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回来了?”
昀笙一回到兴庆宫,便见到两行宫人迎了上来,忙活着要伺候她休息。
“你们是……”
昀笙环视一圈,数了数,不多不少,一共八个。
“奴婢们是清州公公派来伺候女官的。”一位看上去最为年长的宫女,自称“元绿”,先站出来向昀笙行礼。
原来,萧党谋逆之祸中,有不少宫人太监都被乱党所害。而经过大理寺重审,又有不少人因为涉嫌勾结叛军入了狱,以至于宫里人手大清洗。
这段时间以来,身为掌事大太监的清州和高明泰,便忙着重新整合宫中上下,又勒令各司重新调选培养新人。
因为对皇帝和昀笙的事情门清,清州便提前拨了最妥帖的人,先给昀笙预备着,皆是按照四妃的品级规格拨的。
“原来是这样,还请元绿姐姐替我谢谢清州公公。只是我这边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那么多人,姐姐们先去休息吧。”
“是。”
“女官,小暖阁摆了席面,陛下那边请女官过去用餐。”
“好的。”
步莲伺候着昀笙换了衣裳,扶着她离开了。
几位刚来的小宫女,这才忍不住抬起头,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眼中都是好奇。
这位崔女官,也是宫里的传奇人物了。
才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成了陛下的体己人,打动了君王那颗难得被打动的心。其中亲密无间,连在宫里那么多年的萧贵妃——现在是萧昭容,也比不得。
“听说之前陛下还为了崔女官申饬了萧昭容呢。”
“什么萧昭容?那位如今是逆贼之女,只怕连性命也留不得的。”
“昭容也好,罪女也罢,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元绿听见声音,呵斥道,“你我如今既然进了兴庆宫,就该管束好自身才是,口中怎可轻易生是非?可别以为崔女官好性儿,就轻狂起来了。
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忘了,清州公公吩咐咱们的话了吗!”
清州公公特意交代了,这位女官不仅马上就是娘娘了,还是陛下极为看重的人儿。若是有半分不得体的地方,陛下是绝对不会容忍半分的。
想来她们都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能从那么多宫人中脱颖而出,被清州公公选中,谁敢轻忽?
丢了饭碗不说,丢了性命可不是好玩的。
“是,元绿姐姐……”
众宫女连忙住了嘴,纷纷认错。
不过,她们的这位新主子,生得可真是美貌啊。
元绿心下思忖,也忍不住将视线落向了崔女官离开的方向。
她们做下人的,荣辱都系于主子一身了,只希望这位崔娘娘,能一直这么有本事,牢牢把住皇帝的心才是。
暖阁之中,昀笙刚一进门,冻得发白的小脸,便被清新的暖香给薰得热腾腾起来。
定睛一看,温礼晏背对着她,正站在朱栏之前,屏息凝神俯瞰着一樽珊瑚雕刻的盆景。
她放慢了脚步,轻轻走到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阿晏?”
温礼晏如梦初醒,握住她的手。
“怎么这么凉?步莲没有给你准备手炉吗?”
“准备了,只是我嫌麻烦搁在了一旁。现在也还好,没到真正冷的时候呢。”
昀笙乖巧地任凭他牵着入了座,大概说了说今日赴宴的情况。
“……那陈大人倒是个好酒之人,灌下去两瓶就睡着了。好在侯爷的侍从跟着,把人送了回去。”
“谢侯也在?”温礼晏忽而问道。
“是。”昀笙解释道,“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会来此。阿晏,他……”
“朕不是疑心于你。”温礼晏摇头,“否则当日也不会将你和襄宁交给他了。
只是他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去饮酒。”
昀笙微微一怔:“他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宫变的时候,她是一直跟在谢砚之左右的。宣平侯英武非凡,以一当十,顺阳王那些余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昀笙也没见到他受伤。
之后抵达了兴庆宫,萧君酌伏诛,侯府的人和禁军回合,更加安全了。
谢砚之怎么会受伤?谁能伤到他?
“……是福喜。”
温礼晏见她真得不知道,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那一晚虽然福喜被生擒了,可是他却还是不安分。”
原来,因为宫变那夜太后被掳走,不知所踪了,立下大功的高明泰便不要任何奖赏,只是跪在兴庆宫,祈求陛下千万救出太后。
温礼晏命人严刑拷打,今日潜入延寿宫的人,务必查出来太后的下落。
就在这个时候,看守福喜的人,传话来说那太监定要见他一面。
“我知道太后被带到哪儿去了,只是我要皇帝亲自见我,答允救我一命。”
福喜倒是有胆子,这个时候骨头还硬的很,难怪会被挑选出来成为刺杀的最终人选。
“放肆!你以为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哼,温礼晏要是不同意,那就杀了我,左右有大梁的太后娘娘陪葬,也算体面!”福喜冷笑一声,“不仅如此,太后死了,季迟年是绝对不会继续为皇帝治病的——因为他的命脉掌握在太后的手中。没了季迟年,皇帝也活不了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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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不要见我,你还是去问问皇帝吧!”
看守的人没有办法,将原话禀告上来。
谢砚之闻言,提出要陪同陛下同行。
“那福喜狡诈得很,若是发现侯爷的身影,只怕不肯说出实情。”
“陛下放心,微臣不现身,隐蔽行踪,不让那刺客发现。”
到了地方,温礼晏开门见山:“只要你将太后的下落交代清楚,朕可以饶你不死。只是你的武功不能留。”
“好,左右我这功夫,都是萧君酌为了杀你而逼我练成的。如今他已经死了,你我也杀不成了,功夫还有什么留着的必要呢?”
温礼晏顿了顿:“你为何如此恨朕?”
他自认长这么大,还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没想到福喜仰面而笑:“好一个仁慈高洁的皇帝陛下。你当然是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的。自然有千千万万个人,替你去做那些脏污喋血的事情。”
他笑完了,忽而停下来,眼神变得阴鸷:
“温礼晏,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么一副无辜的模样,好似全天下都对不起你。就因为你金尊玉贵,我们这些下贱的蝼蚁,就该去给你填命。”
“你问我为什么恨你,那你可还记得贺畴?”
贺畴。
温礼晏记得。
那是他之前的司药官,在昀笙来到他身边之前,一直都是贺畴辅佐着季迟年治疗他的病。
一股寒意顺着温礼晏的四肢六骸蔓延开来。
可是,贺畴死了。
就在秋狝之后,他将昀笙带回宫不久,贺畴就死了。
“你心血来潮,想英雄救美也罢,自然有一千一万个法子,留下崔昀笙。”福喜双眼凄然,“可是我哥哥又做错了什么?他照顾你多年,哪里不用心?”
就因为那女子占了贺畴的位置,就因为皇帝见色起意的一次任性,他就成了没用的弃子,就活不成了。
福喜的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贺畴被高明泰的人拖去不杏林的前一天,甚至还在为皇帝的药膳挑灯不眠。
“可是他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成了那些蛊物的养料!”福喜目露恨意,“温礼晏,你身为皇帝,却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继续做那个乖巧的傀儡,为什么非要改变?”
“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要承担你的改变而带来的代价,因为你们的一举一动而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温礼晏便听到一声厉喝:“陛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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