就是今晚启程,我也能立刻上马跟您走。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大哥的话,您还是听上几句吧。千万不能因为年轻,就可劲造作自己的身子啊!”
“正因为今年冬日比往年冷,我们才要在真正入冬之前,尽快赶回雍州。”谢砚之眸中带了厉色,“徐慎之,你不懂吗?”
“……”徐慎之沉默,“是。”
他想说,北定军这几年边防甚紧,狄人那边国主更迭,正是内乱时节,顾不上大梁,雍州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反而是侯爷您自己,前伤未愈,又添新伤,哪里还禁得住颠簸?
可是熟知他的性子,知道他用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收回决定的,徐慎之还是住了口。
谢砚之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继续在京城养伤。可是你看京城是能好好养伤的地方吗?即便没了萧党,朝中也多的是看不顺本侯的人,还不如回雍州自在。”
况且,他不想再留下来了。
那一日,兴庆宫里,看着她紧紧抱住皇帝的时候,他便觉得,没有什么拖延着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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