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正厅,人头济济。
裴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康氏端坐正中;
裴谨之坐左侧,左下是三小姐裴青芜。
二公子裴炎亭一身玄青色暗纹圆领襕袍,立在正中央。
康氏是继室,乃已故国公夫人郑氏的远房表妹。
因家道中落投奔郑氏;后得裴佑青睐,收了她为续弦。
康氏诞下一子一女,即二公子裴炎亭和三小姐裴青芫;
府上还有一位庶子裴无晏,年十四,是裴佑的妾室赵姨娘所出。
康氏是个惯会做场面功夫的,这些年表面对裴谨之照顾有加,实则为了扶自己的亲儿子做世子,坏事做尽。
兰露是裴炎亭的人,死得不冤。
“好端端的,那丫鬟为何吊死在你的院里?”裴老夫人拍了桌子。
“祖母,那丫头是大哥院里的,我怎知道?这是故意给我找晦气呢!哪里不好死,非死我院里头!一定是故意构陷我!”
裴焱亭死死盯着裴谨之,眼里几乎要渗出血了。
万万没想到的,他们竟把兰露的尸体挂到他的院子。
这个哑巴亏,他吃得要呕出来了。
裴谨之轻抬眼,一嗤:“构陷?”
下人双手呈递一样纸状物:
“老夫人、夫人,这是兰露身上发现的血书。”
裴老夫人接过一看,气得佛珠都捏不住,手直哆嗦。
康氏连忙拿起纸,脸色一白。
她一手将纸呼在裴炎亭脸上:
“孽障,你瞧瞧,这是什么!”
裴炎亭展开一看,傻眼了。
满纸荒唐言!
兰露怎会写劳什子血书?
上头将她与裴炎亭苟且之事说得清清楚楚,痛斥他始乱终弃,逼她上绝路。
“诬陷!纯纯诬陷!”
“她是家生子,你既看上了,纳来做个通房便是。日后生了孩子再抬个姨娘,你何苦将人逼死?”
康氏先声夺人,指着儿子大骂。
裴焱亭捏着血书,有苦说不出:
“母亲,她这这……”
他们二人相好是你情我愿,何曾强占?
他看着康氏,二人交换了个眼神。
“祖母明鉴!是那死丫头陷害我啊!”
“我还没老糊涂。”老夫人冷笑:
“丫鬟爬床,无非是求个名分,图个富贵。你见过有人以死诬陷,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如不是你欺辱了她,她会以死明志?可见你不是东西。”
“再者,她明明是谨之院里的丫头,如何又爬上了你的床?”
裴炎亭支支吾吾:“我,我……”
“不该你肖想的,无论是人还是什么,绝不能动半点心思。”
裴炎亭一咬牙,不服气地站了起来:
“祖母,母亲,并非是我惦记大哥的人,实是那丫头自己勾引我。兰露的死是她自己的事,和我真的无关。不过是个丫鬟,死便死了。”
“大哥也是的,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也不看紧了!偏要吊死在我的院子,这是成心让我晦气!”
“呵。”裴谨之默默地啜饮着茶水,“这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了?”
裴老夫人一怒,拍了桌子:
“不知错的畜生,跪下!”
裴炎亭不情不愿地又跪在地上。
康氏见状,立刻赔着笑脸:
“谨之,你二弟年轻气盛犯了糊涂,你莫要同他计较。那兰露丫头怕不是有什么疯病,好端端寻了死,我看打发点银子埋了便是。回头母亲再给你添几个更好的。”
“母亲不必如此麻烦了,有好的先给二弟吧,也省得二弟的眼睛总往昭云院里钻不是?”裴谨之咧着一口白牙,讥笑。
康氏被堵住了话头,满肚子虚伪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夫人的眉头明显地蹙了蹙。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谨之是世子,未来的国公。出了这样的事,让镇国公府的脸面何在?传出去让人笑话。而今,你父亲还困在京中,入宫伴驾、生死未卜,你逼死丫鬟之事若被有心人上达天听,是想害死你爹吗?!”
康氏唯唯诺诺,裴焱亭低头:
“孙儿不敢。”
老夫人没好气:“去祠堂祖宗牌位前跪着去,没我允许不得起来!”
“孙儿这就去。”
裴炎亭灰溜溜地退下。
之后如何安抚兰露的父母,那就是当家主母的事了,裴谨之无甚兴趣知道,也欲退下。
“慢着。”康氏满脸堆笑,“儿啊,亭儿不懂事,你原谅他这一回。兰露没了,母亲再给你挑个机灵的,去你院里伺候。”
老夫人捻着佛珠,闭上眼略带不满:
“是该给谨之挑个好的,别不三不四的东西塞进他屋头,平白惹了晦气。”
裴谨之淡淡地躬身:“谢谢祖母和母亲的关爱,丫鬟够用了。”
康氏依旧笑容盈盈,眼里藏着打量:
“听说昨夜你带回来一个姑娘?”
老夫人停住了手,睁开眼。
裴谨之:“是有这么回事。”
“哦?此人身家清白否?是否可靠?身契何在?”康氏连珠炮似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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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谨之没有吭声。
康氏讪讪一笑:“谨儿莫要嫌母亲啰嗦,我也是关心你。”
“母亲多虑了。这个丫鬟签的是活契,身契就不劳母亲费心。”
老夫人沉凝了片刻,悠悠地道:
“谨之素来稳重,想必是查过的。既然如此,便由你自己做主就是。”
她看向康氏,语带敲打:“多事之秋,你做主母的,要多留心。”
“是,是。”
康氏捏着帕子站起来,垂下了头。
“都下去吧。”
老太太也不看她,回小佛堂念经去了。
裴谨之做了个揖后,也退出了正厅。
离九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到没人的花园,才露出一脸笑:
“爷,瞧见二公子和康氏的脸了没,黑地跟灶台锅底似的。”
今日狠狠将了这两母子一军,真痛快!
裴谨之轻摇着扇,眉眼很淡:
“这只是个开始,趁着回京前,将康氏的棋子都拔了。”
这一次反客为主,既拔掉了兰露这个棋子,又抖出裴炎亭德行有亏,让老太太对这对母子有了不满;也算一箭三雕。
“哪来的三雕,爷?”
离九数了数,不是只有两雕吗?
“兰露是家生子,她死了,他的父母难道不会对康氏和裴炎亭心生嫌隙?”
裴谨之玉骨扇轻敲离九的脑袋,笨。
离九挠了挠头,“竟忘了这件事。这我可得去添把油。”
他想好了,今儿就去买几坛酒,叫上一帮下人一起喝点,把兰露爹东魁喊上。
正想着,前头走来春香。
“见过世子爷,九哥。”春香福礼。
“上哪去?”
裴谨之看着她手里拿着纸。
“这是桑姑娘要的东西,秋月姑娘身子不适,让我替她去药库取一趟。”
裴谨之皱了皱眉,她还真写出来了?
“拿来,我看看。”
春香将宣纸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裴谨之展开,啼笑皆非。
离九凑过来瞄了一眼,笑出了猪叫声。
“王八?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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