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晏重新坐回位子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静静看两人对峙。
"七年前,你们呼尔部的人曾为抢夺颚尔浑地段,设计放出假消息,传燕山有金矿之论,引诱各部落纷纷蜂拥。"
"各部稍分散注意力,你便大肆举兵驱赶,鸠占鹊巢。"
"事后仅半个月,又假惺惺在众人面前述说苦衷,好说歹说在各方面让利合作。"
"所有人都听信了你的鬼话,被牵着鼻子走,久久瞧不见半点好处。"
"事情败露便转身投靠捷布尔!"
那日苏将刀又抵近些,锋利的刀刃陷入颈肉,"倘若在此时放出消息,你说各部的人会不会都来找你算账?"
呼尔穆僵着身子,"那日苏莫要冲动,一切好说。"
"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应允。"
尉迟晏不合时宜地打断,"行了,你们之前的旧账暂且搁置,正事要紧。"
"来时就瞧百姓们皆胆战心惊,十分警惕,恐怕是经不起动乱,捷布尔也并非真想开战。"
"双方合作,各自安好,浅显易懂的道理,城主你应该是明白的。"
那日苏冷笑,"要谈和可以,条件就是交出呼尔部的人!"
他认真考虑了一番,拍了拍衣袍站起身,"这事我做不了主。"
"但人可以先押在你这,我先行回去禀告可汗。"
呼尔穆闻言霎时急了,"尉迟晏!你竟敢……"
"牺牲小我,成就捷布尔。"尉迟晏两手一摊,满不在意。
那日苏眼神示意,侍卫们左右退开让出一条路,他大摇大摆地走出门。
翻上马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一出戈壁,风沙再次席卷,放眼望去尽是荒原,孑然一身快速奔走往返,一刻都不停歇。
漫漫长路,策马扬鞭整整一日,天色逐渐隐隐昏暗。
马儿体力逐渐受不住,速度放慢,见此他也不再前行,就地生火休息。
静寂的深夜,周围余温迅速散去,气温降得快,伴随着晚风习习,此时仍在大漠的地界,脚踏沙土背靠岩石。
夜空依旧繁星遍布,浩瀚无垠,靠近天际处隐隐有绿辉映射。
今昔正值秋,此等夜景却宛如盛夏般璀璨,虽美丽却也能瞧出预示着的自然规律。
星满天,白日晴朗,久久无云不落雨,若整个秋季雨少,临冬之际便会十分寒冷。
尉迟晏望了好一会,简单吃几口干粮果腹,随后又取下马鞍系挂的弯刀,认真地擦拭着。
擦了几下,忽的将刀放置在火上,熊熊火焰炙烤着,添几根枯木助燃,暖色火光映照在沉静的脸庞。
阵阵秋风掠耳,静寂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清楚感知,他专门把每一寸刀刃都烧热,细碎轻缓的声响在不断靠近。
直至……
背靠的大岩石上,率先站了三道黑影,四周慢慢出现,走入光辉圈中,利刃的锋芒逐一显露。
尉迟晏冷笑,"早早串通一气,故技重施的谋杀,还果真是你们。"
说罢,缓缓抬眼。
一群蒙面黑衣人包围着,不等他站起身便蜂拥而至,举刀齐刷刷地冲过去。
尉迟晏朝着火堆使劲一挥舞,瞬间柴火四溅,光亮短暂一明时,热红了的刀刃唰地砍在皮肉上,立刻血溅削骨而去。
火光黯淡下去,杀伐正式开始,刀刃挥舞飒飒作响,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开来,本在夜间狩猎的野物们躲在暗处观察,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眸紧盯着,幽幽渗寒。
正是秋旱期间,万物皆萎靡不振,一道道血水喷溅,落在沙土岩壁上,似如久旱过后的甘霖,一具具倒地的‘巨物’,散发着无比诱惑的新鲜气息。
风吹稀散,绵延方圆几里,泥沙、岩石里的潜伏者都敏锐地嗅到,甚至是在枯树沉睡的鸟儿都被气味诱醒。
循着气味不断探出,在周围静静等候。
今晚的夜猎于它们而言,无疑是最丰盛的一餐。
弱肉强食,无论在何处都是自然的生存法则。
漫长而充斥着血腥的乱斗,久久得不到平息。
而此时此刻的某处,亦是混乱不止。
毡包各处人员纷纷出动,一道身影飞快地逃离包围圈,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奔走,身后的众人紧追不舍。
嘈杂的声音响彻整个宫帐。
她闻声走出来,此时一侍女瞧见,慌忙地劝说:"楚姑娘,外边危险快回去。"
楚嫆望向袅袅升烟火的那处,问道:"发生了何事?"
"可汗的宫帐遭贼了,不知偷走什么东西,临走时还放了好大一把火。"
她顿时秀眉微蹙,"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潜入可汗的宫帐?"
侍女扶着她进入毡包里,"外头现在乱作一团,您还是好生歇着,切记别出来。"
"若伤了您,我们可都得问责。"
楚嫆微笑,"好。"
两地离得近,外头火光冲天,乱如热锅上的蚂蚁,隐约间还能听到丘穆陵古暴怒的斥责声,她坐在床上,静静听着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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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燥易燃,一着便不受控制地四处蔓延,直至天明时,余火终于被扑灭,尘烟滚滚升空,仅留底下的一片狼藉,满目成炭。
偌大的宫帐连着周边的草地,经一夜之间被烧毁了一半。
丘穆陵古望着眼前破败的宫殿,气得火冒三丈,"抓一个小贼都抓不住!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
"全都是酒囊饭袋的废物!"
阿古达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步,"可汗,那贼人身手敏捷,且武艺极高,并非寻常人。"
"交斗时我曾仔细观察过,对方应是个女子,身手了得、杀伐果断,其一招一式更像是……江湖人士。"
"昨夜追击时逃往呼尔部的方向,追过去便发现不见了。"
丘穆陵古阴沉的脸色一凝,静默片刻后,怒声道:"查!"
"彻查各部,任何人都别放过!"
"还有,尉迟晏带回来的中原……"
话没说完,乌仁哈沁与楚嫆一行人被侍卫逼迫着走来,"昨夜无人出宫帐。"
丘穆陵古冷眸扫视过去,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乌仁哈沁行礼,稍一侧步将她挡在身后,"可汗若不信,尽管搜查便是。"
旋即又问:"这般着急,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丘穆陵古死死盯着,拳头紧攥,这么说还真是一针见血。
丢的不是其他金银珠宝,而是从云国得来的甲骨。
他大步走近,企图绕到楚嫆跟前,乌仁哈沁再次护着,"这几日她都与我在一处,从未来过这。"
"更何况,刚刚阿古达木也说了,贼人是逃往呼尔部领地消失的,您此时不应该派人大肆去搜查?"
丘穆陵古气火攻心,扬手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力道十足,将人扇得踉跄要倒,在场的众人都愣了一下。
楚嫆眼疾手快地扶住,乌仁哈沁的脸上浮现一枚红掌印,嘴角渗血。
丘穆陵古丝毫不怜惜,恶狠狠地盯着楚嫆,"搜查所有人的毡包、宫帐!"
"一日之内揪不出来,个个都去领罪受罚!"
她神情淡漠,在众人急忙领命时,从容不迫地重复道:"看来,可汗丢的东西很重要。"
狐眸直视着,宛如一把利剑直击心魂,似意味深长地嘲讽,冷幽幽间带着审视与无言的压迫感,丘穆陵古竟被她的气势给压制下去,斥骂的话音一噎喉。
半举着的手,迟迟没有再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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